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雄寶殿穿過去,是一座偏殿。
門口掛着一副對聯上面用行書寫的是:笑口相逢,到此都忘恩怨;肚皮若大,個人收盡乾坤。筆跡筋骨老健,風神灑落,姿態備具,似乎是個極灑脫磊落的人寫的,沈幼璦輕念了出來。
綠萼在一邊笑道,「這對聯寫的太大方,要是彼此都忘記恩怨,要我和仇人笑口相逢,我可做不到,以仇報仇那樣才痛快。」
「佛家說,人生有煩惱皆由貪,嗔,痴三毒引起的,你仇恨他人,也損害自己,也是這個道理,不過凡人生在俗世里,大都心底存有執念,哪能都事事看透,這樣的人生才會有無限可能,和各種樂趣啊。」沈幼璦徐徐開口,像清風拂過琴弦,又像落花飄在水上。「那姑娘你的執念是什麼。」綠萼不由自主的問道。「我的執念,」沈幼璦似感概,輕嘆了一口氣,「大概現在暫時不會實現了。」她所求的不過是外祖母能夠永遠平順安康,可是現在看起來,外祖母為魏國公府焦慮不安,身子以有破敗之像,她只有寄希望與六皇子和德妃娘娘,希望能保存魏國公府的榮光,也讓外祖母能夠寬下心來,好好調養,她的執念在於看不透吧,看不透身邊的人生老病死。綠萼聽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殿中供奉着一座挺着大肚子的笑容滿面的彌勒佛
殿中掛着有遊客墨士留下的字詞書法:或雄厚圓潤,或清秀健拔,或氣勢如虹,或清雅玲瓏,實在令人賞心悅目。
沈幼璦一一看過去在,見正方一副臨摹松竹道人的紅衣僧人的畫,栩栩如生,頗得他的真傳,不由細細觀賞起來,瞧見下方的落着陽嘉君的號。
「五姑娘,也喜歡這幅畫。」
沈幼璦觀摩的仔細,突聽身後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回過頭,瞧見不知何時趙家公子也來到偏殿,趙溫筠站在身後,他穿一身月牙色衣裳,衣裳上用青絲繡着雅致的竹葉,黑髮用一根玉簪子挽好,外頭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如玉的臉上泛着淡淡的光澤,眸色溫柔,情思都堆在眼角,嘴角的弧度相當完美,噙着一抹讓人砰然心動的笑容,他語氣裏帶着疑問似乎只是偶然路過見到沈幼璦在賞畫由此好奇而詢問,他的態度他溫和而又自若,極易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趙公子。」沈幼璦好像有些意外,回身施了一禮。她只在那一回花園裏碰見過趙溫筠同他說過一句話,沒想到趙溫筠會過來同她說話。
「五姑娘,喜歡松淵道人的畫嗎,覺得這幅紅衣僧人如何。」趙溫筠回了一禮道。
見他再次詢問,沈幼璦便道,「松淵道人書畫詩印四絕,我自然是喜愛的,不過我瞧這幅紅衣僧人,用筆純熟,觸筆同原畫一模一樣,必是經常臨摹松淵道人,詳細觀摩過松淵道人的真跡才會臨摹出如此上等畫,可是畫作者並不甘如此,瞧他的顏料配置,外看和原畫類似,可細瞧才發現不如原畫濃麗,加深了幽深蒼涼感。」
趙溫筠心中微微一動,唇上的笑意更加加深了,眸光划過一道驚喜的光芒,道「五姑娘冰雪聰明,只瞧一眼,便瞧出來裏面的門道。」
沈幼璦聽他這句話,不免有些奇怪,好似這畫他十分熟悉,道「我曾有幸見過原畫,故而有些印象。」
趙溫筠就問道,「聽說原畫現收在墨玉軒里,尋常不輕易示人,五姑娘怎麼會瞧見,我聽說師傅和墨玉軒的主人有些來往,莫不是師傅。」
趙溫筠在沈家住下,原本只是想得到沈齊安的指點指點會試,可沈齊安覺得他文采出眾,世故卻不失本性,頗為讚賞,嫌兩家隔得有些遠,沈齊安便收他作為弟子,兩人以師徒相稱,尋常出門交際也常帶着他。
他話停頓了一下,沈幼璦卻聽出他話中未完之意,搖頭道,「不是父親,前年,鎮國公府的大小姐舉辦詩宴,曾特地差人借了這幅畫,我就是在那時候見到的,這幅畫不愧為傳世之作,我當時一見便印象格外深刻。」
趙溫筠笑道,「那也是五姑娘過目不忘,才會把一些細節記得如此清楚。」
「聽父親說,趙公子在書畫一道上頗有功底,想必對於這幅畫也有些不一樣的見解。」沈幼璦眸光微微流轉,停在趙溫筠身上,想聽他的想法。
趙溫筠被那雙似琉璃剔透的眸子吸引着,微微一怔,側頭看沈幼璦正全神貫注的凝視這他,心裏不免泛起陣陣漣漪,抬起頭,躲開那道讓他心生留戀的視線,把目光放在那幅畫上,慢慢說道,「我同五姑娘的看法不同,這幅畫用筆雖有力,但到底少了凝重感,你說不如原畫濃麗,你瞧這裏用的不是赭石色,而是另取了一種顏色代替。」趙溫筠指出其中的一些失誤。
沈幼璦往他指出的地方,仔細看了看,覺得果然如趙溫筠說的一樣,不免在心底讚賞了趙溫筠一番。
兩人正說着話,紅筏找了過來,瞧見趙溫筠也在不由一怔,道,「太太姑娘們都上完香了,正說要去後院歇息,姑娘我們也去吧。」
沈幼璦對趙溫筠側側身子,走出了偏殿。
只留下趙溫筠還站在那裏望着那副紅衣僧人,目光有些深邃。
這時候,慧能法師突然走過來,伸手一拍趙溫筠的肩膀,道,「趙公子可瞧出什麼名堂,要不還留下一副你的墨寶。」
趙溫筠回過神來,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塵,踱了幾步,右眉向上挑了挑,眼神神采奕奕,伸出手,比剛才溫和如玉的樣子多了幾分瀟灑不羈,「好好,那我就不跟慧能師傅客氣,想要我趙陽嘉的墨寶先交定金來。」
慧能依舊笑呵呵的,沒有不悅,似見慣了趙溫筠的這幅模樣,兩人似相交多年的好友,道「好個錙銖必較的趙陽嘉,貧僧身為佛門中人可不談這些俗事,阿彌陀佛。」
趙溫筠聞言並未在意,反而開懷一笑,「我早知道你這個和尚會這麼說。」
趙溫筠和慧能法師認識的時間只不過短短半年,不過卻格外投緣,兩個人意氣相投,興趣愛好也類似,趙溫筠便經常來萬松寺找慧能下棋喝茶。
而牆上掛着的那幅正是趙溫筠所畫,他名溫筠字陽嘉,這正是沈齊安收他為弟子時為他取的字,只不過沈幼璦身在閨閣所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