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陳百爐這個長音拖了很久,並不是他故意想玩深沉,而是陳莫根本不接他的話岔兒。
「小莫,你爺爺說話呢。」陳正金用胳膊拐了一下正在發愣的陳莫。
陳莫目光呆滯地抬起頭,看了看神情凝重的父親,又瞅了瞅柳眉緊皺的母親,最後才將視線落在了陳百爐身上,呆呆地問道:「爺爺,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又是皇帝又是龍脈的,我怎麼感覺這麼邪乎呢?」
陳百爐一本正經地說道:「爺爺什麼時候騙過你?難道你以為,爺爺是為了騙你到那古董店工作,在這裏編排老祖宗嗎?」
陳莫搖了搖頭,狐疑地說道:「那倒不是,只是覺着這故事有點太玄乎了。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咱們陳家豈不是明朝的罪人、清朝的恩人?」
陳百爐不冷不熱地說道:「什麼罪人恩人,老祖宗只是時運不濟,碰到了這些事情而已。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的結果!咱們陳家人世世代代身上都背着天咒,根本過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只有找到符家後人,破了那天咒,咱們陳家人才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也正是這個原因,爺爺才想方設法的把你往這條路上引,你明白嗎?」
陳莫默默點了點頭,沒有直接回答陳老爺子的問題。他現在已經徹底掉進那個又玄又扯的故事裏邊了。說實話,這個故事的破綻太多了,但正是因為這些破綻,才大大提升了這個故事的可信度。如果真像故事裏邊說的那樣,陳家人只能世世代代做冥事的話,那陳莫想當廚子的願望恐怕只有等到下輩子才能實現了。此時此刻的陳莫,不知道應該因為有這麼個牛氣沖天的老祖宗而感到自豪,還是應該怪自己投錯了胎。
陳百爐似是看出了陳莫的心事,上前拉着他的手坐到了沙發上,指着前面的病床說道:「小莫,本來你折騰了半天,應該讓你在床上好好休息,但是時間來不急。你馬上就要開學了,很多事情你都還不知道,這日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們怎麼活?」
陳莫懶洋洋地靠在了沙發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說道:「爸,媽,爺爺,我今天才知道,你們讓我看的、記的、練的、做的那一切是為了什麼。說實話,看着那三個小孩走進轉輪門裏邊的時候,我很激動。還有把關帝的陰神請出來的時候,我也感覺到了那種無法解釋的強大力量。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我怪得,不是你們為我安排好了這一切,而是你們不早點告訴我真相!」
陳百爐、陳正金、牟英蘭三人,齊齊被陳莫這番話說愣在了原地。
陳正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整個人暴走了三年之久。
而牟英蘭,正是因為這個故事,才嫁給了陳正金。
陳莫的表現,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意料,大有那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家風範。
「媽,你教我的那些符咒和指訣,你是從哪學來的?難道你以前也是做冥事的?」陳莫好奇地看着牟英蘭。
牟英蘭皺了皺眉,猶豫了半天才坐到了陳莫身旁,聲音有些空洞地說道:「莫莫,小時候媽媽對你說媽是個孤兒,其實是騙你的。媽媽不是孤兒,媽媽不僅有父母,而且還有兄弟姐妹。只是……」
「你別說了,還是我說吧。」一見牟英蘭有要抹淚的趨勢,陳正金連忙打斷了她的話。陳正金面色深沉地點了根煙深吸一口後,這才緩聲說道:「這事兒得從二十年前說起……」
陳正金年輕的時候,比陳莫要叛逆的多。
那會兒當一名人民解放軍,是無數熱血男兒的夢想,陳正金也不例外,也想去當兵。
若不是陳百爐及時告訴了陳正金有關「天咒」的事情,他還真就跑到部隊裏邊去了。
在聽聞天咒的事情之後,陳正金可不像陳莫那麼老實,而是瘋狂地尋找符傳生的後人。姓符的人找到了不少,不過這符傳生的後人他卻是一個都沒有碰着。希望落空的陳正金,只能是將所有的希望全部放在了早已解散的巫教身上。
經過多方打聽,陳正金打聽到了最後一任巫教教主親傳弟子之一的牟覡。
牟覡的符咒之術,在全國就算排不到第一,也能排進前三。
在得知了陳正金的遭遇之後,牟覡十分熱情地幫着他到處聯繫巫門子弟。可惜,解散前的長老都已經死絕了,剩下的那些後輩還都不如他。無奈之下,兩個人只能是摸着石頭過河,試着去破解天咒。
牟英蘭,是五個兒女之中牟覡最喜歡的一個。不僅在符咒之術方面的悟性與牟覡不相伯仲,父女倆的性格也如同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年方十八的牟英蘭,在得知了天咒的事兒之後,二話不說就參與其中幫着研究起來。
長達半年的相處,讓兩個人互相生起了情愫。
對於兩個人的事情,牟覡十分贊同,並且還希望陳正金能夠扛起牟家的大旗。
可是,那會兒的牟覡已經是京城四大冥事負責人之一,繼續留在京城的話,陳正金就算不用像牟覡似的跟那些官員打交道,也得幫着人做事兒。雖然後來牟覡一再保證不讓陳正金做這些事,但是身背天咒的陳正金還是不敢冒這個險,毅然決然的離開了京城。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牟英蘭竟然會為了他離家出走。再次見面的兩個人,當天就在了一起。
知道這件事的陳老爺子,親自去了京城一趟。
二老見面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反正他回到泰山的時候,紛紛將七個弟子逐出了師門,然後就帶着陳正金和牟英蘭在清風集開起了香鋪。
「爺爺,你為啥要逐他們出師門啊?」聽到這裏,陳莫禁不住就看向了陳百爐。
悶頭抽煙的陳百爐根本沒有理會陳莫,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討了個沒趣的陳莫,只能是看着老媽問道:「媽,那你以後就沒有見過我姥爺?」
牟英蘭神色黯淡地說道:「你周歲的時候,我和你爸抱着你去過北京。可是……你姥爺不見我,還找人公證了我們倆的關係。」
「公證關係?」陳莫不解地看着牟英蘭。
陳正金悻悻地說道:「你姥爺和你媽斷絕了父女關係,還讓我在局子裏邊呆了七天。要不是你姥姥出面,偷偷讓你大舅把我從局子裏邊放出來,我還不知道得關到啥時候去呢。打那之後,我們就再沒回去過。」
「別說是關你七天了,就算是槍斃你七回都不解恨,誰讓你直接把人家閨女拐跑了的!」陳百爐沒好氣地罵道。
「不管他拐的我,是我找的他。」牟英蘭不假思索地替陳正金解釋着。從她那紅腫的眼眶就可以看出來,她很想家。但是從她堅毅的眼神也可能看出來,她從來沒有為此後悔過。
陳百爐擺了擺手,一臉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以前的事兒都別提了。小莫,這些年你媽已經把她會的東西都教給你了,剩下的就是多練多想了。你爸那點兒東西,你不學也罷,所以我一直沒有讓他教你。咱們陳家老祖宗雖然是以野狐禪問的世,但是到了後來,咱們陳家人基本上都是以修香為主。你今天也算是踏進了這香修一脈了,說說看,有什麼想法沒有?」
陳莫有些不悅,老媽還在那裏難過着呢,爺爺就直接把這一篇給翻過去了,這了呢點太欺負人了不?
「莫莫,你爺爺問你話呢。」可惜,皇上不急太監急,牟英蘭早已經接受了這一切,對她來說,能夠與父母相認固然好,如果不能,那她也不會去怪誰。
陳莫撇了撇嘴,悻悻地說道:「沒啥想法,就是覺着你們挺坑人的!」
「不准這麼跟爺爺說話!」牟英蘭生氣地瞪了陳莫一眼。
陳莫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真是覺着你們挺坑人的,教了我那麼多東西,又不告訴我在什麼情況下應該怎麼用,冒然用了會有什麼結果,要是你們早點說,我也不至於沒了三十六年陽壽!」
陳百爐不以為然地說道:「咱們陳家人,最不缺的就是陽壽,這點你不用擔心。當務之急,是你要儘快學會利用心香來做事。你體內的香氣不比我少,只要學會利用,還怕陽壽不夠嗎?」
陳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您說的也是,到時候我會用那心香了,隨隨便便洗幾件古董就回來了。可是……這玩意到底要怎麼輸出體外啊?我可不想再出這次的意外了!」
陳百爐不急不慢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問呢!把東西給他!」
「什麼東西?」陳莫看向了正在掏兜的陳正金。
陳正金從褲兜里掏出了三張紙,一一放到了陳莫的手上:「這是咱們陳家人修行野狐禪的心得,這是你媽給你的各種符咒使用的禁忌,這個……是我寫給你的,是我……」
「那張基本上沒什麼用,你看不看都無所謂,但是我和你媽這兩張,你必須得背過。不用擔心被別人看到,就算看到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頁天書而已。」陳百爐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陳正金,陳正金的臉色登時就像是那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無比難看。
「謝謝爸。」陳莫如獲至寶的收下了陳正金的那張紙,這才讓陳正金的臉色好看了些許。
將牟英蘭和陳正金寫的東西放進口袋裏邊之後,陳莫翻開了那張密密麻麻的A4紙。
看到位於正上面當中間的「野狐禪」三個字的時候,陳莫哭笑不得地搖起了頭:「汗……用不用這麼明顯……」
「就得這麼明顯!這是咱們陳家列祖列宗的對香修和冥事的一些心香,你好好研究研究。行了,時間不早了,咱們也得回去了。你那什麼,在這裏休息兩天,就直接讓你胡姨送你去省城行了。我們就先走了!」陳百爐說走就走,根本不給陳莫反應的時間和機會,等陳莫回過神來的時候,他都已經走出了別墅。
「我就這麼去省城啊?」陳莫一臉茫然地看着父母。
陳正金沒心沒肺地咧着大嘴說道:「不用跟你胡姨客氣,到時候缺什麼就讓她幫着你買!」
「媽……」陳莫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老媽,這離開學還有半個多月呢,自己去那麼早幹嘛啊!再說了,這家裏邊的同學啊、朋友啊啥的都還沒打招呼呢。
「到了省城自己學會照顧自己,還是那句話,只要理在你這邊兒,誰欺負了你,媽去找他算。你也累了半天了,好好歇着吧!」牟英蘭的臉變得比六月天還快,剛剛還是陰雲有雨,現在卻變成了萬里晴空。
「你快歇着吧啊,我們走了!」陳正金皮笑肉不笑地拉着牟英蘭跑出了房間。
陳莫走到了窗前,看着正在車前跟胡家仙說着什麼的家人,心中不由就犯起了陣陣酸意。
透過玻璃倒影,陳莫看到了臉上的血,怒意登時湧上了心頭,咬牙切齒地叫道:「該死的,我都這樣了他們還有心情講故事!得去驗個DNA了,我這哪像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