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大海飄起了一層迷霧。
不過周圍本身就擁有大量的迷霧,這新飄出來的霧氣並沒有引起任何波瀾。直到,霧氣中出現了一道人影輪廓,這才吸引住了眾人的視線。
「那邊好像漂來了個人,是費羅大人嗎?」
「你睜眼瞎嗎?那身材像是男的嗎,明明是個女的。」
「這片海域,怎麼會有女人?」
「誰知道呢,不過她的右臂好像有點奇怪……」
辛迪和其他幾位學徒一邊交換着眼神,一邊故作驚訝的說着話。
他們的聲音傳入了雷諾茲的耳中。
「漂來的人、女人、右臂……」這些詞彙湧入他的耳中,像是打開了某個關鍵的開關,讓本來渾渾噩噩的思維,注入了一片清涼的甘泉。
是娜烏西卡嗎?雷諾茲的腦海里閃過這個疑問。
下意識的,他抬起了頭,看向不遠處的迷霧。
迷霧中的確如其他人所說,有一道隱約可見的黑影輪廓,她在大海的潮湧中掙扎着,時而浮出水面呼氣,時而被浪頭給傾覆,像是隨時會墮入海底的扁舟,掙扎着求生。
因為浪頭的遮掩,雷諾茲看不清對方的具體面容,但那水簾後的剪影卻是無比的熟悉。
是她,就是她!
「娜烏西卡!」一直發着呆的雷諾茲,突然站了起來,發瘋一般朝着迷霧的方向跑去,嘴裏還念念叨叨的:「救她,我要救她。」
大海浸沒了雷諾茲的雙腿,潮浪拍打在發光的魂體,都無法阻攔雷諾茲的步伐。
他像是看到了發光的燈塔,不顧一切的奔過去。
他穿過層層迷霧,踏過前仆後繼的濤動,費勁一切力量,終於來到了迷霧之中。他看到了那道剪影的一絲真容。
褐色的大波浪長發在水面飄着,腦袋耷拉着看不清面容,但那身軟鎧的打扮,還有伏在水面的脖頸曲線,就是娜烏西卡的!
此時,雷諾茲距離「娜烏西卡」也就五六米左右。
他慢慢的靠近,心情越來越激動,一步兩步,一米兩米。
隨着他的靠近,他自己沒有發現的是,原本還有些渾噩的眼神,開始變得清明起來。沉淪在無邊情緒下方的意識體,如晨星一般冉冉升起,直達意識本位。
就在這時,雷諾茲聽到耳邊傳來一陣低聲:「可以了,動手。」
雷諾茲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感覺後背上,似乎多了一雙手。
緊接着一股純粹的靈魂之力從背後輸入,他的眼前瞬間變為一片純白,仿佛抵達了神話中的聖堂。舒服的感覺佈滿整個魂體,讓他不自覺的閉上了眼,意識如游魚,追逐着那股純粹的靈魂之力游弋……
而在真實的外界
雷諾茲並沒有踏上大海,大海上也沒有人影。他只是閉上了眼,像是睡着了般。
一切的一切,包括娜烏西卡的出現,只是一場幻象,由安格爾編織出來,為了刺激雷諾茲沉睡意識的美夢。
約莫兩分鐘後,尼斯收回了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好了,他的意識回到了本位。如無意外,等他甦醒後,應該就能清醒了。」
安格爾用幻象刺激雷諾茲,尼斯則疏導雷諾茲的靈魂。
尼斯頓了頓,眼角微微有些垮:「不過我這次虧了很大,為了喚醒他的意識,舍了大半個月的靈魂之力。這半個月我算是白修了。」
話雖這麼說,但尼斯內心其實並不怎麼悲傷。
他一直在想,多多洛為何會讓他過來?他的解讀和安格爾差不多,或許多多洛看到了這裏有關於他的機緣。
機緣也分層次。
在尼斯當前看來,很多機緣對他沒啥意義,絕對比不過石板里的奎斯特世界坐標。
多多洛明知道他在翻譯石板內的奎斯特世界坐標,還建議他來這裏一趟,這或許意味着這裏的機緣至少不比奎斯特世界坐標差。
而這種機緣,估計會是那種足以影響他一生的機緣。
什麼機緣能達到這種程度?尼斯能想到的只有一個……與真知之路有關。
雖然這只是尼斯的一個猜測,但並不妨礙他激動的心情。假如這裏的機緣真的能讓他尋找到真知之路,那他別說捨去半個月的靈魂之力,就算捨去大半輩子的靈魂之力,他都甘之如飴。
在尼斯浮想聯翩的時候,不遠處的雷諾茲眼皮開始顫動起來。
「他好像要醒了!」胖子學徒驚呼出聲。
「沒叫你說話,就別說話。」紫袍學徒隨口槓道。
以往胖子學徒或許還會爭辯,但現在眼前站着兩位正式巫師,他可不敢多說什麼,乖乖的閉上嘴。
不過他的出聲,倒是讓安格爾與尼斯,都將目光看向了雷諾茲。
雷諾茲眼皮在顫動了好幾秒後,終於緩緩的睜開了。
一開始,雷諾茲的眼神還是混沌的,看的周圍學徒心中一陣抓撓,不過混沌的眼神並沒有持續太多,隔了數秒鐘,便變得清明起來。
「娜烏西卡,我剛才好像看到了娜烏西卡!」雷諾茲眼神清明的第一時間,便站起身,奔向大海。
只是還沒等他踏出礁石島,就被尼斯擋住了。
尼斯笑眯眯的道:「你剛才只是做了一場夢。」
是夢嗎?雷諾茲表情一愣,眼神復又變得恍惚。
如果再恍惚下去,估計情緒又佔據上風了。尼斯趕緊打斷雷諾茲的沉思:「好了,別胡思亂想了,不就是要找人嗎?你不把線索說出來,我們怎麼去找。」
尼斯話畢,猛地拍了一下雷諾茲的腦袋。
雷諾茲只覺得腦袋一陣暈乎,但很快,思維又重新佔據上風。
「找人……對,我要找到她!」
雷諾茲在喃喃自語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乾淨清朗的聲響:「雷諾茲,你還記得我嗎?」
雷諾茲愣了一下。
好熟悉的聲線。
他忍不住轉過頭看向身後。
一個紅髮金眸的男子站在不遠處,雷諾茲正在猜想對方身份,卻見那紅髮金眸慢慢的變了樣。
紅髮變成了金髮,金眸變為了碧眼。那略微扁平的輪廓,也變得深邃起來。
外形變了,身高變了,氣質也從慵懶變回了嚴謹,唯一不變的是那股子深藏在骨髓里的貴族優雅。
「是帕特……帕特大人!」雷諾茲驚呼出來者的名字,他的表情有些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飛奔到安格爾身前,半跪在地:「大人,請你救救娜烏西卡!」
雷諾茲沒有詢問為何安格爾會在這裏,他現在一門心思,只有救援娜烏西卡。而安格爾和娜烏西卡是摯友,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先起來,我這次來這裏,本身也是為了尋找娜烏西卡。」安格爾召喚出一道魔力之手,將雷諾茲拉了起來。
然後輕輕打了一個響指,趨於真實的魘幻,便在周圍製造了幾張桌椅。
「坐下說。」
幾位學徒坐在後方,安格爾和尼斯則與雷諾茲近處面對面。
「這位是尼斯巫師,你應該見過了。」安格爾指了指尼斯。
雷諾茲點點頭:「尼斯大人,我聽聞過大人的名號。之前我有些混沌,望大人見諒。」
尼斯無所謂的擺擺手:「你只是靈魂上出了點小問題罷了。不過接下來記住,儘量控制情緒,就算再想救娜烏西卡,也要冷靜下來。現實不是小說,單靠一腔熱血,再是主角也救不了美人。」
雷諾茲點點頭,他之前的情況,雖然尼斯沒有直說,但他也猜到了幾分。情緒過於激動之下,反而什麼事情都沒做好。
「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娜烏西卡,她現在在哪裏?」安格爾開口道。
「我也不知道娜烏西卡在哪……我們被那隻魔物的幼體追殺,後來我好像使用了武器……然後我便昏過去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了靈魂,徘徊在大海之上,直到遇見了他們。」
雷諾茲緩緩開口,將還記得的一些事,全盤托出。
約莫半小時後,交談暫時告一段落。
安格爾自己梳理了一下大致情況,他的猜測還真的沒錯,當初娜烏西卡的確是為了移植右手,跟着雷諾茲來到了這裏。
而且娜烏西卡想要移植的手,也的確是夜蝶女巫的那隻手。
只是稍微有些差別的是,娜烏西卡之所以選擇夜蝶女巫的手,不僅僅是因為這是超凡器官,還因為這隻手裏融入了一些特殊的東西。
這些特殊的東西,是實驗室通過大型祭祀儀式,向奎斯特世界的某個勢力祈求而來的。
因為是用奎斯特世界的文字書寫,擁有「不可記憶」性,雷諾茲也記不住這東西的具體名字。但是這種「特殊的東西」,在不同的超凡器官里可以發揮不一樣的作用,雷諾茲自己曾經就有一件,他把它當成一種武器。
因為無法記憶其名字,暫時用「特異物」來稱呼。
正因為夜蝶女巫的右手裏,成功的注入了特異物,讓它變得更加的強大,變得不可替代,娜烏西卡才願意賭一把。
要不然,光是安格爾製作的義肢,或者未來替換其他魔物的右手,對娜烏西卡就足以了,沒必要冒險。
當然,雷諾茲也不是無償帶着娜烏西卡去那秘密實驗室,他自己也有述求。他要去尋找一份資料,而得到這份資料後,需要有一個人幫他,他最終選擇了渴求右手的娜烏西卡。
至於這份資料是什麼,雷諾茲隱瞞了。
雷諾茲畢竟曾經出自那個秘密實驗室,在他的帶領下,趁着一次空隙,他與娜烏西卡潛入了實驗室內部。
在製作了數次混亂後,雷諾茲順利的引走了實驗室內部的研究員。
但是,當他們以為十拿九穩的時候,卻是出現了意外。
17號在器官呈放的艙室里,安裝了一個機關。這個機關連接着一隻恐怖魔物的幼體,他們被這隻魔物追殺,最後雖然勉強逃出了實驗室,但那隻魔物已經追了上來。
最後時刻,雷諾茲動用了那件武器。
之後的事,他就不記得了。
不過他還回憶起了一些記憶碎片,在這些前後沒有聯繫的記憶碎片中,他看到了娜烏西卡被一道洋流捲走了。
動用武器後發生了什麼事?娜烏西卡被洋流捲去了哪裏?還有他為何變成了靈魂,他的肉身在哪裏?……這些雷諾茲都不記得了。
以上,就是雷諾茲講述的全部。
安格爾能看出來,雷諾茲隱瞞了一些東西,譬如他要尋找的資料,還有「特異物」的詳細信息,但關于娜烏西卡的事,雷諾茲卻是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來。
雷諾茲想要尋找到娜烏西卡的心情,一點也不比安格爾少。
因為對於從小被當成實驗品的雷諾茲而言,娜烏西卡給了他稀少且珍貴的友誼。
「從雷諾茲所述的情況可知,娜烏西卡被洋流捲走,不過這個洋流是自然形成的洋流,還是人為製造的洋流,目前還未知。」安格爾在心中暗忖:「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娜烏西卡還是有很大概率存活的。」
如果是人為製造的洋流,不管對方帶着惡意還是好意,至少說明當下,製造洋流的存在,也不想看到娜烏西卡死。
反倒是自然洋流,可能對于娜烏西卡的傷害比較大。因為這裏是魔鬼海的禁區,自然災害往往是聯動的,如果聯動了好幾種自然災害,娜烏西卡抵擋不住,還真有可能出大問題。
不過,娜烏西卡畢竟是血脈側的巫師學徒,而且還是曾經征服過大海的王者,面對自然洋流,她應該有足夠應對的經驗。
所以,安格爾覺得娜烏西卡存活概率較高。
只是現在的問題是,娜烏西卡人在哪裏?
實驗室所在位置是深海之中,娜烏西卡又是在深海被洋流捲走,想要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尋一個失蹤的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哪怕是用真視之眼,恐怕也沒有用。畢竟通過真視之眼回溯真相,需要的是痕跡,而在大海之下,痕跡早就被沖刷的一乾二淨了。
沒有線索的尋覓,無異於大海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