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馬的速度極快,三十里的路程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
風衷按着飛馬降低一些,抱着馬脖子俯身仔細在下方搜尋曦光口中那位接應之人,可是一路過去只看到高低起伏的山頭。
「噗嗤。」窮奇忽然叫了一聲,順着馬尾爬上馬背,蹭蹭地到了她背後,爪子撓了一下她的腰。
風衷順手把它撈到跟前來訓了一句:「眼下可不是你喊餓的時候!」
「嗤!噗嗤嗤嗤噗嗤!」媽噠!老子跟你說正事吶!
窮奇抓耳撓腮,看她還是一頭霧水,氣得在馬背上蹦了兩下,一頭撲倒下去,生無可戀地哼哼:「噗……嗤噗噗嗤嗤……」
唉……黑衣獵人哪去啦,沒他不行啊……
「你到底怎麼了?」
窮奇又不甘心地跳起來,爪子直把她的胳膊往後撥拉,風衷順着胳膊的方向扭頭,大吃一驚,連忙摁着它伏下身去。
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尖嘯着從她背後擦過,她只覺背後一痛,料想天衣已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低頭去看,下方樹林間穿梭着黑黢黢的幾道影子,速度居然比得上飛馬,有道聲音在高喊:「找到了!大王說的沒錯,果然闖進來個凡人!」
風衷一夾馬腹,飛馬扇着雙翅陡然拔高。
下方又一箭射了過來,她側身避讓,不想那支箭卻是朝着飛馬來的,一箭正中馬腹。
飛馬狂撕一聲,瞬間消散於無形,風衷身下一空,人就摔了下去,好在沒有墜地,堪堪落在一棵巨大的傘形樹頂上,即便如此仍然摔得不輕,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一樣。
窮奇落在旁邊,「噗噗」直叫。風衷忽然感到身下的樹木動了起來,忍着痛坐起身來,就見樹頂的枝葉從外往裏捲起,像要將她包裹在裏面一樣,趕忙撈起窮奇縱身跳到了地上。
四周樹木扭曲擺舞,如同活物。身後追兵的呼喊正在接近,速度實在太快,這麼跑肯定逃不掉。
風衷看準前方一塊擋路的大石,一口氣跑到後面蹲了下來,放下窮奇,從袖中取出曦光給她的錦盒翻了翻,找出顆黑乎乎的丹藥來,湊到鼻下聞了聞,心中一喜,掰開窮奇的嘴就塞了進去。
「一定就在附近,好好找找!」
追兵的聲音更近了,風衷甚至已經嗅到他們的氣息,都是山中精怪,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大王是誰。混沌界自古以來就是一盤散沙的地方,誰能當這裏的霸王?
話音未落,快如影子般的山怪就已竄到了附近。他們生的和凡人很像,個個手持弓箭,黥面散發。風衷的身上有曦光之前布的結界,他們嗅不到氣息,只能一處一處搜尋,很快就看到了那塊大石。
剛要接近,大石後霍然傳出一聲震天巨吼,一隻通體雪白的巨獸躥上了大石,背上坐着個嬌小的白衣少女,居高臨下地冷眼看着他們。
山怪們受驚後退了幾步,連忙拉起弓威懾。
巨獸威風凜凜地齜了齜利齒,忽然調頭馱着少女就跑遠了。
山怪們造型都擺好了,結果冷不丁沒了對手,愣了愣才回神,趕緊哇哇大叫着追了上去。
風衷給窮奇吃的是以小化大的丹藥,此藥食之便可使體型增大數十倍,但對能力並無多大提高,所以也只能嚇一下他們就跑了。
窮奇一路往山下橫衝直撞,她伏在它背上連眼睛都睜不開,數次被樹枝刮到,臉頰手背都火辣辣的疼。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似乎亮堂了一些,她睜眼一看,發現早已出了深山,面前橫着一條河,看不到盡頭。
身下的窮奇低吼一聲,風衷身體陡然往前一傾,摔倒在地上,轉頭就見窮奇已經恢復原樣。跟個球的似的在地上滾了兩圈後,它跳起來就跑到她跟前「噗嗤噗嗤」吼了一通。
風衷猜想它大概是在生氣,翻了翻它身上皮毛,沒見受傷,也就不管它那點小脾氣了。
山怪隨時都會再追上來,她站起身沿着河岸遠眺一眼,招了一下手:「走吧,難道你想被山怪抓住烤了?」
窮奇不滿她把自己這樣英明神武的大妖獸說得如此無能,跑去河邊含了口水,「噗」一下噴她身上。結果噴完它又慫了,弱弱退了兩步。
「你這吃貨,膽子越來越肥了!」風衷撫了一下衣擺,提起它就走。
河岸一側是水一側是山,沒想到走到盡頭居然還是山。
風衷四處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出路,錦盒裏倒是還有飛馬鬃毛,但她擔心在高處反而引人注意,只好不用。
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座山頭,樹木很少,山勢也不高,料想翻越過去會很快。窮奇對妖氣敏感,遇有邪祟之物定會警示。她讓窮奇在前帶路,跟在後面進了山。
山中悄無聲息,窮奇一路走得大搖大擺,風衷漸漸也就放了心。
快到山頂時,當中橫着一棵倒下的大樹,將去路擋得死死的。窮奇蹦躂了兩下沒能越過去,氣憤地撓了樹幹一爪子,沒想到卻撓出了一道微弱的呻.吟來。它歪着脖子看了看自己的肉爪,疑惑爪子怎麼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風衷快步上前,低頭掀開枝葉一看,樹下壓着個青衣束髮的年輕男人,滿身是血。她嗅了嗅氣息,竟是個神仙。
難道這就是曦光說的接應之人?她趕緊咬破手指讓他吮了口血,又從乾坤袋中取出那根白骨來掘他身下的土。
等她掘出小半個深坑出來,那人睜開了眼睛:「是你救了我?」
風衷點頭,扒開樹枝,一邊把他往坑裏挪一邊問:「你可認識曦光?」
那人有氣無力:「不認識。」
風衷不死心:「東君你竟不認識?」
那人一愣:「東君不是兩條龍嗎?」
「……」風衷無言,曦光平常壓根就沒自己盡過天職吧!
那人身子動了動,借着土坑一點一點爬了出來,身上的青衣又是血跡又是泥土,狼狽不堪。他抹了抹手臉,勉強站起身向風衷作揖:「在下柳笙,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風衷看他模樣已經大好,不想耽擱時間,點了點頭就要上路。
柳笙攔了她一下:「姑娘似乎是凡體,你有所不知,近來這附近忽然來了個紅衣惡徒,想要霸佔此地,我就是被他打傷困在這樹下的,姑娘不可再往前行了。」
「無妨。」都走到這裏了,前後都是危險,哪有退路?風衷招呼窮奇就要上路。
柳笙嘆了口氣,跟上來道:「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不能看你以身犯險,還是送你一程吧,從這邊走安全些。」他抬手做請,走入了側面的樹林。
風衷想了想,跟了進去。
這山裏的樹看起來要正常些,只是越來越密,光線也越來越暗。柳笙腳步不停,窮奇跟在他後面,原本走得好好的,忽然轉頭退到風衷腳邊,噗嗤低哼,不肯前行了。
風衷立即停步,握緊手中白骨:「這是何處?」
柳笙轉身,看着窮奇笑了一聲:「這畜生什麼來歷,竟然如此警覺?」
話音未落,四周樹木間忽然竄出幾道黑黢黢的影子來,赫然便是先前追她的那些山怪。
「柳笙?你怎麼在這裏,不是為大王辦差去了嗎?」一個山怪見到他驚奇地大吼。
柳笙哼了一聲,嫌棄地抹了一下身上血跡:「別提了,半路被個紅衣小子纏上了,險些命喪其手,還多虧了這個凡人小姑娘才得救。」
那山怪看了一眼風衷,舔了舔唇:「這小姑娘雖然看着好吃,卻是大王要的人,你就別動了。」
柳笙賊笑:「她的血里有長生的味道,我原本也是打算捉了她送去給大王的。」
山怪們聞言立即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舉着弓箭興奮地大呼小叫——
「嗷嗷,長生體!吃了能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長生不老!」
窮奇氣得又蹦又跳:「噗嗤!嗤噗噗噗噗!」雜碎!這小丫頭是我噠!
想它堂堂上古凶獸,被這小姑娘擺佈壓榨了這麼久,連肉都吃不飽,窮桑果核也被奪了,如此忍辱負重,就等着以後威武了好吃了她以報仇雪恨。這些雜碎居然也敢來搶它的東西,簡直是活膩了!
「嗤噗!」滾球!
山怪們根本不把這小東西放在眼裏,爭先恐後地朝風衷撲了過來。
風衷白骨一送刺中一個,就地一滾避開包圍,剛直起身,忽覺身側人影一閃,有隻手在她腰側摸了一下,轉頭去看,就見柳笙手指上挑着她的乾坤袋在轉啊轉。
「好東西啊,這東西拿去獻給大王,一定能得其歡心。」
一個山怪嚷嚷:「柳笙你又搶功!大王的歡心都讓你一個人討完啦!」
「誰叫你們無能啊?」柳笙得意地將乾坤袋一收,忽而神色一凜,抬頭看了一眼,對山怪們道:「也罷,這小姑娘就讓給你們了,我先去給大王送寶物了。」說完急急走遠,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密林深處。
風衷立即就要去追,山怪們圍成一圈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全身緊繃,本已準備拼殺到底,忽然嗅到一股仙氣,隱隱又夾纏着一絲邪氣。
抬頭一看,一個男人輕飄飄地落在了樹頂上,長發旖旎,逆光剪影,乍一看頗有幾分曦光的影子,只是一襲紅衣分外奪目張揚,又與曦光大不相同。
「誰准你們來我的地盤生事的?」
山怪們面面相覷,忽然有誰叫了一聲:「他一定就是打傷柳笙的那個紅衣小子!」
「狂徒!這裏都是我們大王的地盤,你敢佔山為王?」山怪們大怒,紛紛拉滿弓對準樹頂。
那人輕輕一躍,落到風衷身前,直起身來,露出背上背着的一卷畫卷。他反手握住畫軸頂端,從中抽出一柄劍來,仙氣四溢,一劍橫掃,山怪們的弓弦應聲而斷。
「從今日起,這裏方圓百里都是我方君夜的地盤了。」
山怪們大駭,爭先恐後轉頭竄逃:「快去告訴大王啊啊啊啊……」
風衷心急乾坤袋裏的傀儡,趕忙要追上去,忽聽那人問道:「你可是曦光所說的那個小種子?」
她心中一動,收住腳步:「難道你就是曦光說的那個接應我的人?」
那人將劍收回畫軸,神色平淡:「在下方君夜,等候多時了。」
風衷蹙眉:「我大名叫風衷。」
方君夜點了一下頭:「知道了,走吧小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