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逆子……這個逆子!如此荒唐不堪!氣死我了……」
賈母屋內,剛從賈母、王夫人口中得知前夜之事的賈政,氣急敗壞,大發雷霆。
「做甚麼?又非光彩的事兒,你要嚷嚷的合府都知道啊?」坐在上首的賈母頓頓拐杖,「就是擔心你這當爹的沉不住氣,才到今兒再告訴你。昨兒你若曉得,還不生吃了你兒子!」
「母親……」見老太太語氣不滿,賈政縱是滿腔怒火,也不敢再發作了。
「你啊,你這當爹的,自個也好不到哪裏去,還有臉罵你兒子荒唐……」賈母不依不饒,「……一大把年紀的人,膝下幾個兒女,連孫子都有了,前年竟又討了個小老婆,倒是不荒唐啊?」
賈政一聽,曉得老太太心情糟糕,遷怒於他了。
當初納周燕,是太太的主意,老太太也是曉得的,如今卻又拿出來說事,不是遷怒是什麼?
他這廂神情窘迫,那廂王夫人卻是抿嘴一樂。
倒不是笑話相公,而是覺得這一幕好笑。
只有她一人曉得,當時她主動為賈政納妾,是緣於寶玉的主張。
眼下老太太居然拿着此事指摘兒子,回護寶貝孫子,自是讓她忍俊不禁。
「罷了,我也懶得說你……」數落了兒子幾句,賈母擺擺手道,「你要曉得,今兒喚你過來,同你說這件事,不是讓你教訓你兒子,那孽障我已教訓過了,打了好一頓拐杖呢……」
說到這裏,她停頓下來,望望賈政。
賈政心中不以為然,但也只得點頭道,「母親說的是。」
賈母續道,「……同你說這件事,不過白告訴你一聲兒,讓你有個數……這兩日我琢磨啊,那孽障做下此事,也是命定。周歲時抓周,他抓的就是脂粉釵環,從小到大,就跟姐姐妹妹們要好,常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這樣的話兒,動不動就要嘗人家嘴上的胭脂,前年十四歲了,還嘗過鴛鴦的呢。」
「……總之,那孽障同別個孩子不同,打小就這麼過來的,如今出了這等事情,咱們做長輩的也不用過於大驚小怪、深惡痛絕……為今之計,儘早請皇上賜婚為是……」
……
榮府內,賈母、賈政夫婦正在交談,玉獅子胡同那邊,賈瑋已來到了香菱主僕所租院落。
兩扇院門半敞着,賈瑋站住腳步,向內張望。
院內三人,一人蹲在大木盆前漿洗衣物,倆人站着說話,皆在井台邊上。
漿洗衣物的那個身子瘦弱,認得是臻兒,站着的倆個,一個是香菱,一個是陌生中年婦人。
賈瑋的目光停留在香菱身上,兩年過去,還是舊時好模樣,只是有些清減了,打扮上同以往卻是天壤之別,一頭秀髮胡亂挽個纂兒,大冷天的,身上只穿了件夾襖,下面斜斜系了條棉裙,通身上下,沒有一件飾品,利落是利落,但到底寒酸。
她同那中年婦人說着話兒,雖然聲音不大,但院子狹小,且又安靜,賈瑋站在外頭,倒也聽得清楚。
只聽倆人先是說些鄰里街坊之事,隨後香菱話題一轉,說道,「宋媽,前兒托你的事兒,可有眉目了?」
「還在留意着呢,不過你放心,臻兒這姑娘,雖瘦弱了些,相貌卻不差,總會尋到好人家的……」中年婦人笑着說道。
正說着,臻兒丟下漿洗的衣物,起身道,「宋媽,你別聽我家姨奶奶的,我不要尋什麼人家,我只願陪着我家姨奶奶……」
「臻兒,」香菱轉過身來,輕瞪一眼,「以前這樣說也就罷了,如今怎好說這話,過年你就十七了,是個大姑娘了,我若留着你,誤你終身大事不說,還會被街坊閒話的。」說罷,又向中年婦人道,「宋媽,你就接着幫忙留意,若有好人家,媒人錢斷不會短了你的。」
「小娘子,你們主僕倆個真是情同姐妹,都為對方着想,難得的很。」中年婦人感慨地道,「照我說,臻兒姑娘這個年紀,是該尋個人家了,但小娘子也別誤了終身,你才二十出頭,又是一等一的樣貌,卻半點沒有再醮的心思,街坊們都替你惋惜呢……」
香菱一聽這話,連忙打斷道,「宋媽,我還要漿洗呢,就不陪你多說了……」說着,就勢蹲到臻兒旁邊的另一個大木盆前,開始揉搓衣物。
「你啊,每回提到這個,就是這般模樣!」中年婦人笑着搖搖頭,便也轉身往院外走去。
這一轉身,她的視線同賈瑋撞上了。
登時腳步一頓,愣在了當場。
對方年紀輕輕,錦衣華服,清俊都雅,看上去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卻又氣度儼然,隱隱有着為官者的威儀,不要說玉獅子胡同,就是整個東城,怕也找不出幾個這樣出眾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中年婦人疑惑着。
此時,香菱和臻兒覺察到了身後的異樣,同時掉頭而望。
先是完全驚呆,隨即倆人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香菱甚至忘了放下漿洗的衣物,片刻後,啪的一聲,她自個嚇了一跳,卻是手中的衣物滑落,掉入木盆中。
就在恍惚中,賈瑋從院外走到了她面前。
「二爺……」香菱張口輕喚。
這一聲稱呼無疑生疏,究竟是隔了兩年,卻又深情自蘊,兩年間所有念想都在其中了。
賈瑋點點頭,沒有說話,伸過手去,拿起她的手來看了看,昔日嫩白的手掌,如今粗糙了許多,掌心上佈滿了繭子。
不久之後,這雙手掌應該就會嫩白如初,但此時此刻,這副粗糙且佈滿繭子的模樣已映入了他心中。
不尋常的兩年啊。
「小娘子,你家有客,我先走了。」這時中年婦人侷促地打了聲招呼,飛快出了院子。
她本來就要離開,眼下又來了這麼個人物,同香菱間又是這麼幅情景,她哪敢再多逗留?
且不提她一路走去,一路猜測。
院子內,賈瑋已將香菱攔腰抱起,徑直往內而去。
穿過前院堂屋,穿過穿堂,穿過內院,踏上台階,進了臥室,臻兒不知所措地跟着,最終停留在了廊道上。
很快,臥室內床帳搖動,嬌啼聲聲,動靜很大,隔着幾丈,臻兒都能聽見。
一次兩次……大半個時辰後,賈瑋從臥室出來,同依在廊上的臻兒揮揮手,下了台階,臻兒急忙起身相送,從內院一直送出前院院門外,眼瞅着賈瑋走出胡同,方才折身回來。
這一路上,賈瑋什麼也沒說,她也什麼都不敢問,只等着回去問姨奶奶。
重新回到內院,在臥室外等了將近二刻鐘,裏頭半點聲息也無,像是睡過去了,仗着這兩年同姨奶奶的情份,臻兒也不擔心責怪,不再多等,吱地推開了房門。
定睛一看,姨奶奶果然睡着了,秀髮傾瀉,面頰嫣紅,她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掖好棉被,不經意間,不知觸到何處,冰冰涼涼的,濕濕漉漉的,不由地驚呼一聲,低下頭仔細一瞅,被單上濕了好大一片,明白過來,不覺悄悄紅了臉。
「臻兒,你怎麼來了?」
她這一聲驚呼,卻是喚醒了香菱,睜開眼來,見臻兒立在炕下,不禁問道。
問了兩遍,臻兒卻是恍若未覺,香菱情知有異,支起身子,順着她目光,往下一張,霎時羞得面容發燙。
她久曠之身,又逢鍾情之人,自是情濃水潤,誰知竟弄濕了這一大片被單。
幸而見到的是臻兒,若是街坊的哪個娘子冒失闖進來,見到這情景,自已也不知要羞窘成什麼樣子了。
忙用被子遮住那片濕痕,對臻兒道,「你先出去,我就起來。」
臻兒也已回過神來,忙出了屋子。
不多時,香菱步出臥室,候在廊上的臻兒迎了上來,迫不及待地問道,「姨奶奶,二爺此次過來,分明是改了心意,他可有說將來如何安置姨奶奶?是明着納回府上,還是讓姨奶奶做外室?」
「他說了,讓我暫且還待在此處,將來定會迎回府上的。」
「姨奶奶,你終於熬出頭了。」
「臻兒,二爺還提到了你呢,他說不用街坊給你相看,過陣子他會指一門好親事給你。」
「姨奶奶……」
……
胡同外,賈瑋登上馬車,返回晨報社。
下午申時,數輛滿載着什物的車輛停在了玉獅子胡同口,在李雲的率領下,一大幫人將什物絡繹不絕地搬進了香菱的宅院。
一個時辰後,車輛離去,香菱宅院內完全煥然一新,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香菱身上也多了一疊五千兩的銀票。
日子,從此不同了。
ps:感謝羲風和、不悔神龍、花自飄泠水自流的打賞!//宋媽人物見本書第三百二十九章年關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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