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良玉不說話,慕容錦乾脆坐在他身邊,開始講故事。
「九年前,我獨自溜出宮被拍花的拍走了,聽聞當時不僅僅是我,還有一百多個孩子遭遇了同樣的事,我們被關在一間客棧里等待着被賣出去,或者乾脆死在那些人牙子的手中……」
慕容錦說到這裏停頓了片刻,她苦笑一聲。「那時候年紀太小,很多細節不記得了,尤其是得救後高燒了一場,腦子更記不住曾經的事情。」
「可我記得當時的絕望和痛苦,黑暗裏等待死亡,耳邊都是其他孩子悽厲的慘叫聲,有時候到現在還能夢到……」
「……不怕。」夏侯良玉心緒翻湧,伸手摸索着想安慰她。
他記得,清楚記得每一個細節。
原來她真的不記得了,她當時病得那麼厲害,他早該想到的,她年紀小,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可為什麼要獨獨記住痛苦呢?
「也許是記憶都是黑暗的,所以對唯一的那一點希望記得尤其清晰。」慕容錦看向夏侯良玉,握住他伸出的手,一字一句:「我記得阿元對我說過,他會帶我出去,他會帶我去江南,去江南吃春天最盛名的糖梨酥和桃花糕……」
「我一直在找阿元,可我又不知道他究竟叫什麼,是哪個『元』?我一直以為魏沅就是我的阿元!」慕容錦氣急敗壞的捉住夏侯良玉的衣襟,俯身盯着他。「神醫,你覺得我是不是特別愚蠢?我明知他的母親不是江南女子,我明知他不喜歡甜點,卻還要自欺欺人?」
夏侯良玉目光蒙上一層濃霧,不敢置信、驚喜、失措、詫異還有激動,讓他無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
「神醫,我在江南雲水城為了救沈驚鴻,曾專門去擄截你,打聽過你每日卯時初,一定會去南城金玉點心坊買桃花糕,燕尾巷梨花坊買糖梨酥,我本來以為這只是巧合的……雲水城這兩樣點心一向很緊俏。」
慕容錦冷越的嗓音帶了一絲啞意,頹然放開夏侯良玉,重新坐回去。
她以為是巧合,一直在心底這麼麻痹自己,她總是覺得夏侯良玉很奇怪,好像不是第一次見過她。
他與自己才見幾次面,卻總是喜歡喚她小十,他了解她很多小習慣。
她懷疑過的,想過很多種可能,可是他不叫阿緣,他是夏侯良玉,和曾經的小十沒有半點干係。
可是,沒想到他就是阿元!
原來當初的阿元不是阿元,是阿緣。
「咳咳咳……」夏侯良玉掩唇咳嗽,咳得唇色殷紅濕潤,目光略有潮意,他的嗓音沙啞,玉顏淡若水墨。「這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嗎?」
「誠如殿下所言,雲水城這兩樣糕點委實緊俏,不止草民,很多人都喜歡,至於阿緣……咳咳咳……」夏侯良玉捂住胸口,咳得有些難以成句。「草民相信,這世上也很多……」
「你為什麼又不承認了?」
「殿下,相信陛下很快就會賜婚您和魏將軍,他和您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夏侯良玉手中捏着雪白的帕子,車內只聽得到他劇烈的咳嗽聲。
傷寒入肺,水牢中的酷刑讓他病情加重,他微微佝僂着背,咳得臉色都呈現不正常的紅暈。
清寒的氣息突然靠近,夏侯良玉僵怔的片刻,懷裏一緊。
「阿緣……」慕容錦雙手從他腰際環入,抱住了他清瘦的身體。
夏侯良玉喉頭髮甜,心臟都快無法負荷他的歡喜和辛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