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香妝圈可不平靜。
新人秀決賽時間還未到,各大評審會提名獎項的時間也沒到,雅舍和lotus關於仿製「憂鬱」的賭局還沒到開獎對決的時候,本來應該風平浪靜的。如果有人有買《.香》這類八卦雜誌,就會發現上面已經亂了一團。
先是明清堂突然站出來指認,說lotus即將推出的新品涉嫌抄襲。
us必然站起來反擊。
us出來發言的人就是二老板周天皓,他非常無辜:「抄襲有證據嗎?憑傳言就能指責朋友抄襲,明清堂也太失風範了吧?還有人說他們家錢總氣質和我挺像,我也沒說朋友覺得我長得帥就抄襲了我的臉啊?凡事總得講證據。」
明清堂那邊錢深已經開罵,日誰是你朋友,你帥得頭頂鍋蓋。
但是還得好聲好氣的向媒體作出承諾:「證據會有的,我怎麼能憑空懷疑朋友呢?」
即將上市的香水叫「喜悅」,深冬里討喜的香型,前調有甜瓜和肉桂,中調玫瑰為主,尾調用柚木和麝香壓住。這樣的配置,確實和明清堂當紅香水「day」有些相似。但是僅憑相似,就說抄襲,lotus的粉絲必須不服氣。
不服氣就開掐啊。
掐到最後,還是那句老話——有種上證據啊。
肖重雲當然每月訂雜誌。玻璃櫃枱前站着兩個來買香水的小女生,翻着肖老闆的雜誌討論得很激烈:「我不相信lotus會抄襲,上證據啊空說算什麼!」
「『喜悅』還有個多月就推出了,那時候用鼻子聞也知道抄沒抄呀,需要現在上證據嗎?」另一個女孩子剪着清爽齊耳的蘑菇頭,似乎是明清堂某個調香師的忠實粉絲,「是lotus不講道理。」
……
雜誌要被撕成兩半了。
「明清堂擔心的,不是香氛相似這種低等抄襲。」
小女生一抬頭,終於發現了櫃枱後面的老闆。
「有時候你們聞起來很簡單好聞的味道,其實來源於某個複雜的香程,由多種常人幾乎不可辨別的氣息像音符一樣組合而成。這個複雜香程的秘密,是一堆特殊的化學公式和工藝流程,資料得有這麼厚——」肖重雲伸手比了一個高度,「明清堂真正懷疑的,不是媒體炒得轟轟烈烈,方便大家理解的香調抄襲。他是懷疑自己的機密數據被泄露了。盜劫公司機密是犯法的,但是除非有證據,即使等對方香水上市,也很難憑臆測去告。畢竟萬一對方只是對方借鑑參考舉一反三呢?」
距離被周天皓騙去開房理了頭髮也有一段時間了,得益於最近小鬼搬家香水店監控內務,肖重雲個人形象雖略有反彈,但是好歹一掃往日頹廢之風,朗眉星目,如果不是有點感冒,頗有當初格拉斯東方王子的影子。
兩個女生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老闆的臉上,有點迷惘:「「以前記得以前老闆是個鬍子拉碴的大叔啊,終於換人了?」
肖重雲送了女孩一人一隻店裏的香水小樣:「哎呀想知道的話,留個□□號嘛。我有新想法了,網上告你們。」
他遞了張寫企鵝號碼的紙,轉身:「小松松,鋼筆呢?」
「沒水了。」
回答速度之快,肖老闆猛然發現小鬼就陰沉沉站在自己身後。
「圓珠筆呢?」
「壞了。」
「鉛筆?」肖老闆退而求其次。
「那天你要逃跑,自己打包收起來了,我找不到。」張松迅速地擠入一個身位,開始代替回頭找鉛筆的自家老闆推銷香水:「小姐,這一款香水不太適合你……這個也不適合……便宜點?打不折,但是前面出門左轉還有一家香水店,賣得比我們便宜,現在馬上去還在搞活動。」
兩個女生接受指點,笑盈盈地出門,問張松:「你家老闆有女朋友沒?竟然沒發現這家店老闆長得還挺帥。」
「對了,小哥你看上去有點眼熟。挺像新人秀八強的那個調香師……那人叫什麼,張松?」
「認錯人了。」
肖重雲拿着鉛筆回來時,就看見小鬼一個人在櫃枱前整理香水瓶子,非常失望。
搭訕失敗的肖老闆決定給自己徒弟找點事情做。
不然對不去自己空虛寂寞冷的心情。
「聞一聞,看看能不能寫出這裏的肉桂香的配方。」隔空拋過一隻六角形香水瓶,看着張松接住,起身拿試香紙,打開瓶蓋。
「這是明清堂的day。」張松說,「被傳抄襲那款。」
「是。」
肖重雲看着小鬼認真在紙上寫配方,一串又一串化學公式,坐得無聊:「你不問我為什麼在現在讓你仿它?」
「怕問錯了,你會走人。」
「……」
張松知道老闆有不能碰的禁區,比方說鼻子,比方說雅舍的張文山。不小心撞上其中一樣,可能就會觸發離家出走的隱藏副本。張文山是個死穴已經知道了,關鍵不知道其他禁區觸發條件,所以學乖了,選擇不問。
肖重雲非常頭痛。
「我不會拖欠你工資的,你晚上回學校睡吧。」他跟小鬼談判,「把地鋪打在房門口太不好了,每次半夜上廁所都要從你身上跨過去。我老胳膊老腿的,不小心踩到祖國花朵多罪惡。」
張松專心鑒香,沒有理他。
肖重雲沒有辦法,只能試着活動自己嗅覺,試圖從紛繁複雜的香氣中,找到空氣中彌散的那一點肉桂香。
他還自己鼻子正常的時候,站在自然清新的空氣中,閉上眼睛,知道當天花園裏有哪些花開放了。走進書房時,能聞到實木書案經年沉香,觸摸杯盞,甚至能感受到上一杯咖啡隱隱卓卓的余香。
如果沒有幻嗅就好了。
當初小鬼曾經直白的問過他,他的鼻子到底怎麼回事。
肖重雲不是完全聞不到,而是總是被一些虛幻的氣味包圍着,以至於無法分某種氣息是清真實還是虛幻。
現在他鼻子裏充斥着的淡玫瑰香,不管怎麼努力,都聞不到day的影子。
肖重雲知道這種玫瑰香一定來源於自己過去的嗅覺記憶儲備,在當初的黑暗禁閉中,為了熬過難捱時間,他榨乾記憶,把虛幻當做真實,終於自食其果了。
白費半天力氣,一無所獲,非常疲憊的肖老闆檢閱自己學生的作業,拿筆改了兩個地方:「去調香室試調一下,如果不像,看我這樣改會不會香氣更貼近。明清堂的調香師風格比較清淡婉約,你下手略重了。」
三天之內肖重雲又把肉桂香的配方改了兩次,直到最後,張松給出的判斷是完全一致。
三天之中只有一次,他運氣好,從幻覺的焦糊味里嗅到了一點香水味。之後的指導,完全基於那次的嗅覺記憶。配方表出來之後,他把張松叫過來,讓他帶資料和小樣直接去lotus交給周天皓。
「猜猜我為什麼讓你仿這款香?」
肖重雲星星眼望着學生,心想你不要有顧慮,快猜啊快猜,快問我為什麼啊問我為什麼啊,再不說老子就憋出內傷了!
「為什麼?」小鬼心不在焉。
「你知道為什麼這次抄襲風波中明清堂始終按兵不動嗎?因為他們設在lotus中的內鬼,正在試圖把lotus抄襲的證據弄到手。明清堂的想法是等證據到手,香水上市,鐵證如山,那時才會有好戲看。它大概不知道,上次自己偷配方的事情已經爆出來了,這回不過是專門演出來給它看的戲。『抄襲證據』現在就在你手裏,等你給了周老闆,他會讓人24小時暗中盯着資料,一旦對方出手立刻抓人。到時候到底是誰因為竊取機密上法庭,就不好說了。」肖重雲語重心長,「所以說,調製香水,心正,香氣才純淨清正。像明清堂那種長期走非主流妖風路線作品的,沒什麼前途。」
……
嘮叨期間,小鬼已經走到店門口了。
肖重雲哀嘆,自己之所以選擇留下來,是想在有限的時間內死命推不爭氣學生一把。大概小鬼短期都不會明白,老子最近讓他做的事情的意義。
日。
結果張松走了兩步,又折回來,看着他。
「怎麼了,沒帶公交卡?」
「不要趁我出門的時候偷偷走掉。」天氣有點冷,張松眼睛裏濕潤感不知道是凍出來的,還是怎樣的,看起來像一隻將要被主人拋棄小狗,瞬間讓人心生愛憐,「老師。」
肖重雲摸摸鼻子。
畢竟張松大學還沒畢業,青澀學生一隻,第一次參加香水新人秀,毫無經驗,又得罪了其中一位評委,要是自己現在走,確實讓他沒有依賴感。
他想着怎麼樣安慰安慰小鬼,剛想開口,面前已經沒人。
走了……
夠快……
年輕人就是好。
這件事落幕得非常快,一周以後,lotus就在研發部調香室里抓到一名調香師助理。這名助理深夜正在將被複製鑰匙打開保險櫃裏,「喜悅」的資料拍照發送,燈突然雪亮雪亮,照出一屋子保安和監控。
屆時該助理還試圖談判:「不錯,我就是拿了別家公司的錢臥底。剛才我發過去的資料上還有明清堂的名字,你們確實盜竊機密證據坐實了,不如和我老闆談談放我回去,少追究一點?」
保安前面站着一位穿睡衣,端着咖啡杯,打哈欠的男人。
蘇藍打了一個大哈欠:「你來過我工作室,聞了我放在桌上的小樣,發現其中一款非常難以模仿的香氣和day一模一樣,又聽到了我拿到明清堂內部機密的傳言,是不是?還經過摸索,知道證據放在這個保險箱裏,是嗎?」
他沉痛地看了一眼不起眼小助理:「但是我告訴,那款肉桂香配方來源可和明清堂沒有一毛錢關係。倒是我之前,曾經丟過一款香水,不知怎麼就在你老闆那裏發售了。」
找出內鬼很重要。
內患不除,你就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秘密,正在被競爭對手所掌握。
至於對找出來的內鬼處罰方式,怎樣和對方老闆談判取得最大利益,每家公司都有自己的方法,肖重雲就沒有興趣了,他只知道最後兩家沒有鬧上法庭。
江湖傳言說,明清堂老闆錢深半夜接到內線情報,大喜起床,把資料在電腦上放大,發現除了格式排版產生的錯覺之外和day配方沒有一毛錢關係。最後一段還是句問候語:
「老錢啊,作為朋友,其實我不介意你抄襲我的英俊帥氣臉,蘇藍的配方就算了嘛。提早祝新年快樂。——周天皓。」
錢深差點把筆記本摔地上分兩半:「操,我們只是穿衣品味類似!」
不久「喜悅」低調上市了,沒有涉及侵權的配方,和「day」香調雖然相近,但是風格迥然不同。
就好像同一色系的布料,經過不同人的剪裁,最終成為晚禮服和桌布的區別。
當然沒有那麼誇張。
因為「喜悅」的作者署名是張松。
「那不是你指導我做的練習作品嗎?!說是『以lotus即將上市的新品為題練手玩玩……』」小朋友還嫩了點,沒有心理準備,把雜誌上的廣告指給他看。
肖重雲正在用慢得要死的台式電腦下毛片,心情很好:「不用你的作品,我幹嘛答應幫周天皓仿香?」
廣告其實很小,lotus宣傳主打香水時買了整版廣告,在角落裏有汽水瓶蓋那麼大的地方,放了喜悅的照片。基本上只是低調順便宣傳。
「生產量很小啦,因為本來就是帶着目的性演戲一樣做的香水,風險很大。」肖重雲摸了摸學生的頭,「想像正中間廣告圖一樣風光的話,還得繼續努力。」
迅雷不給力,不幸死機了,整個電腦藍屏。
「我人生中只遇到過三次下毛片藍屏的時候。」肖重雲回憶,「一次是在南洋老宅,遠房的一個小妹妹跟着長輩來我家做客,叫我下樓接待。一次是在格拉斯單身宿舍,還是那個遠房小妹妹,她突然空降格拉斯直接推門進了我房間,嚇死爹了幸好藍屏了。最後一次就是現在。」
手機響了,短訊進來。
肖老闆拿起來看了兩分鐘,痛苦地閉上眼睛:「還是她。」
肖重雲換過很多電話號碼,但是每一次,都把新號碼短訊給過程鳶。他們從來沒有聯繫過,但是總希望這個在雅舍的小妹妹,一直有自己聯繫方式的話。社會上壞人多,萬一有一天她需要自己幫忙呢?
程鳶這次發短訊來,仿佛還是當年那個無助的孩子
「重雲哥哥,不知道你在哪裏,會不會回我短訊,我接到公司的宣傳任務,要模仿嬌蘭1906年的『憂鬱』。可是我做不到。」
第二條短訊隨即進來。
是張文山。
「親愛的弟弟,小鳶妹妹說她做不到『憂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