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今日可高興?」原本該是醉洶洶的男子靠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喝茶,看起來十分無害,賈老太太卻清楚的知道,這個人不可小視,雖然上一世最後她作為魂魄一直遊蕩在赦兒身邊,更是從未離開過榮國府,可也能從一些隻言片語中看出他的不凡,能從那場激烈的奪嫡之戰中脫穎而出,又在太上皇的陰影下生生忍耐了三年,不動聲色的積蓄自己的力量,直到上皇去世,他才一舉奪取朝堂的控制權,這樣的人智慧和耐心都不可或缺,遠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無害。
「老身自然是高興的,赦兒能娶公主是他的榮幸,有了公主輔助,老身日後無憂了,只盼他們二人能和和睦睦的才好。」賈老太太坐在男子下首,端着茶盞,輕嗅茶香,嘴角的笑容慈善,如果不是他查出了賈赦之事都是由這位老人家親手策劃,恐怕也只會以為她只是後院的一位普通老太太罷了。甚至,他有種感覺,他之所以能查出來,不過是因為眼前這位想要讓他知道而已。
就是不知這位找他究竟是為了什麼?
「恩候性子溫柔,有很有責任心,雖然他並非心懷大志之人,可對我這個做哥哥的來說更願意將妹妹交給他。淑賢雖然被母后和我嬌寵了些,可也不是蠻橫無理,兩人算是情性相投,想來相處並不難。而且,這不是還有老太君坐鎮,若是淑賢有什麼不妥,望老太君千萬不要吝嗇,好好教導她才是。」
「殿下這話正是折煞老身了,公主是君,赦兒是奴才,服侍公主是赦兒的職責,若是赦兒有不足的地方,老身必不饒他!」賈老太太說的義正言辭,好似賈赦若真做了什麼對不起公主的事,她立刻就會大義滅親一樣。
「呵!」徒嘉鵬輕笑了一聲,京城誰人不知賈府老太君最是寵愛自家孫子,他敢說淑賢若是在賈赦面前擺公主的譜,這位老太君會有許多法子折騰淑賢的。
雖然有些不爽,不過弱肉強食,向來如此,賈老太太有能力折騰他們,哪怕他們是天之驕子,沒能力活該被教訓。
「老太君說笑了,那怕淑賢是公主她也是賈府的媳婦,是要守三從四德的,恩候是夫,您是長輩,她只有按規矩行事的理,哪裏能在你們面前擺公主的譜呢?」
要論規矩,宮中少有比得上淑賢的,母后乃是繼後,前有賢惠端莊、與父皇少年夫妻的先皇后,後有嬌媚可人、善解人意的寵妃,母后的日子並不好過,只不過借着皇后的勢,一切以規矩為重,才贏得父皇的尊重。也因此母后很重規矩,尤其是在她身邊長大的淑賢,更是一舉一動像是拿尺子量過似的,她封號也是由此而來。
不過說是守規矩,肯定不會像一般婦人那般嚴格,賈老太太希望的只是淑賢能夠尊重賈赦,不要像有些姑姑姐妹那般對駙馬呼來喝去,當眾給人難堪而已,並不難做。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賈老太太很滿意,赦兒是他捧在手裏的,哪能讓他去公主跟前伏低做小呢!
不過畢竟是皇家子弟,不能做的太過,老太太又推脫了幾句,才道:「我聽赦兒說他與殿下相見甚歡,不知殿下如何看?」
「恩候至純至真,又是孝順至極,更難得的是少有世家子弟的紈絝脾性,實在難得!不止我與恩候相處的很好,父皇母后也是極喜歡他的。」
提起這點,確實難得,因為一般來說駙馬在皇室地位很尷尬,他們要麼是寒門出身,樣貌出眾,才華其實不算頂尖,真正有才的皇室是不會浪費人才的;要麼就是世家紈絝子弟,多半是被家族放縱。這兩種人皇室子弟是很難看上他們的,對於皇家而言,他們只是公主的附庸,每次皇家宴會他們都是被冷落的一批。
若是和公主感情好,大家看在公主的份上還會給駙馬一個好臉色,若是公主不喜,在上流圈子中寸步難行。
可賈赦卻又不同,他是屬於皇室為了宣揚名聲求來當女婿的,他擁有主動權。甚至可以說他不願意娶淑賢,皇家可以由他自己挑選喜歡的公主。而皇子王爺們都願意和他交往,沒有公主他也照樣被人吹捧。
這樣的人自然會受皇帝皇后喜愛。徒嘉鵬和他來往,一是因為這是他親妹夫,天然站在他的立場上,二來則是喜愛賈赦人品。徒嘉鵬和賈老太太誇讚賈赦的話半點沒說錯,賈赦真的算是至純至真,雖然換句話說就是天真,一根筋,但對於徒嘉鵬這樣聰明人來說賈赦這樣的反倒更容易讓他放心,就是不知道老太君為何把孫子養成這個性子。
「其實代善早前不太喜歡赦兒的,赦兒與他並不像,男人總想要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不過自從代善出事以後,赦兒為代善做的事讓他們父子關係親近不少。」
賈老太太這話讓徒嘉鵬很受觸動,因為他家也是如此,最受父皇寵愛的可不就是與父皇最像的七弟嗎?
說起來徒嘉鵬也很無奈,原本作為嫡子的他該是備受期待的,然而前頭有作為長子的大哥,先皇后唯一的嫡子,被父皇親手教養長大的二哥,外家實力雄厚自身才華出眾的三哥,被太后養大,得到太后及其背後的輔國公府支持的四哥,下有寵妃高貴妃所出的龍鳳胎中的男孩,也就是他的六弟,還有就是最受父皇喜愛的七弟。夾在他們中間的徒嘉鵬雖然也很優秀,但是比起他們,就有點不太好看了。
論能力,父皇親手教養出來的二哥和才華橫溢在讀書人中有很多支持者的三哥,論家世,他比不過背靠鎮國公府的三哥和身後有太后還有輔國公府支持的四哥,論寵愛他比不上有高貴妃作為生母又是龍鳳胎的六弟和最像父皇的七弟。他母后雖然佔着皇后的位置,可惜太后和皇帝並不滿意,母后只能在兩位大佛之間小心翼翼周旋,哪裏顧得上他?
他外公乃是江南四大書院秋山書院的山長,聽起來很不錯,外人提起也都會說他外家清貴,而且外公在文人中很有影響力,按說對他幫助應該很大。但是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奪嫡需要的是在朝堂上有影響力,需要人脈和金錢,可這些外公都不能給他。
外公一生不沾手官場上的名利爭鬥,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將外公拉下水。至於對讀書人的影響,那些官場上出來的人精表面上會說什麼仰慕已久,可是真讓他們投向自己靠着這些是不行的,必須要讓他們看到有利可圖才行,可他拿什麼利益給那些人呢?
所以說爭取賈赦乃至賈赦背後的賈家的支持是不得不為,首先賈家有人脈,四王八公,同氣連枝,可是隨便亂說的,還有金陵四大家族,賈王史仍在軍中活動,掌握着不少的軍中力量,薛家皇商出身,有錢,這些如果能通過賈家掌握在他手裏,他的實力絕對能超過幾位兄弟。不過這些也只能想想,先不說這些家族不可能全部都支持他,再者皇帝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其次,賈赦有名,如今賈赦是人人稱頌,藉助賈赦的名聲,他可以迅速被天下人認識,要不然就連許多京官都不知道還有個五皇子,更遑論地方官員了。只有他們知道了有五皇子徒嘉鵬這個人,才會有投靠他的可能性。
再者,賈赦有錢。作為榮國府唯一的繼承人,賈赦的身家豐厚。榮國府兩代掌權人都是軍伍出身,打仗向來來錢快,尤其是賈赦祖父賈源,跟隨□□打天下,搜羅的財務不可小視。還有老太君的嫁妝,老太君可是世家出身,據說當年她出嫁時十里紅妝,而且是實打實的一百八十抬滿滿當當的嫁妝,這些年在老太太的經營下增值不少。賈赦還有他母親史氏留下的嫁妝,史氏的比起老太君的或許不算什麼,但是和其他人相比就很有的看了。史氏被送到佛堂四年後去世,賈赦那時已經十三歲了,史家來人時據說和賈家立下了契約,這些嫁妝封存,只等賈赦成婚就交給賈赦。
比起徒嘉鵬這個光頭皇子,賈赦可好太多了,有錢有勢有名,背後還有個疼他的長輩苦心孤詣為他籌謀,而徒嘉鵬除了一個皇子的名頭好聽外,要錢沒錢,要勢沒勢,至於長輩,不為難他就不錯了。有時候徒嘉鵬挺嫉妒賈赦的,這種人大概天生就是來讓人嫉妒的,上輩子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大好事,才有這種好運。
看着徒嘉鵬眼裏露出的無奈和嫉妒,老太太就知道這話觸動他了,能觸動就好,她才接着道:「原先赦兒和他父親不親近,近來關係緩和了,正好借着孝期,我特地給他出主意,讓他們二人單獨去莊子上住了幾天,回來他們倆就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連我都要靠邊站,害得我都吃了好幾回醋!」
「這是父子天性,原先不親近只是相處的少,相處的時間多了自然就好了。」徒嘉鵬笑着附和,眼裏有些羨慕,若是他和父皇能如此就好了。
「叫我說也不難,父子之間其實和夫妻之間差不多,講的是個互相包容。赦兒以前只是單純崇拜他爹,後來他們倆在莊子上住的久了,他回來和我說原來父親也是需要關心的。」
「哦,恩候這樣說?還真是新奇?」不怪徒嘉鵬這般說,世情如此,當父親的都把兒子當仇人似的教訓,做兒子的見了父親就像貓見了老鼠,逃都來不及,那裏會想到關心父親。而且做父親的多半也不會在兒子面前比較強硬,不會露出軟弱的一面,所以做兒子的更加關注母親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我也覺的奇怪,問他他才說,他們父子倆去了莊子,莊子邊有座山,他們早起去爬山,走到一半代善就走不動了,恩候就把他背上去的。」
「沒想到恩候看起來瘦弱,體力竟然不錯呢!」徒嘉鵬聞言有些驚訝,那可是賈代善啊,鎮守邊關十幾年的老將軍,賈赦不過是個書生而已,賈代善背賈赦還差不多。
「殿下只怕不信吧,我也不信呢,還以為赦兒故意逗我呢!誰知他說着就哭了,只說原來背着父親才發現父親已經老了,身子都輕了,頭髮也白了。」說着老太太便抹起了眼淚,徒嘉鵬聽着很受觸動,他一直以為賈赦當初不過做戲,卻原來都是真的,怪不得人人都說他孝順,「世間真情,不過如此!恩候當得起外人的稱讚!」
「殿下快別誇他了,他還小,當不起夸。世間孝子何其多,不單單赦兒一人,只不過他做的轟動些,還有許多埋藏於民間,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其實叫我說,殿下要多多關心陛下才是。陛下每日處理公事家事,勞累非常,便是有宮女太監照看,或者後宮妃子關心,那裏能比得上自己兒子一句話呢!哪怕是問一問也是好的,比起那些只知道爭權奪利的,老人家還是喜歡真心孝順的。」賈老太太說的誠懇,徒嘉鵬聽到最後一句才突然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他眼睛閃過一絲精光,或許這是他的機會!
他肅然起立,拱手道:「多謝老太君教導,小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