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在心中尋思該如何行動的時候,戈彌托卻是在不動聲色的後退……它釋放出心靈之力,除了平復了威壓帶來的震懾力,同時也驅散了這具肉身的憤怒。
是的,是肉身的憤怒。
迷霧陰影回到那條讓它倒霉透頂的走廊尋找瓶子,卻發現瓶子不見了的時候,它的確有過一絲憤怒,但它的理智告訴它,實驗室內部的人都在四層,有人出現在一層拿走瓶子,很有可能就是它在五層遇到的那個人類做的。而那個人類,目前的它還無法對付。
迷霧陰影當時就想着離開,瓶子裏的東西固然重要,但並非完全不能捨棄,它還有更重要的目標。
可讓迷霧陰影沒想到的是,這具剛剛附身的戈彌托情緒起伏,比它想像的還大。
那僅僅流瀉出來的一絲憤怒,被戈彌托那愚蠢的判斷力捕捉到了,霎時化為了洶湧澎湃的火山。
在理智還沒有完全恢復時,暴怒的情緒便佔據了行動力認知的上風,直接循着路線,朝着安格爾追了過來。
戈彌托的這種無腦狂怒的模式,哪怕是迷霧陰影也阻止不了,甚至還被反過來影響了。
——這是它附體能力的缺點,想要完全掌控被附體對象的情緒,需要一定時間的磨合。
當理智逐步恢復的時候,迷霧陰影已經來到了安格爾面前。
等到思緒重新佔據主導位置,則是在威壓之後。說來,安格爾的威壓其實幫助了迷霧陰影,迅速的壓下戈彌托的情緒。
雖然迷霧陰影如今清醒了,也重新掌控住了戈彌托的身體,但是它並沒有找回安全感,因為它現在的處境……非常的不妙。
不僅被困在了疑似幻境中,敵人的真身在哪,它也沒有確定。
而且就算確定了對方的位置,以它剛剛附體戈彌托的實力,也絕對無法戰勝一位正式巫師。
不過,這並不是迷霧陰影最煩躁的事,比起如何對付安格爾,它現在亟待解決的是另一件事。
之前附體的那個人類帶來的厄運,在它離開之後,到底有沒有徹底的消除?如果消除了的話,為何偏偏在該冷靜的時候,卻受到了戈彌托的情緒影響……
假如,厄運真的還如影隨形,該怎麼辦?如何對付那難以捉摸的厄運?
回想起之前它附體雷諾茲時一路的不幸遭遇,迷霧陰影便感覺到不寒而慄。那種難以擺脫,無法捉摸的力量,簡直可怖!
它現在能想到的只有一條路:捨棄這具身體!
只要回歸了半虛化的形態,再倒霉的厄運也影響不了它!
可一旦捨棄了這具身體,它就很難完成這次的任務了。
所以,在兩難之間,迷霧陰影現在很糾結,也很猶豫。
也因為迷霧陰影現在更多考慮的是有沒有沾染厄運的問題,它對於安格爾的戒備心,卻是放低了很多。
在它想來,安格爾的確是短時間內無法力敵的對象,可安格爾再厲害,頂多也就殺死它的肉身,而它的本體,隨時都能逃離。
所以,它沒有放太多的心思在安格爾身上,也正因此,給了安格爾靠近的機會。
直到安格爾距離它不到五米時,迷霧陰影這才回過神來。不過就算回了神,迷霧陰影也沒有太看重,只認為來者還是幻象。
可當安格爾走近到心靈之力波及的範圍內時,迷霧陰影猛然發現不對勁。
這一次來的,不是幻象,是真身!
心靈之力屬於唯心之力,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不懂就是不懂。
在安格爾還沒有靠近時,迷霧陰影並不知道心靈之力能不能判別真身還是幻象,可當安格爾進入心靈之力的範圍,那種了悟感,立刻衝上心間。
安格爾動用了真身,而且,迷霧陰影在安格爾身上,隱約感覺到了一種可怕的力量。
這種力量,讓它有些發怵,想要迴避。
最為重要,這種發怵感,不是源於戈彌托的感知判斷,而是它的本體在向它發起警戒!
迷霧陰影不相信安格爾能擁有影響半虛化體的實力,要知道,哪怕是一般的真知巫師,都沒辦法做到傷害它本體。
除非是那種了解它習性,且做了針對性防備的巫師,才有可能傷到它。
可這種人,都在源世界才對!
它第一次來南域,遇到的第一個正式巫師,怎麼可能就有這樣的手段?
雖然迷霧陰影不相信安格爾能傷到自己,但心中那難以抑制的發怵感卻做不得假。
它知道自己必須做個決定了,單靠戈彌托是不可能打贏一位正式巫師的,而且還要考慮到「厄運」的問題,它現在唯一的路,似乎只有捨棄這具身體了。
做出決定後,迷霧陰影並沒有立刻就爆顱逃竄的,反倒是揮舞起撲扇大手,擺出要和安格爾血戰到底的姿態。
它到現在還不知道安格爾到底有什麼能力,可以威脅到它的本體。但毋庸置疑的是,安格爾一定有這樣的能力。
它如果直接表現出要逃跑的樣子,安格爾說不定立刻就會釋放相關能力。而表現出要決戰的態度,對方有很大可能不會立刻上絕招。這就給了它逃跑的時機,只要能出其不意,讓對方來不及反應,它有很大概率逃出生天。
迷霧陰影的盤算還真的成功了。
當戈彌托爆燃鮮血、肌肉膨脹、血管噴張,擺出戰鬥姿態時,安格爾還真的被唬住了一半。
在戈彌托開始操控心靈之力,營造出沸血戰意的環境時,另一半也被唬住了。
安格爾在一瞬間,還真的以為戈彌托準備和他決戰。
他雖然也知道迷霧陰影是個很狡猾的生物,從四層的禍水東引,到五層的戰鬥智慧,都能表現出迷霧陰影是有智生命;但戈彌托之前那憤怒大吼,無腦追逐,咆哮飛撲的情形,也同樣給安格爾留下了一些印象。
正因為戈彌托留下的這種印象,讓安格爾對迷霧陰影的判斷出現了微微偏差。覺得戈彌托本身就是很易怒的,在被激怒後,做出一些反智行為好像也正常。
所以,安格爾還真的準備和迷霧陰影短暫的過一場。
在簡短的接觸戰中,戈彌托應對的很認真,暴怒的形象躍然眼前。
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正常的,直到安格爾操控着幻肢準備將戈彌托捆綁起來時,戈彌托下意識的後退。
這個行為也很正常,就是戰略性的躲避。
在安格爾看來,等到躲避結束後,戈彌托必然會腳下一踏,像炮彈一樣衝過來。
可沒想到的是,戈彌托後跳躲避幻肢之後,忽然怒吼一聲,掀起一陣血雨,在遮蔽視線的同時,戈彌托的雙耳之中悄悄的飄出了一層閃爍星光的迷霧。
這正是迷霧陰影的本體,它沒有選擇爆顱,而是準備偷偷的跑。
它一離開戈彌托,便立刻飄到戈彌托的背後,用安格爾的視角盲點作為遮掩,瘋狂的向着遠處逃去。
至於幻境,無法遮掩化為半虛無態的它。
只是短短半秒,它就跑出了幾十米遠。
就在迷霧陰影覺得自己能逃出生天時,一道熟悉的、略帶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它跑了!在那邊!」
說話的是丹格羅斯。
在之前安格爾用幻象與火鱗使魔戰鬥的時候,丹格羅斯就曾輔助安格爾,幫助找到了火鱗使魔的真身,當時安格爾還誇讚了它。正因為有了這一次的誇獎與配合,丹格羅斯似乎就很熱衷於彰顯存在感。
譬如這次,安格爾佈置幻境的時候,它也悄悄的操控起了周圍的火系能量,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幫忙。
丹格羅斯雖然沒有什麼戰鬥經驗,但它非常的仔細認真,通過飄散的火系能量作為監察媒介,它第一時間發現了迷霧陰影離開,並且通知到了安格爾。
安格爾反應過來時,也發現了迷霧陰影遠去的身影。
如果是在此之前,安格爾肯定就放迷霧陰影走了,就像是五層時的那般。
可這一次,迷霧陰影展現出了堪稱神異的潛力激發效果,安格爾對這個能力相當的好奇,他怎麼可能會放它走。
他觀察了一下,注意到迷霧陰影逃跑的走廊是一條筆直的走廊,短時間看不到拐角。
這種沒有遮蔽,空間直連的地方,是可以釋放空幻之門的,不用擔心觸發魔能陣。
巫術位上的空幻之門秒開。
等到安格爾再次出現時,已然來到了迷霧陰影的正前方。
迷霧陰影見狀,猛地剎住腳。
雖然迷霧陰影此時的形態看不到表情,但可以想像,在自以為能逃出生天時突然來個逆轉,會是何等的驚愕。
在安格爾出現的那一剎,他的右眼便開始躍動起了奇異的綠紋。
當綠紋出現的那一霎,迷霧陰影心中的危險預兆瞬間拉滿。它明白,能威脅到它本體的能力出現了!
迷霧陰影此時也開始驚慌起來,它瘋狂的延展着迷霧,那閃爍的星光像是一條懸在空中的銀河,將它朝着一個方向猛地流瀉而去。
可還沒等它遠離,一道散發着幽綠之光的光罩便憑空出現,將迷霧陰影徹底的籠罩。
這是右眼中,代表「域場」的綠紋。
域場是一種代表「排斥」的力量,只要安格爾願意,他可以讓域場排斥絕大多數的能量。而且排斥的能量能級目前還沒有看到上限,無論是詛咒、或者庫洛里遺蹟中隱藏房間裏的噩夢之光,都能被域場排斥。
而巫師應用能力向來不拘一格,同種戲法能做到多種表達,當初摩羅就將「破除迷障」應用成檢測喬恩是否為人類。所以,安格爾自然也能做到。
他將「域場」綠紋的「排斥」,稍作改變,就能成為框住能量囚籠。
迷霧陰影就算是半虛無態,可終究也是一種特殊的能量體。域場連噩夢之光這種能級的能量都能影響,迷霧陰影自然不在話下。
當域場展開之後,迷霧陰影那已經幻化成星河的長帶,仿佛失去了力量,從半空中跌落,在地面形成了一片飄散着迷霧的星沙。
「還想跑,被抓到了吧!」丹格羅斯見域場裏一動不動的迷霧陰影,表現的很興奮,一邊大叫着,一邊還時不時的往安格爾的方向看。
安格爾自然看穿了丹格羅斯的小心思,笑眯眯的拍了拍它的掌心:「這次你的功勞最大,回去之後獎你一缸淬火液,到時候你在裏面游泳都可以。」
丹格羅斯嘿嘿一笑,小眼睛裏已然開始浮現出神往之色。
安格爾轉頭看向域場裏的迷霧陰影,正準備說些什麼。
可還沒等安格爾開口,地面突然顫動了一下。
伴隨着地面的顫抖,天花板上的金屬夾縫裏,也落起了塵灰。
「這是怎麼回事?地震了?」丹格羅斯狐疑的看向四周。
「不是地震,有籠罩整個實驗室的魔能陣在,地震不會影響到實驗室的。」安格爾道。
可如果不是地震,為何整個實驗室會出現顫動?
他可以確定,魔能陣本身是完好的,排除魔能陣的內因,唯一的可能是實驗室外面出現問題了。
聯想到尼斯與坎特的匆匆離開,安格爾心中升起一些不好的預感。
他此時也沒有時間再去詢問迷霧陰影,他準備維持域場,先將它帶走再說其他。
安格爾開始操控域場的大小,慢慢的收縮,域場內的迷霧陰影也在跟着緊縮。
就在他將域場收縮到成人拳頭大小時,安格爾突然停了下來。
丹格羅斯疑惑的看過去,卻發現安格爾的表情似乎凝固了,就連放鬆的身體也在轉瞬間變得緊繃僵硬。
「怎麼了?」丹格羅斯疑惑問道。
安格爾沒有回答丹格羅斯,而是深吸一口氣,宛如機械人一半,緩緩的轉過身子。
當他轉過身的那一剎,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之前他突然停下來,就是感覺到背脊突然一陣發寒,好像有誰在背後看着他一般。而且,就在那一瞬間,大量的雞皮疙瘩在他衣服下面的皮膚中浮起。
大腦過電,皮膚緊繃,手腳都變得僵硬起來。
這種詭異的感覺,催生着安格爾慢慢的回頭看去。
然後。
他看到了一個人。
就站在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