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志強一早到汽車總站接雲裳和徐勇。徐勇在半路下車,轉搭出租車回家。雲裳回到家,已是晚上七點多了。
家裏靜悄悄的,沒有想像中聽到父女回來歡天喜迎地出來的蔡曉虹。雲裳走進主房裏,蔡曉虹坐在梳妝枱前默默地流淚。見到女兒,用手背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擠出笑容,說:「可回來了,把我給擔心的,昨晚上一夜睡不着覺。」
她黑眼圈是很明顯,但是因為擔心女兒還是別的什麼事兒,雲裳可真的懷疑了。在床沿上坐下,雲裳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啊。」蔡曉虹語氣哽咽,拉過女兒的手,說:「平安回來就好。事情辦得順利吧?」
雲裳點頭說:「順利。」握住蔡曉虹的手,說:「你一定有什麼事,告訴我,我幫你。」
蔡曉虹苦笑了一下,還是說:「沒有。」
能讓她把寶貝女兒的安危都擱到一邊的,肯定跟雲志強有關。雲裳直接問:「是不是爸爸的事?你都知道了?怎麼知道的?」
在醫院裏,蔡曉佳就說過姐夫在外頭亂搞女人,蔡曉虹堅決不信,可見傳言早就滿天飛了,能讓她哭泣流淚的,肯定不是傳言。
蔡曉虹吃了一驚,睜大了眼睛,問:「你早就知道了?」
雲裳本就沒想瞞着,坦誠說:「也沒有。就是第一次到廠里知道的。」又說:「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只有知道詳情,我才能幫你啊。」
蔡曉虹定定地看了雲裳半天,才喃喃說:「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原來是真的。」
雲裳堅定地迎着蔡曉虹的目光。前天要不是趕着上江口,她早解決了雲志強的歷史遺留問題了。這才離開兩天,出現什麼新情況了呢?
母女倆在房裏說話,雲志強回家後像是上了趟洗手間,這時才進房來,說:「你是不是弄點吃的啊,裳兒該餓壞了吧?」
蔡曉虹光顧着傷心了,沒想到這檔子事,聽丈夫提起,才如夢初醒,說:「哦,我給忘了。現在就去做。」說着站了起來。
雲裳一把把她拉住,說:「先不急。」轉過身對雲志強說:「爸,我有事跟媽說,你先在客廳里坐一會。」
「哦。」雲志強狐疑地看了看母女倆,轉身出房。
雲裳過去把房門關上了,說:「你說吧。放心,我會幫你的。」
蔡曉虹從雲裳稚嫩的臉上看到的是一個大人的堅毅,完全看不到一個十八歲孩子的影子。除了女兒,她也沒別的人可說,這事要讓妹妹知道,又會跟丈夫吵起來了。
原來,昨天雲裳去江口,她越想越不放心,心裏擔心得不行,便想打掃一下屋子,分散分散注意力。還沒怎麼打掃呢,門鈴就響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自稱叫張麗,找她。
她把人迎進來,張麗很坦率地說:「我跟雲志強好了很多年了,一直幫雲志強管理着工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把蔡曉虹驚呆了。
張麗淡淡一笑,說:「你不信是吧?以為雲志強是一個好男人?他右屁股有一顆痣,喜歡穿平角內褲,那方面……要不要我說?」
這樣的話聽到耳朵里,蔡曉虹不僅震驚,而且覺得噁心。這幾年一直傳言不斷,她堅決不信,腦海里浮現的是當初丈夫追她時的殷勤,新婚時的甜蜜,這樣一個情深意重的男人,怎麼可能有別的女人呢?
可是現在二奶(九十年代還沒小三這個詞)已經找上門來了,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對方的紅唇,無力地問:「你想怎麼樣?」
張麗說:「志強不好意思跟你提離婚,今天我來,是想勸你,好聚好散,還是離了吧。沒有感情的婚姻兩個人都痛苦。」
雲志強想離婚?他確實說過他可以找年輕的女人給他生孩子的。蔡曉虹癱軟在沙發上,直到張麗離去。昨天晚上,雲志強又沒有回家。這一次,他去哪,蔡曉虹心知肚明。知道真相的感覺卻是這麼的難受。
又是一個無眠之夜,只是這一次,卻不再是為了女兒。
雲裳拿過面巾紙,給蔡曉虹擦了擦滿臉的淚水,沉着冷靜地問了一句話:「你實話告訴我,你想和他離婚嗎?」
這句話,真不像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說出來的。蔡曉虹搖了搖頭。
雲裳問:「你確定?」
蔡曉虹頜首,說:「二十多年的感情,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雲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說:「放心吧,我會處理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不要太難過了。早點睡吧。」走出房,輕輕把門帶上。
蔡曉虹傷心了兩天,雲裳只兩句話就說完了。出了主房,雲裳便傳呼了徐勇,要張麗的聯繫號碼。九七年有個傳呼機就了不起了,手機真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雲裳也很不習慣。
打電話到張麗租住的房子,接電話的自然是她。為了和雲志強聯繫方便,她在房裏安裝了電話。雖然安裝費要幾千塊錢,但她是工廠的出納,用錢很方便。
接到雲裳的電話,張麗自然知道為什麼找她,一個神經不正常的黃毛丫頭。張麗輕蔑地哼了一聲。
郭英三番五次上工廠來鬧,一提到結婚,雲志強又支支吾吾,已經到了這把年紀了,張麗笈笈自危。雲志強對她的感情,不能說一點沒有,要是沒有感情,怎麼會把工廠的大量流動資金交給她。也不能說很愛她,要真愛她,早跟老婆離婚娶她了。而且他在外頭還有一個女人。郭英怎麼想的,張麗不知道,保不齊哪天郭英神經搭錯線了,也想結婚。她和郭英,雲志強會選誰,還用說嗎?人家那麼年輕。退一萬步講,除了她和郭英,雲志強在外頭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她可是一點都不清楚。一想到情敵無處不在,她就坐立不安。
雲裳悄悄溜出了家,攔了輛車到張麗的出租屋。她幾次想找張麗談談,張麗卻她有一種天生的敵視。現在可由不得她了,無論如何也得把事情給解決掉,再這麼拖下去,對蔡曉虹的傷害無法估量。
張麗打開門讓雲裳進來,神情自然是冷冰冰的。
雲裳見出租屋裏是一房一廳的格局,沒有裝修,廳里放一套簡易沙發,一個十四寸的電視機播放着肥皂劇。
在沙發上坐了,雲裳對張麗說:「坐吧。我們談一談。」那架勢,就像領導和下屬談話似的。
張麗在一張離雲裳最遠的沙發坐下,拿了一瓶指甲油專注地塗着指甲。
雲裳單刀直入,說:「你以為我爸會離婚嗎?你有沒有想過,我病那麼嚴重的時候,我爸一直對我和我媽不離不棄,現在我病好了,我爸有可能離開我和我媽嗎?」
張麗似乎渾身輕輕顫抖了一下。
雲裳又說:「你們在一起是很多年,可是我爸跟我媽相濡以沫已經幾十年,論時間最長,論感情誰深?結髮夫妻是那麼容易說散就散的嗎?」
張麗還是不吭聲,拿指甲油的手停在空中不動。
雲裳接着說:「你現在還年輕,只有三十歲,要找一個真心真意對你好的不難。再這樣拖個十年八年,我爸更不可能離開我媽,沒聽過少年夫妻老來伴嗎?你呢?四十了,還能找到一個好的嗎?或者你決定就這樣一輩子獨身等我爸離婚?要是一輩子等不到了怎麼辦?你下得了這樣大的賭注嗎?值得嗎?」
張麗臉色煞白,是啊,萬一他堅決不離婚怎麼辦?還等下去嗎?
雲裳放緩了語氣,說:「你也不是有意要做小三的對吧?」一想,那時候不興叫小三,便改口說:「你也不想和一個有婦之夫不清不楚的對吧?天底下未婚的好男人多的是,為什麼要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呢?」
張麗嘶啞着嗓子說:「你一個小孩怎麼懂大人的感情?」
雲裳輕輕一笑,說:「你要不信就等下去唄,反正是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決定,我不會攔着。我爸回家還有老婆孩子熱炕頭,你回家,回到這裏,有什麼呀?」
張麗抬眼定定地望了雲裳足足有五分鐘。她回到這裏,只有冰冷的空氣,噬骨的孤寂,雲志強不來的夜晚,一個和她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就這樣一年年的熬着,熬到現在,卻有一個小屁孩跑過來讓她放棄。她不甘心。
雲裳說:「把你們之間的感情收藏起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別打擾別人的生活,好好善待自己,找一個全心全意愛自己的男人結婚生子做母親才是正理。」說着語氣有些黯然,前生她忙得腳底生煙,除了在國外上學初戀外,工作後竟沒有時間談戀愛,更別談結婚生子了。
張麗木木地坐着,像是在想着心事,又像是在聽雲裳的話。
該說的都說完了,雲裳起身離開。
第 14 章 和小三攤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