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頂上,許多護士和醫生都在,他們隔了楚昕十米的距離,不敢靠近。蘇婷婷急得要掉淚,道:「小妹,你別這樣,你快下來啊!」
楚凌從人群里擠了出來,剛跨前一步,楚昕看見他,尖利的叫道:「你別過來。」
楚凌身子一顫,那恍惚的一瞬間,他覺得楚昕已經跳下去了。他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咆哮着道:「你給我下來。」他的雙眼又陷入了血紅。
葉婉清也趕到,擠出來,她面色煞白,淚水涌將出來,急聲喊道:「楚昕,你快下來。」
天邊的殘霞漸漸的淡去,被夜幕所掩蓋。但是醫院大樓下卻已經匯聚了無數的人流,大家都緊張的關注着天台之上要輕生的女孩兒。警察接到報警,火速出動,樓下的探照燈照得雪亮,營救的氣墊正在緊急的充氣。
天台之上,蘇婷婷的心情極其複雜。她當時衝動下告訴了楚昕實話,但現在楚昕要跳樓時,她還是會感到害怕惶恐。
楚昕站在天台邊緣上,她這時膽氣反而壯了,回過頭看向葉婉清和楚凌,最後目光定格在楚凌的臉上。楚凌死死的盯着她,眼中的悲傷欲絕,如受傷的野獸。
楚昕看着哥哥的樣子,淚水涌了出來。她是多捨不得哥哥啊,她哭着道:「哥,我活着拖累了你一輩子。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我不要死了還拖累你。」
旁邊的醫生護士不禁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這個時候,幾名談判警察也火速沖了上來。緊急情況下,一名女警官先用喇叭喊話,讓楚昕冷靜下來。
「我很冷靜。」楚昕心中在醞釀跳下去的勇氣,又對葉婉清飽含感情的道:「婉清姐,以後拜託你照顧我哥。」
葉婉清淚痕未乾,冷厲的道:「如果你今天跳下去,我以後都不會再當你是朋友,你不配。」頓了頓,道:「楚昕,你還可以更自私一點麼?你就這樣跳下去,你是不是要你哥哥內疚一輩子。你看他現在的樣子,你怎麼能夠忍心?」
楚昕眼神一黯,道:「對不起,哥。我也不想,與其讓你耗光所有的看着我死在病床上,不如乾脆一點,這樣一了百了。」
女警官開始焦急喊話。但是楚昕對於女警官的話卻充耳不聞。楚昕看到下面的氣墊快要好了,她想死,不是想來一場鬧劇,知道必須要跳了。
「再見,哥。再見,婉清姐!」她輕輕的念。
「今天你敢跳下去,我就跟你一起跳。」楚凌眼中綻放出悽厲的光芒來,他大踏步朝楚昕的方向走過去。
「別!」兩名警官大驚失色,連忙伸手來拉楚凌。楚凌肩膀一聳,勁力一震,將兩名警官震倒在地。
楚昕眼裏閃過決絕,縱身,一跳,天台上再沒有她的人影。
「不要……」葉婉清痛哭失聲。
所有醫護人員都不忍看這殘忍的一幕。但馬上,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因為楚凌也不見了。沒有人看清楚凌竄出的速度。
楚昕高速下墜之中,她的腦海里其實是無限的恐懼,墜下去會成什麼樣子?一灘帶血的肉泥,這樣的死是不是太悽慘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是正在墮入無邊的地獄。
便在這時,頭頂好像有異樣。不由自主的抬頭,便看見哥哥楚凌,正如魔神一般,雙眼血紅的飛身下來。「啊……」楚昕驚恐失色。
這樣的一幕太過詭異,下面有很多市民都用手機拍了下來。楚凌慢了楚昕一拍,疾風下墜中,如閃電,他焦急下,氣血猛烈下沉。速度陡然加快,終於,接近了楚昕。待遇她平行時,猛然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肢。離地面還有三層樓,勁力吞吐,手如尖利的鋼爪抓在牆壁上。但這樣的下墜重量,終是止不住,牆上留下五道帶血的指印。這樣強猛的用勁,將他的指甲全數崩斷。雖如此,速度還是緩上一緩。
接着,他在下墜時冷靜的抓住空調外殼。那鋼條承受不住重量,立刻扭曲着。下墜的力道太猛,楚凌也抓捏不住。但身子卻一盪,咿呀一聲厲吼,直接落向第二層樓的空調外殼。
手如鷹爪再度牢牢抓住外殼的鋼條。下墜的力道這次終於被抵消了許多。他這次死死的攥住鋼條,那怕鋼條扭曲,搖搖欲墜,他也絕不再鬆手。只是手上的鮮血一滴滴的溢落出來。
涼涼的血液滴落在楚昕的針織毛衣上,落在她的手上。
楚凌臉色堅毅,他一聲不吭,也不看楚昕。楚昕驚魂方定,剛才的一幕,她覺得下邊是阿鼻地獄。但哥哥卻逆天的出現,活生生的將她救了回來。
下面的氣墊已經準備好,楚凌看不到,但下面的人已經在喊,「跳!」他心神一松,鬆手,重重的落下,彈起。
在這個夜裏,網絡上,東江電視台上都播放着超人哥哥泣血救輕生妹妹的視頻。中國有超人?但超人不是最終的討論話題,當楚凌毫不猶豫縱身跳下,幾次在空中的泣血停頓,直到最後穩住,那點點的血液滴落,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卻是清清楚楚。這一幕,感動了無數的男男女女。
楚昕經歷了這樣的驚魂,被醫生打了鎮靜劑,已經在病床上安詳的進入了夢鄉。楚凌的手也被包紮了起來。他默默的守護在病房裏,始終不發一言,只是眼睛一刻不離的看着楚昕。
葉婉清感到很自責,先前她發現過楚昕的流鼻血情況。後來屢次耽擱,又見楚昕好像真的沒事情,便徹底忽視了。
隨後有護士來提醒楚凌,還沒繳納手術費。楚凌將手中的銀行卡交給葉婉清,葉婉清自己的零花錢有十來萬,便自去了。
楚昕在半夜裏醒來,淚眼看着楚凌。楚凌也一直在凝視她,見她醒來,他撇開了頭,不再看她。
「哥……」楚昕更感悲切,道:「哥……」
楚凌回過頭再度看向她,狠狠道:「如果你敢死,不要緊,我一定陪你一起去。」「可是你明知道我已經治不好了。」
「沒到最後,你怎麼就知道治不好。」
最後,在楚昕承諾一定配合治療,最大努力的活下去的妥協下。楚昕也要楚凌,不許因為她的離去,而做傻事。楚凌點頭答應了她。
第二天,手術進行。
手術完後,楚昕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吳醫生言說手術很成功,但是因為其透明性的特殊,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隨後每周還要進行放射治療,放射治療每周的費用是三千八百元,還要配合許多藥物。這樣下來,每周因為治療楚昕要花費六千元。而且即使如此,也只能讓她再活一年。
楚昕醒後,身體很弱,病怏怏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楚凌在楚昕面前強忍悲傷,一直笑顏面對。這個晚上,楚凌獨自坐在醫院頂層的天台上,內心悲苦無限。一周六千,一個月也才三萬不到,這個錢,他楚凌如果想掙,很簡單。他痛苦悲傷的是,即使如此,妹妹最終還是要離去。
手機突兀的響起,楚凌接過,是葉東打來的。他心中一暖,葉東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如父如兄的存在。前段時間,葉東出了大事情,葉東卻從未給楚凌打過電話。是因為,他不想楚凌為難。而此刻給楚凌打電話,也只是因為,他知道楚凌一定很痛苦。
葉東道:「我在醫院對面的梅姐餐廳,來陪我喝兩杯。」
「好!」楚凌說。
梅姐餐廳是一個小餐館,不過裏面倒很乾淨明亮。葉東開的是普通奧迪出來,兩名保鏢坐在角落裏。
楚凌進來時看見葉東一身雪白的西服,坐在桌前,桌上已經炒好了幾個熱菜,他神色淡淡,手中卻是一瓶自帶的茅台,剛剛啟開。
楚凌喊了一聲東哥,落座。葉東給他倒了一杯酒,道:「干!」酒液呈金色絲線,十分粘稠,進入口中,並不辛辣,卻有種醇厚,悠遠的感覺。
「再喝!」葉東又給楚凌倒滿,兩人一連喝了三杯。三杯過後,葉東自西服口袋裏取出一張金卡,放在桌上,道:「你現在需要錢,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頓了一頓,道:「這一百萬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你是英雄好漢,我不希望你最後會為三斗米折腰。好好照顧你妹妹。」說完站起,便朝門外走去。
楚凌知道,葉東並不是在收買他的人心。他是真的當自己是兄弟。他手中摩挲着金卡,思緒萬千。
楚昕手術後的第十五天,她的癌細胞又有再發的趨勢,每周的放射治療讓她痛苦不堪,頭髮也在逐漸掉落。但楚昕一直忍着,一聲不吭。
葉婉清大部分時間都陪在醫院裏,很多時候,鍾嘉雯也會過來。已經要臨近高考,鍾嘉雯也不能經常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病,楚昕也會如鍾嘉雯一樣,那樣快樂的活着。面對妹妹的狀況,楚凌心底生出無力的感覺。他在某個夜裏,看着妹妹終於在鎮靜劑下進入夢鄉,看着她發白的嘴唇,乾枯的面容,這個時候的她已經不能再算漂亮。病房裏,任何能照到樣貌的東西,他都取走了。但是楚昕是那樣的聰明,她又怎會察覺不到。
第二天,葉婉清開車給他送早餐,並取走他換下的衣服準備回去洗。楚凌與葉婉清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他喝了一口葉婉清特意從新福記的粥,眼神遊離,突然問葉婉清,道:「我是不是錯了?」
「嗯?」
「我那天就讓她跳下去,也許她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我只是為了自己的自私,就讓她這樣每天承受痛苦的活着,而到最後,她還是受盡折磨離開這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