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排的內城貴族專座上,重黎還看到了一個三四歲大的小胖子,打扮很是講究,頭髮梳理得服服帖帖,身上裹着華美的獸皮袍子,圓滾滾的一圈,遠遠看着還透着幾分可愛。
如果是在遊樂場之類的休閒娛樂地,看到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孩子重黎還不會覺得奇怪,關鍵是這裏是逞兇鬥狠的地下鬥獸場啊!怎麼可以帶一個小孩子來看這麼血腥的比斗?
重黎實在是不能理解,這么小的孩子,他的監護人到底是怎麼想的,腦子被門擠了不成?難道就不怕對小孩的人生價值觀念形成偏差認識嗎?想當初,重黎還未苦逼穿越之前,像他哥黎單那麼暴躁的人,都不會在他面前喊打喊殺的,就連殺只雞都會避着重黎,生怕讓他看見了血腥心裏不適。
其實,像黎單這樣矯枉過正也是一個問題,但這是一個最基本的態度,最起碼代表了監護人教育孩子是否夠盡心盡力,在這方面,黎單做的很不錯,重黎這顆小樹苗十幾年了還沒有長歪掉,全賴他這個長兄教導有方。
或許是真的被家人保護得太好,重黎想問題一直都是單線條式的,也難怪吉拉會受不了吐槽他太過天真,不諳世事。
小黑已經進了比斗台的木頭籠子裏了,重黎推測,諸位參觀者翹首以盼的黃金蟒差不多也是時候出場了,果不其然,在小黑主動入籠之後沒多久,前前後後總共五個工作人員,在全場參觀者的起鬨聲中抬着黃金蟒出場了。
重黎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黃金蟒,雖然是沉睡中失去了戰鬥力的黃金蟒。
這體積,重黎不得不相信吉拉剛才的恐嚇了,身長兩米,居然需要五個成年男子才能抬得動,可見確實體積驚人。
粗略比劃了一下,重黎驚訝地發現,這坑爹的黃金蟒竟然比他的腰還粗,不用懷疑,這血盆大口一張,還真能將小黑給整個吞進去,都不帶吞第二口的,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嚇到了,重黎不禁頭皮一陣發麻,都沒心思去欣賞黃金蟒身上漂亮的繁複花紋了。
「漂亮吧?」
意識到吉拉問得是什麼,重黎很挫敗地低下了頭,雖然沒有明言,但也等於變相地默認了。不得不承認,黃金蟒這凶獸身上的花紋確實很漂亮,金燦燦的,一眼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這視覺衝擊是下意識的,等重黎反應過來,他已經不自覺地被吸引住了,至少那一秒鐘,重黎沒有想到這外形漂亮的黃金蟒其實還是殘暴嗜血的凶獸,他忘掉了對自己百般照顧的新朋友小黑還被關在籠子裏,必須要跟黃金蟒進行一場生死搏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可能有一個存活下來……
重黎驚嘆於黃金蟒的美麗,情不自禁地對這種生物產生了同情心,潛意識裏,他並不希望這種美麗的生物就此死亡,細細想來,這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心思還真有些對不起小黑。
人類天生就是這樣,會下意識地對符合自己審美情趣的生物或者事物展現出自以為是的同情心,同樣是大自然精心構造的食物鏈條中的一環,眾生平等,但是在人類眼中,死一隻可愛的小鹿和死一隻醜陋的豺狗,其實是並不等同的,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自以為是的高貴呢。
「他們……都跟你想的一樣!」掃視了一圈滿場的參觀者,吉拉的語氣很是嘲諷,這些人特意趕來,花費了價值不菲的點數,只為了看一眼這種美麗的生物是否能順利活下來,何其諷刺!
關於人類的劣根性,重黎沒辦法客觀評價。
黃金蟒被送進了高坐在比斗台上的木頭籠子裏,負責運送黃金蟒的五個工作人員猶如逃難一般,動作一致快速地逃離了籠子,眾目睽睽之下,木頭籠子被關上了,為了避免意外,還在外面用比重黎手臂還粗的藤條反反覆覆纏了好幾圈。
整個過程中,小黑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籠子的一角,閉目養神,不論外界如何嘈雜紛擾,始終不為所動。
看着那副畫面,重黎忽然覺得很難過。
趨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可是小黑明知道會有危險,卻不能事先躲避,非得硬着頭皮迎難而上,正面鬥爭,真是何其殘忍。
「小黑還在等什麼啊?」重黎看着都忍不住替小黑心急:「趁着這功夫,黃金蟒還沒有徹底甦醒過來,趕緊上前了結了它啊!磨磨蹭蹭的,眼看着大好的機會就要從眼底下溜走了!」
吉拉嗤笑:「別逗了重黎!你以為這些參觀者花了不少點數特意跑到這地下鬥獸場來是幹什麼的?單憑小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鬥士,哪兒來的什麼號召力!這些參觀者們都是專門來看黃金蟒的,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在地下鬥獸場裏,凶獸比人命更值錢!」
是的,在地下鬥獸場裏,凶獸比人命更值錢,毛伊罕也跟重黎說過同樣的話,小小年紀的毛伊罕,說這話時的語氣跟吉拉簡直一模一樣,當時的重黎聽了這話,雖然覺得刺耳,但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此時此刻,重黎才切身體會到了這句話背後所隱含的深深無奈。
「在這比斗台上,沒有人會同情一個鬥士!小黑既然自己選擇了這場比斗,就得認認真真地完成,趁着凶獸還未徹底甦醒,先下殺手,且不說這樣勝之不武,會被地下鬥獸場的其它鬥士們瞧不起,就算是地下鬥獸場也不會允許這樣的做法!如果小黑真的這樣做了,他絕對不可能活着走下比斗台,現場的參觀者們就能活活撕了他!」
怎麼可以這樣?重黎很不能理解,你跟一個不通情理的凶獸講道理,凶獸們又願意跟人類講道理了嗎?凶獸不跟人類講道理,人類不會有怨言,憑什麼不跟凶獸講道理,人類就會鹹吃蘿蔔淡操心地跳出來無端指責,哪兒來的強盜邏輯!
這樣坐以待斃,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籠子裏的黃金蟒開始動了,全場瞬間安靜下來,小黑也像是感覺到危險臨近一般,睜開了眼睛,慢慢站起身來。重黎發現,緊急關頭,小黑手裏握着的,還是他一直用慣了手的那塊像板磚一樣的黑疙瘩。
別看黃金蟒外表華麗,它可真不是好惹的,恢復知覺之後,第一時間盤起身來,上半身直立,虎視眈眈地對着小黑不斷吞吐蛇信子,一副全神戒備,隨時準備發動攻擊的姿態。
小黑顯然很有戰鬥經驗,率先發動進攻,先發制人。這一點重黎是贊同的,他本來就出身於一個武學世家,爺爺自不用說,他哥黎單也是數一數二的搏擊高手,招式武功,重黎自小見得多了,當然也能從其中看出點門道來,但凡涉及近身搏鬥,進攻永遠是最好的防守,正所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戰鬥正式打響。
小黑一個箭步上前,快速出手,死死地扣着蛇頭下面三寸處,不讓黃金蟒突然竄出來反咬自己一口,那蛇毒可不是鬧着玩兒的,被咬一口雖然不會當場喪命,但是毒素進入體內會影響大腦判斷,讓身體行動變得遲緩,這在比斗中可是致命的。
小黑出其不意的進攻壓了黃金蟒一頭,但是,黃金蟒畢竟是凶獸,當然不會乖乖地任由小黑擺佈,開始死命掙紮起來,與此同時,原本盤着的身子也漸漸舒緩開來,將小黑死死地纏了好幾圈,並且不斷收縮,妄圖將小黑活活給箍死。
小黑一手掐着蛇脖子,一手掄起他的黑疙瘩塊,用盡全身力氣,一下又一下地死命砸擊着黃金蟒的腦袋,這時候,拼的就是耐力了,看最後是黃金蟒先把小黑的全身骨頭給勒斷,還是小黑先把黃金蟒的腦袋給砸個稀巴爛。
一人一蛇緊緊地纏鬥在一起。
比斗至此,已經進入了最精彩的膠着階段,比斗台四周的參觀者們開始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打氣聲,有人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讓小黑趕緊砸爛黃金蟒的腦袋,也有人氣急敗壞地喊着讓黃金蟒再接再厲勒斷小黑的骨頭。
一片烏煙瘴氣!
「小黑……」重黎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胸腔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黃金蟒的纏鬥讓小黑有些呼吸困難,所以手上越發使不上力,直到最後一擊,小黑竟然沒握穩,一擊之下,黑疙瘩塊脫手了,咕嚕咕嚕地滾到了籠子的一角。
瞬間,小黑就變成了手無寸鐵的待宰羔羊。
「結束了……」
冷靜旁觀了全程的吉拉語氣平淡地感嘆了一句。
重黎眼睛都紅了,只見黃金蟒一個翻身,狠狠地將小黑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木頭籠子上,小黑顯然是脫了力,被砸在地上後好半天都沒能緩過氣來。
黃金蟒開始享用自己的獵物了,它慢慢向小黑爬去,張開了血盆大口,從頭到腳,開始一點一點吞食,沒多久,小黑就只剩下一雙腿還留在外面了,黃金蟒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膨脹起來。
眼睜睜看着那副畫面,卻無能無力,重黎感覺自己都快要瘋了!
「冷靜點!」見重黎一副處在奔潰邊緣,隨時都有可能衝上去搗亂的樣子,吉拉趕緊伸手,一把拉住了重黎,不讓他輕舉妄動。
「吉拉,你不是小黑的朋友嗎?你救救他啊!救救小黑啊!」
吉拉無奈地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