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守夜人 第六章 根號十七

    六道光芒沖向蔚藍的天幕，下方是厚重的烏雲，紫色的雷電不時地亮起，而旁邊則懸着一片駭浪翻滾的海洋，這場景看起來相當玄幻。五位監察官與喬木各就其位，雪落站在喬木身邊。

    喬木身前的儀器下亮起了一星幽藍色的光芒，那點光芒如同有生命一般，緩緩地向圖門身前的儀器流淌而去，沿途留下一條淺藍色的弧線。到達圖門身前的儀器後，又變成了火紅色，沿着順時針向着下一人流去，每過一個人變一次顏色，最終環繞一圈，畫出了一個標準的圓。

    緊接着，幾道筆直的射線將幾人身前的儀器連接起來。與之前的緩慢流淌不同，這次的射線是突然出現的，眨眼間構成了一個堪稱完美無誤的六芒星法陣。

    喬木感覺有什麼東西從眉心處流淌出來，帶着某種涼絲絲的氣息，沿着手臂，一直注入進身前的採集球里。

    雪落在耳邊念起了什麼，那是一種奇異的語言，很輕，很柔和，帶着某種特殊的語調，像是在唱歌，但又沒有固定的音律，反正聽起來很舒服。

    幾個散發着淡淡光芒的符文，在她的指尖凝聚，而後飄飄蕩蕩地落在法陣上。

    幾乎是在符文落進法陣的一瞬間，法陣上的光芒開始了的流轉。六條射向天空的光柱順時針扭曲，交匯在一起，而後纏繞、旋轉、加速，形成了一個光彩奪目的龍捲風。

    喬木感覺眉心處的冰涼感覺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瘋狂地向指尖的採集器涌去，伴隨而來的是一陣陣短促的眩暈感。他聽到身後傳來「嗆哴」一聲，回頭一看，雪落不知從哪抽出一把大刀來。

    那真是一把大刀！

    從刀柄算起能有兩米多長，厚重得像一塊門板，雪落拿在手裏不像是她提着刀，倒像是刀提着她一樣。她舉起大刀，照着那層空間晶壁砍下去。

    轟隆！滋滋——

    一道裂縫冒着電光不斷擴大，轉瞬間撕開了數十米，海浪翻滾的聲音驟然充斥了整個空間，海水沿着那道裂縫洶湧而出，向幾人猛撲過來！

    喬木嚇得一縮脖子，險些將手中的儀器扔了出去。

    「別動！」維卡羅妮沙啞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從法陣運行一開始她就一直盯着喬木的動向，此時立馬出言提醒。

    喬木想起雪落的叮囑，一咬牙，定定地站在原地，任那洶湧的海浪當頭砸了下來。

    出乎預料的是，沒有一滴水落在身上。那些海水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着，一滴不漏，全部被那道光芒四射的龍捲風捲入其中。

    與此同時，喬木立刻感覺到了一股壓力，隨着被捲入的海水越來越多，壓力也越來越沉重。這種感覺非常不好，海水有形的重量通過法陣化為無形的壓力，作用在他們的精神上，那種沉重的感覺讓他呼吸都不太順暢，眩暈的感覺也愈發明顯。

    事實上，海水的絕大部分壓力都是由法陣本身承擔的，每個儀器上的採集球里，都蘊含着海量的能量，足夠支撐起這巨大的壓力。而他們作為法陣驅動者，只是稍微受到了一點影響而已。

    空間裂縫擴張的速度幾乎是指數級的，短短的幾分鐘內湧出的海水可以填滿數個湖泊，海水不斷湧入龍捲風中，龍捲風的轉速肉眼可見地緩慢下來。

    至此，他們要做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就算是完成了。

    本來監察官們最不放心的是喬木一普通人能不能支撐起法陣的啟動與運轉，事實證明毫無問題，他的抗壓能力還挺強的。

    接下來，就要等雪落開闢出空間通道，他們再將法陣里的海水引入外界的空間亂流里就行了。

    然而等了半天，雪落那邊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快點開闢空間通道啊！」維卡羅妮瞪着眼睛沖雪落吼，承受着海水的巨大壓力，她並不好受。

    「快點，還沒好麼？」圖門與其他幾人也催促道。

    喬木回頭看去，發現雪落正凌空畫着一道道符文，手指幾乎帶起了一道道殘影，嘴裏回應着;「別急別急，不算好位置我不敢砍啊！」

    她忽地回過頭來：「你們誰帶了計算器！」

    「啊？」所有人都是一愣。

    喬木心裏咯噔一下，意識到很可能是出事了。

    「快點快點！我就差一步了！這一步我算不出來！」雪落急切道。

    「你開什麼玩笑！」維卡羅妮聲音都變了形，其他幾人也紛紛面色慘白。

    誰也沒想到，再如此緊要的關頭，竟會出現這樣一個堪稱奇葩的問題，誰沒事出門會揣個計算器在身上？更奇葩的是，這麼高大上的計算，你確定街邊買的那種十幾塊錢的方塊計算器能算出來？

    此刻海水空間已經打開，洶湧的海水正源源不斷朝法陣中流去，就算法陣再能撐，也是有上限的。退一步來說，就算法陣能撐住，他們幾位驅動者也撐不住啊。

    要是法陣崩潰的話，這片海該往哪裏擱？

    眼前一黑一黑的，像是快要斷電的樣子，這是精神已經不堪重負的表現。喬木下意識地瞄了那些字符一眼，發現自己竟然認識。那不就是一些阿拉伯數字加符號嘛，雖然絕大部分步驟他都不看不懂，但他還是看到了幾步偏導微分什麼的。

    抱着萬分之一的僥倖心理，他試探着問了一句：「你要算什麼？」

    「根號十七等於多少？我給忘了……」

    喬木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這個阻止他們拯救世界的最大攔路虎，竟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根號十七？他幾乎是嘶吼着喊了出來：「4.1231……」

    現在他心裏無比感謝大學時那個被很多學生視為**的高數老師，逼着他們背下了一到一百內所有數字的開方，還得精確到小數點後四位，您老真是拯救這個世界的英雄啊……

    雪落終於提起了她的大砍刀，找准位置，一刀劈了下去。

    伴隨着一道宛如布帛撕裂的聲響，一陣刺眼的亮銀色光芒猛然充斥了整個空間。

    喬木被這道光芒刺得閉上了眼睛，良久才能睜開。

    他感覺壓力一松，就看到龍捲風內的海水化為一道橫空的匹練，衝進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縫裏，雪落站在一旁，一邊計算着，一邊不時地補上一刀，將空間裂縫繼續擴展。

    沉重的感覺終於消失了不少，海水從龍捲風一邊湧入，然後在另一邊被空間裂縫吸引進去。

    喬木發現這玩意其實也並沒有他想像得那麼高大上，這個法陣的作用就是類似於抽水泵，而他，包括那幾位監察官，就是被雪落拎來當蓄電池的……

    雪落也清閒下來，回頭對喬木解釋道：「破界刀不同於其他武器，它可能會對空間的架構根基造成影響，不能隨便亂砍的。」

    「你看看那個空間。」她指向旁邊的「海族作死空間」。

    喬木回頭一看，發現空間晶壁已經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海水向法陣里涌。

    「雖然那空間本來就不穩定，但我只是用破界刀隨便砍了一下，就差點將它整個空間毀掉。所以在這些事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啊！」雪落一臉語重心長地為她的失誤找理由，可喬木怎麼看怎麼覺得她在心虛，作為助理一時間也不好戳穿她。

    然而對頭就在眼前，維卡羅妮一針見血地指出來：「可那也不能算你出問題的理由吧！你的這個助理，都比你靠譜得多！」

    雪落哼哼了一聲，這回沒有再說話。

    現在情況算是基本穩定下來，他們只要維持着法陣持續運轉，直到將這片海抽空就行了。

    於是，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喬木神色古怪地打量着維卡羅妮與雪落兩人，心裏猜測着兩人是不是有着什麼不堪回首的過去，例如三角戀什麼的狗血橋段，才導致了今天兩人的不對付狀態。他是個自由撰稿人嘛，說好聽點也算是個作家，做出這種猜測完全是出於的職業本能。

    咳咳，其實吧，羅妮這個人挺不錯的，她是個工作狂，對工作非常認真負責。」喬木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渾厚嗓音，他皺着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發現胡茬大叔圖門對他炸了眨眼，而後偏過頭去，同時那個聲音接着在他心底響起。

    「而你的上司，唔……她有點，我是說工作上哈，有點……不太上心，就是……經常會出紕漏。以前坑過羅妮幾次，所以羅妮一直對她不太滿意。呵呵，呵呵……當然，雪落監察官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哈哈，別說是我說的啊。」圖門大叔以一句叮囑結束了這場單方面通話，兩人迅速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微點頭。

    這麼一說來，喬木心中對維卡羅妮的觀感倒是有些改觀了，一個工作狂攤上這麼個同事，還真是令人同情吶！

    他很清楚，圖門大叔剛才算是表達得很委婉了，他那上司不是工作上不上心的問題，壓根就是缺心眼，從今天的事就能看出來了，她就是個坑！

    然後他又瞄了一眼維卡羅妮那萬年寒冰一般的表情，突然想到，雪落那句「在工作中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會顯得更加專業」的論點，是不是從她身上得到的啟發？

    ……

    剩下的時間裏，幾位監察官大人就一邊維持着法陣，一邊開始拉家常了。喬木豎起耳朵聽他們說的是什麼高大上的話題，結果發現——還真是拉家常！

    他們從七大姑八大姨生小孩說起，一直聊到當今股票走勢。一位監察官表示他是某位當紅明星的腦殘粉，要請假去看她的演唱會。圖門大叔正在與另一位監察官討論某地菜市場蔬菜價格的高低。閒來無事的雪落還給他們上了茶，在一旁興致勃勃地聽着。

    而他們上空就是那道光彩奪目的龍捲風與橫空而過的海水，那場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喬木一手捂着臉，期待這場毀三觀的茶話會快點結束。

    然而，茶話會遠比他想像的要漫長。

    他們從中午一直站到了夜裏，直到朝陽初升。

    由於維持法陣的六人精神力與體能是共享的，喬木倒並沒有覺得有多麼疲累，只是腦海中有些暈眩而已。但長時間地在原地聽這幾位家長里短，着實是相當無聊。

    太陽在天上轉了一圈，又落到西方的海面下。

    喬木一偏頭，終於看到那片一望無際的大海那邊，隱隱映出一道晚霞的顏色。而後那片原本是天空的地方，逐漸透明澄澈起來，最後露出了漫天的火燒雲。

    總算結束了……

    喬木長長出了一口氣，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法陣撤去的一瞬間，精神與肉體的雙重疲憊如同潮水般襲來，他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昏迷過去的前一秒，他聽到了監察官們的驚呼，包括圖門渾厚的嗓音與維卡羅妮沙啞的聲音，然後他看到一張熟悉的精緻面龐出現在眼前，忽閃着眼睛，一臉關切。

    「這次的任務，應該完成得不錯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