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衛生並不是個難事,難就難在要怎麼收拾。
奇石怪木琳琅滿目,銅鐵瓷器比比皆是,最令人蛋疼的是那幾塊飽經風霜的墓碑,哪個古董店還收這些玩意兒?
還沒有動手,陳莫就已經住手了,他實在是沒有信心,把這裏收拾得比現在還要乾淨利索。
坐在那張看上去像是由大塊岩石直接修雕而成的茶桌旁邊,看着這間塞得滿滿當當的屋子,陳莫又一次感到了無法言喻的蛋疼感。
本來是想着上去和趙長壽一起看帳本的,但是仔細想想,等開學之後這裏的事情都得交給他,索性就呆在下面發起了呆。
「老大,老大,你快看!」
手中抱着一本竹簡趙長壽扯着破鑼嗓子跑下了樓。
陳莫不悅地瞪了趙長壽一眼:「讓你看帳本,你瞎翻騰什麼!」
趙長壽激動地說道:「老大,不是我瞎翻騰。剛剛那十八本是進出貨帳,這個是制貨帳。你快看看!」
陳莫不冷不熱地接過了竹簡,漫不經心地翻看起來。
在竹簡打開的時候,那一個個風乾的毛筆字現在眼前的時候,陳莫的瞳孔不由就瞪圓了,失聲叫道:「五行六葬?」
趙長壽興奮地說道:「你接着看接着看。」
陳莫好奇地繼續查看着竹簡上面的字,待他將這部不到千字的竹簡看完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眼了。
五行六葬,出自《葬書》的殯葬之法,不過現在,它卻有了另外的作用,那就是製作冥寶。
五行,金、木、水、火、土。六葬亦如是,無非就是多了一個天葬而已。
先前看護明寶齋的那位,在這十八年的時間裏,利用五行六葬這入土之法,更埋放了七十三件冥寶,準確點兒說的話還不能算冥寶,只有在挖出來之後才算。
依照那尋龍點穴之法,找了七十三處風水寶地賣了各種算不得古董的物件,其中玉石、雕像居多,也有少量的佛珠和銅錢,而埋這些東西的地方,幾乎遍佈了整個省城的市區和鄉鎮,估摸着這位大哥已經將省城差不多的風水寶地都給踩了個遍了。
按照他的所說,這些本來就是從墓裏邊挖出來的東西,因為陰陽失衡,五行不調,所以需要重新找個地方埋葬,這樣才能鞏固自身的****。看到這些,陳莫就有些不理解了,他們的責任不是洗除****嗎?怎麼還會為了鞏固冥寶身上的****而去有針對性的埋藏?
趙長壽一臉崇拜地說道:「老大,這哥們是個奇人啊!能夠在現如今的年代把五行六葬用的這麼爐火純青,估摸着全中國也找不出十個人來!就他這一手,隨便杵個旗子就能成真正的大師!」
陳莫皺了皺眉,回憶着剛剛和那個男人會面時的情景,對方雖然蓬頭垢面,但是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頭的模樣,一個三十來歲而且還在這裏呆了十八年的男人,那得是多麼強的學習和領悟能力才能悟得五行六葬的真諦?
「不用豎旗他也是大師!你們陳家有三手絕活,一是香,二是堂,這第三就是風水。只不過你們陳家老祖宗嚴禁後世再碰風水,為了防止這祖宗的手藝斷在自己身上,你們老陳家人就會每隔一輩往外傳一次,當年我還想讓你爺爺教我呢,可那個老頑固嫌我有家有業不肯教我,就教給了謝三藏。謝三藏是五台山鴻蒙道長的兒子,也不知道你爺爺使了什麼招兒,竟然讓他替你們陳家看了十八年的店門。陳莫,這尊石佛不錯,你回頭幫我搬上去,用他做我的冥寶,再配上你們家的香爐,我應該很快就能得道成仙了!」蘇百味興致勃勃地蹲在一尊坐地石佛的前面,他的笑臉和石佛的笑容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和藹可親,一個賤氣逼人。
「香我知道,風水我也知道,這堂是什麼東西?怎麼沒聽我爺爺說過?」陳莫好奇地問道。
「你是個男娃,你爺爺跟你說這些個幹嘛。這個堂,就是仙堂,是真正意義上的仙堂,不是出馬仙那些不倫不類的香堂。胡家仙能夠有今時今日,就是靠你爺爺當初指點了她一二。可惜,你爺爺說她心性不夠,沒有全部教給她。不然的話,怕是現在她早就竄到京城去了!哎,一會兒幫我用米酒洗洗這尊石佛,也不知道謝三藏是怎麼看的門兒,竟然把這石佛看得這麼髒!」很顯然,蘇百味的心思已經全部落在了那坐地石佛上,回頭陳莫問題時那叫一個漫不經心,但是在提起石佛的時候,整個人,不,整個魂兒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陳莫默默點了點頭,繼續看起了竹簡。
這個謝三藏做事十分有條利,別說是陳莫這種了解風水的人了,就算是不了解風水的人,看了他的記錄,也是能夠知道他為何將東西埋藏在某處的原因是什麼。
比如說埋葬在醫院後花院裏的木觀音像,雖然是那能夠消除詛咒和毒藥,使眾生能夠延年益壽的延命觀音,但是由於在荒涼之地埋藏時間較久,再加上又是那極具聚斂陰冥之氣的桃根所制,所以他將其埋在了緊挨醫院產房的後花院裏,借着那嬰兒出生的歡喜之氣,來沖刷木像本身不正當的陰冥之氣,同時又利用那枉死的胎嬰之息來沖刷觀音像通有的靈性,使其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冥寶。
剩下的七十二件冥寶亦是如此,皆是利用尋龍點穴之法來將器物自身的氣息扶正,讓它們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冥寶。
十八年的時間,日復一日的做着同一件事,這是陳莫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要是換成是他的話,估計早就瘋掉了。單從這一點來說,謝三藏就是一個值得人敬佩的人。
將竹簡放下,再看向這間凌亂的屋子時,陳莫已經不覺着它亂了,因為這裏積聚了謝三藏這十八年來的心血。而他,現在已經將這十八年的心血全部贈予了陳莫。
無功不受祿,哪怕知道那謝三藏在過去的十八年來是在為陳百爐看店,但是一下子全盤接收了人家的全部心血,陳莫這心裏邊還是多多少少有點過意不去。
「好了,既然已經來了,那咱們就得把這裏好好經營下去。來,幫我把這裏收拾收拾!」
人就是這麼奇怪,心懷感恩之心的時候,幹什麼事情都是那麼得暢快。
陳莫和趙長壽兩個人,在最短的時間裏,讓這五十平米的小店面徹底變了個樣。
三米長的櫃枱挪到了離門口最遠的南牆上,南牆博古架上面的小玩意兒不動,下面的那些石製品則是被挪到了距離門口最近的北牆上,至於進門右側西牆博古架上的商品則是按照發屬性分好了類別,不再是像謝三藏那樣按照年代來分。
最麻煩的就是中間的大石桌,有些佔地方,不過將它擦洗乾淨之後,是一個十分不錯的擺放雕像的地方,應蘇百味的強烈要求,他那尊石佛擺在了正中央,石佛的周邊擺滿了小型的佛像。剩下一些博古架放不下的奇石、根雕,則是被全部被放到了正沖門口的南牆下面。
雖然由於地兒小東西多的原因,屋子裏邊看上去還是滿滿當當,但是最起碼已經不像先前那般凌亂了,而且還有足夠的空間讓人下腳。
在擦完最後一個博古架的空格之後,陳莫徹底癱坐在了地上。
至於身高馬大的趙長壽,前期體力活的時候還好說一些,後期的擦洗活則是徹底累斷了他的腰,早就坐在樓梯上像狗似的粗氣直喘了。
看了看那老舊的座鐘,陳莫有氣無力地說道:「都十點多了,今天先到這兒吧,明天把櫃枱裏面和後面架子上的玩意兒收拾收拾,根據帳本,把貴得都擺在外面,便宜的擺在櫃枱裏面。」
「為啥?人不都是把貴得鎖在櫃枱裏面嗎?」趙長壽一臉不解地問道。
陳莫不以為然地說道:「你懂什麼,拿我們家的香來說,擺在外面的那些既好又便宜的香從來都是無人問津,那些擺在柜子裏邊既便宜又效果一般的香天天售空。人都是這樣,覺着鎖起來的東西就是好東西。」
「也不是吧,要我買東西,就得先看看這玩意兒的質地如何。」趙長壽稍稍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陳莫悻悻地說道:「那得是你買,有多少人像你這麼懂行?再說了,咱們這看上去是個古董店,其實就是一個古雜店,除了像樣的古董沒有,啥都有。你覺着那些真正淘換古董的人會來這裏嗎?就算他們來了,咱們也賺不着他們的錢啊!」
「呃……」趙長壽尷尬地撓了撓頭,這裏確實像陳莫說的那樣,除了古董沒有之外,啥都有。他甚至都懷疑那個散發着惡臭的木桶,是不是以前人家用的馬桶!
「這門因為太長時間沒關已經關不上了,那索性咱們就不關他了。我先去醫院看看葉梓馨,你從旁邊的小餐館裏邊叫點兒飯吃吧。」
陳莫拍了拍屁股,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出了店門,臨走的時候他又看了一眼那兩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就這門現在的樣子,別說是關它了,估計刮個大風都能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