夏天的黎明,總是讓人始料不及。
似乎才剛剛睡着,床頭的老式鬧鐘就響了起來。
丁一翻身坐起,拾起床頭的煙和火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門,與屋子裏邊比起來,院子裏要清爽的多。
睜開煙點一支煙,已經是丁一的習慣。
不過他從來不把煙霧咽下,只是由嘴中吸入由鼻子噴出而已。
一根煙抽得都見了底,他這才彎腰低頭蹲到了水龍頭下面,任由那清涼的自來水沖刷着身上的汗液。
簡單的洗漱過後,他便是換上了環衛工人的服裝,扛着掃帚,拖着跛了的右腳,走出了破舊的小院。
走出家門,站在胡同口的丁一,有些漫無目的,甚至有些不知何去何從,在胡同口站了半天,他才漫不經心地朝着人民醫院的方向走了過去。
四點半,馬路上已經稀稀拉拉的有了不少行人,更有像丁一一樣穿着環衛服的環衛工人,與他們不同的是,丁一沒有三輪車,也沒有垃圾車,就連掃帚也是與別人有些不同。
環衛工人的掃帚,皆是那掃帚尖處夾滿碎塑料的竹製掃帚,而他的掃帚看上去卻像是由一根根鐵絲捆綁而成,別說是拿來掃地了,光是扛着它就夠累的了。
其他的工人見面的時候多多少少會聊上幾句,而丁一,卻是無人問津,大家皆是用一種又驚又疑的眼神偷偷打量着他。
這種眼神,丁一早已習以為常。
打掃衛生本來就已經很髒了,而他所打髒的地方,更髒!
對於丁一來說,他並不喜歡這種車水馬龍的大都市,他更嚮往那種山澗林居的生活,因為那樣,他能夠省很多事。
一個小時後,丁一走到了人民醫院的門前。
他將右手平舉在了胸前,定睛打量着手錶。
當他發覺,錶盤中央的八根磁針皆是指向了醫院旁邊的商業街時,他的眉頭不由就皺了起來。
猶豫片刻之後,他便是緊皺着眉頭朝着磁針指着的方向——明寶齋走了過去。
人活得久了,心也就開了。
特別是像蔣開元這種,活了三百多歲的半人半屍的怪物,更是已經將那七情六慾視成了身外之物。
可是現在,蔣開元卻是想要殺人,又有了曾經那種意氣用事的衝動。
對於蔣開元來說,死沒什麼可怕的,反正他又不會真死。令他無法接受的是,沒有辦法驕傲的活着。但是現在,驕傲這兩個字已經徹底離他遠去了。已經淪為一個替身的殭屍,還有什麼可驕傲的呢?
陳莫將那自己的頭髮、指甲、皮屑混着那寫有自己生辰八字的替命符灰兌着自己的食指血一齊倒進了蔣開元的嘴裏邊。
雖然為了以防萬一多放了點血導致他現在有些頭暈,不過想到大功告成之後自己不用再擔心那人禍,他的臉上還是露出了欣慰地笑容。
「你笑吧,笑吧,有你哭得時候!」蔣開元咬牙切齒地瞪着陳莫,從他面部表情就可以看出來,如果他現在能動的話,他肯定會抽開陳莫身上的血。
陳莫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拾起一旁的杯子,直接將蔣開元嘴中的紙灰衝進了他的腹中。
吳金銀瞠目結舌地看了陳莫半天,直到蔣開元嘴中的一切都被衝進腹中之後,他才不解地問道:「陳莫,你這樣……他就是你的替身了?」
陳莫神情疲憊地點了點頭,緩聲說道:「寫了我八字的替身符,再加上我的頭髮、指甲、皮屑和食指血,又混了點我們老陳家的冥香灰,要是這還不行的話,我只能說是被我媽坑了!」
符咒之人身體抵抗外力的能力像來極差,不過他們有一種獨門秘技,那就是替身符。這是一種可以將自身的痛苦轉嫁到他人身上的符咒。一旦施符成功,那麼無論被施符人是在天涯還是海角,施符人的痛苦都能成功轉嫁至他的身上。
比如陳莫如果現在發生了車禍,原本應該是他撞斷兩根骨頭,那麼蔣開元就會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斷掉兩根骨頭。
這種符咒有些不太人道,也有悖人倫,不過這蔣開元反正也不是人,陳莫施起符來倒也算是心安理得。
「你都已經活到這歲數了,這替身符是什麼東西就不用我多做介紹了吧?你最好給我老實點,不然的話,我不介意沒事捅自己兩刀。哦,我差點忘了,你們殭屍是不怕疼的。不過沒關係,我可以沒事拿紫外線燈烤烤自己,或者把屍油燒熱了往身上滴兩滴,反正我又試不着疼!」陳莫虛張聲勢地笑着,這替身符有沒有用他也不確定,不過依老媽的性子來說,她應該不會把無用的東西特意寫下來的。
「嗤啦……嗤啦……」
刺耳的聲響很是毫無徵兆地響了起來。
對於屋內的諸人來說,這種聲音就如同那對聲音敏感的人聽到了用人拿指甲撓牆一樣,令人牙根犯酸,頭皮發麻。
正當大家對這種聲音感到好奇的時候,跛着腳的丁一一邊打着地面一邊走到了明寶齋的門前。
身材如同鐘樓怪人一般怪異的丁一,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仿佛他在出生的時候就掉入火盆裏邊了一樣,儘是那被大火燒烤過的痕跡。
「早就聽人說明寶齋的老闆不是普通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這又是養屍又是養鬼的,真以為我們泉城沒人嗎?」丁一那雙如同牛目一般的雙眼射出了兩道犀利如刀的目光,硬生生地逼得那陳莫禁不住縮了縮脖子。
吳金銀在看到丁一手上的掃帚時,臉色登時就被嚇得煞白,連忙叫道:「這位大哥,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湘西吳家的人,這位是陳百爐陳老爺子的孫子,這個殭屍是遼東蔣家的人,至於這個老鬼是廣東蘇家的創始人蘇百味!」
丁一眉頭不覺一緊,冷聲說道:「遼東蔣家的萬年老僵我知道,一尺冥香平天的陳老爺子我也知道,但是這又怎麼樣?難道就因為你們家世顯赫,就能隨意養鬼弄屍?」
「呃……」吳金銀有些無語,自己特意先報上了自己的家門,竟然就被人這麼直接無視了,真心感到一陣無語。
他無語,蘇百味更無語,吳金銀都說了自己是誰了,這個臭掃大街的竟然還故意無視自己,這不是不把自己當人嗎?不過話說回來,他現在好像還真不是人。
陳莫不動聲色地說道:「這位大哥,您誤會了,我並不是養鬼弄屍之人。蘇老爺子是受我爺爺囑託來照顧我的,至於他嘛,則是故意來這裏找事,所以我才用五行大陣把他給定住的!」
丁一神情凝重地打量着陳莫,緩聲說道:「年紀不大,口氣不小。一個小小的五行大陣就想鎖住遼東蔣家的人,你以為我是傻子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不光是蔣開元被丁一這句話驚到了,就連吳金銀和蘇百味也是好奇地看向了陳莫。
被人一眼看穿的陳莫,臉上不由就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失聲叫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丁一不急不慢地說道:「上陰下陽,四方輪防,土神鎮中央。你這七煞刑牢布的倒也像模像樣。可惜,地方有點兒小,作用大不了哪去。最重要的是,你這門朝着的地方是醫院的產房,生產時的喜氣會沖刷你的陣氣,如果他們要是生出五對五行屬性的男娃女娃的話,你這陣就會直接不攻自破!」
「唰唰唰!」七煞刑牢四個字一傳入耳中,蘇百味、蔣開元、吳金銀三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向了陳莫。
陳莫尷尬地撓了撓腦袋,苦笑着說道:「那個……真不是有意要瞞你們倆,只是……我媽說,行走江湖,得留個心眼兒,別啥事兒都跟人兜底。」
靜,絕對的安靜。
別人說是一回事兒,陳莫親口承認就是另一回事了。
年僅十八,能夠佈置五行大陣就已經夠讓人吃驚的了,沒想到他在五行大陣的下面竟然還藏着一個七煞刑牢。
七煞刑牢,不是陣,而是牢。
相傳,該陣法是當年八仙在與一隻有七千年修為的蛇妖鬥法是研製出來的。八人根本沒有辦法將其收服,便是合八人之力布了這麼個刑牢,將那蛇妖關在了其中。
被關在牢中的一切生物,都將因為無法取得生存必需的各種氣息而慢慢耗盡精力而死。八仙能夠位列仙班,有一半的功勞是這七煞刑牢的。
「這位大哥,您到底是什麼人啊?」陳莫好奇地看着丁一問道,他很想知道,這個能夠一眼識出老媽教自己的三陣六符九訣之一七煞刑牢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丁一拖着跛腳邁進了店內,慢悠悠地說道:「就是一個臭掃大街的而已,我這掃帚能掃到的地方,就是我的地盤,以後不要隨意在我的地盤上佈陣列法,更不要隨便養鬼弄屍,不然的話,就算陳百爐來了我也不給面子!」
陳莫有些吃驚,自打出了清風集,凡是聽到陳百爐名字的人,無一不是表示出敬意,但是眼前這個三十歲上下,自稱臭掃大街的傢伙,竟然對陳百爐如此不屑,這實在是令陳莫感到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