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悶、氣短、眼冒金星,就像是上初中軍訓時那次中暑的感覺一樣,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最後一口,耳朵裏邊聽到的全部都是血液流動和心跳的聲音。
「嘎嘣……嘎嘣……」
屍體慢慢動了,裸露在外的關節發出了直擊心底的聲響。
他慢慢抬起了那張變形的臉,耷拉在臉上的眼球隨着他的動作而左右搖擺着,
「呃……」
屍體舉起了皮肉分離的右手,用那直冒血沫的嘴發出了如同老鴉低鳴一般的聲響。
恐懼瞬間蔓延全身,陳莫想跑,但是卻怎麼也動彈不了。甚至連閉眼、扭頭這種基本的動作都沒有辦法完成。
他只能眼睜睜地屍體從車頂爬到地面,慢慢的、一寸寸的朝着他爬來。
「嗡!」
屍體的雙手抓住了陳莫的腳腕,頭皮在瞬間炸了起來。
「陳莫,陳莫,你怎麼了?」
正慢慢被恐懼吞噬的陳莫被胡家仙的聲音驚醒。
「陳莫,你沒事吧?」胡家仙緊張地看着面色煞白的陳莫問道。
陳莫滿面驚恐地看了看腳下,沒有恐怖的屍體,也沒有腥紅的血線,那具屍體還是趴在車頂,機械性地抽搐着。
「胡姐,這不會是個菜鳥吧?」吳金銀一臉鄙夷地看着陳莫問道。
胡家仙沒好氣地瞪了吳金銀一眼,小心翼翼地扶着陳莫坐到了沙發上。
「抽根煙吧,壓壓驚。」胡家仙從包裏邊取出香煙,將其點燃後直接放到了陳莫的嘴裏。
陳莫出於下意識地吸了一口煙,當那辛辣的煙霧在五臟六腑走了一遭,繚繞的煙霧在眼前升起時,陳莫的身體才漸漸恢復了意識。
喪氣,一種枉死之人在屍體尚有餘溫之時散發出來的氣息。
它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由空氣傳播進周圍人的體內,八字較弱、陰氣較重、心志不堅定會受到這種氣息的影響,輕的人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表現出魂不守舍的症狀。而嚴重的人,則是會因此而失去對生活的信心,很快就會失展成和抑鬱症大同小異的失心瘋。
非自然燃燒的煙霧,是驅散喪氣的唯一辦法。葉子煙,是古人的不二選擇。發展到了現在,就是各種各樣的煙捲。
隨着大腦意識的恢復,陳莫漸漸明白,為什麼像胡家仙這種既漂亮又性感的女人會煙不離手了。
做冥事的人,身上如果沒有能散發煙霧的東西,那就和沒有帶槍的士兵一樣,上了戰場只有死路一條。
「現在好受點了吧?」胡家仙關心地問道。
陳莫精神恍惚地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說道:「第一次見到死人,有些緊張。」
「習慣就好了。其實死人沒什麼,活人才更讓人擔心。你在這裏歇一會兒,我過去一下。」胡家仙拍了拍陳莫天靈蓋三下後,就走向了那個嚇傻了的女人。
摸着胡家仙拍過的位置,陳莫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天魂、地魂、人魂是人的三魂,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是人的七魄。
人在突然間受到驚嚇的時候,很容易造成天魂受驚帶着七魄出竅,在這個時候在天靈蓋用力拍三下可安撫天魂,以防止出現丟魂的現象。
喪氣也好,安魂也罷,這對陳莫來說都是無稽之談。可是現在,他卻遇到了在預防這一切上完全是自然反應的胡家仙,而且她這種反應也確實幫助他冷靜了下來。這讓陳莫的心裏邊禁不住就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有他們所說的那一切了。
既來之、則安之,是陳老爺子另一句口頭禪。
從內到外都被陳老爺子感染的陳莫,也將這句話當成了自己的行為準則。
不管這一切是真是假,既然已經來了,那他就不能當一個旁觀者。如果他一直在旁邊看下去,很多事情、很多問題都無法得到答案。
驀然起身朝着屍體走去的陳莫,引起了胡家仙和吳金銀的注意。兩人將那個嚇傻的女人扶到沙發上後跟了上去。
「能把屍體翻過來嗎?」陳莫面色平靜地看着跑過來的兩人說道。
「哦……能!」吳金銀愣了一下後,連忙踩着發動機蓋跳到了車頂,將屍體翻了過來。
看到男人那擼得紅腫破皮的老二時,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齊齊凝固了。
吳金銀神情凝重地說道:「那個女人和這具屍體就足以說明,這裏已經有成型的攝精鬼了。」
胡家仙一臉懊惱地說道:「那麻煩了,在這種地方,既要抓到即將從魂變鬼的李小花,又要抓已經成型的攝精鬼恐怕比登天還難!這一趟活下來,別說是賺了,到時候少賠點我就算是燒高香了!」
陳莫若有所思地說道:「萬一,是李小花已經成型了呢?」
吳金銀不假思索地搖頭說道:「除非有人幫她,不然這是不可能的,她才死了五天,還沒到回魂夜呢!」
胡家仙拍了拍陳莫的肩膀:「小莫,想說什麼就說。」
陳莫默默點了點頭,放眼看向了眼前的街道:「在這種地方做生意,燒香拜財神或者拜關公是他們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俗話說『破廟爛香也為佛,紅巷高香只敬鬼』,再破的廟裏邊燒的香,這滿天神佛也是能夠收到的。但是在紅燈區這種地方點的香,不管點的是什麼香最終也是會變成那些孤魂野鬼的口糧。這條路南低北低中間高,兩個路口處的三層樓和紅海大酒店的五層樓應對起來是典型的『三香槽』,整條街點的香,都相當於在供着這紅海大酒店。要是這裏邊再擺個供壇之類的,那更是直接將香氣全部吸了過來。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死了五天,就算是剛死的這位,由魂變鬼也是正常的。」
震驚!除了這兩個字之外,沒有其它字眼兒能描述胡家仙和吳金銀此時的心情。
一個剛剛還被屍體嚇傻眼的傢伙,現在卻能夠將書裏邊的內容引用到現實中,而且還能有條不紊的將其講述出來,這簡直就像是考英語的時候筆試零分、口語卻是滿分一樣令人不可思議。
別說是他們倆了,就連陳莫自己都被自己這番話給嚇到了。
魂鬼之說,他一直只是說,從來沒有信過。可是現在,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進入了角色。
鬼魂,應該分開來說。鬼是鬼,魂是魂。
任何人死後都有魂,但並不是所有的魂都能變成鬼。
通俗點說,魂是人畜無害的小孩,而鬼是神經失常的瘋子。前者最多讓人感到不舒服,而後者則通常會要人命。
「你真是第一次出來?」胡家仙禁不住的又問了一次這個問題。
陳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確實是第一次接觸這些事情,不過從小到大,我聽到的故事、看到的書大多和這些事情有關,緊張歸緊張,我還是能適應。我現在就是想證明一下,看看到底是我的無神論對,還是他們的陰陽論對。」
吳金銀不以為然地說道:「那你不用驗證了,我現在就能向你證明。」
「嗯?你現在就能把李小花找出來?」陳莫驚訝地叫道。
吳金銀跳下車,神神秘秘地說道:「找她?我沒那個本事。不過想要扳倒你的無神論,我還是十拿九穩的。跟我來吧!」
陳莫的心裏邊明明對這個不怎么正經的趕屍人有些牴觸,可是身體卻鬼使神差地跟着吳金銀到了那個嚇傻的女人身前。
吳金銀半蹲在女人身前,賤兮兮地說道:「姐姐,借弟弟點東西唄?」
「人不是我殺的,和我沒關係!!」女人緊張地叫道。
「知道不是你殺的,就是想找你借點東西。」吳金銀壞笑着指了指女人一片殷紅的大腿。
女人還沒有明白吳金銀是什麼,他就伸出雙手,分別用雙手的中指抹了一把她大腿上的血。
吳金銀晃着雙手中指,擠眉弄眼地說道:「來吧,我幫你證明證明!」
陳莫一臉厭惡地說道:「你要幹什麼?」
吳金銀陰陽怪氣地笑道:「你不是想要看看是無神論對還是陰陽論正確嘛,這就是現成的辦法。這玩意可比什麼牛眼淚、黑狗血管用多了,往眼皮上一抹,包你心想事成!」
牛眼淚、黑狗血都是所謂的見鬼利器,都在書中有所記載,只要在陰氣重的地方,將這兩樣東西往眼皮上一抹,絕對有奇效。
但是這女人經也有這種作用,陳莫倒是第一次聽說。
陳莫悻悻地說道:「你不嫌髒,我還嫌噁心!」
吳金銀攤了攤雙手,撇嘴說道:「又不是洗不掉,假乾淨什麼。你不是想要證明嘛,這就是現成的辦法,除非你不敢!」
陳莫大步邁上前,毫不猶豫地閉上了雙眼:「要是證明不了,我糊你一臉!」
吳金銀雙手及其麻利的依着陳莫的眼窩畫了一個圓圈,「嘻嘻,百試百靈,絕對讓你心服口服!好了,看看吧。」
陳莫睜開了雙眼,剛想抬手去揉揉被吳金銀摁得麻的眼窩,就被眼前的事物嚇了一跳。
只見他的身前莫名出現了三個小孩。
最小的也就是剛會走路,最大的也不過才四五歲,三個小孩一個個皆是雙拳緊攥、一動不動地面朝女人站着。
懷疑自己出現幻覺的陳莫使勁眨了眨眼。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三個小孩已經將臉轉向了陳莫。
「我次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