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轉眼即過,陸觀觀仍在古鎮逗留,她說還沒有領會這個城市全部的美,她還等着玉龍雪山的一米陽光。
她還拖着薄涼去夜店嗨了一場慶祝光棍節。那天夜裏的陸觀觀完全與她森女派行走作家的風範大相徑庭,濃妝艷抹起來完全換了一個人。
薄涼也是,那是她第一次化濃妝。說是濃妝,也只是化了精緻的眼妝塗了紅唇。她看着鏡子裏陌生的自己,覺得『妝』真是一件很神奇的東西,堪稱『現代易容術』,盛名不負。
隔天,她還在陸觀觀的房間睡的橫七豎八,平安孤兒院的周院長就來了電話。她說小平安的心臟現階段沒有出現排斥反應,融合的很好。又說領養手續已經辦好,等小平安的觀察期完全結束,就由那對夫妻直接接走,不會再回平安孤兒院了。
薄涼心裏有幾分悵然,卻也為小平安即將擁有的家而感到高興。
臨掛電話時,周院長才想起說那個新來的住院的醫生。「…唉,各方面都挺好,就是半身癱瘓,四十剛有一,婚都沒結過。說出來我都不相信,他還帶着一個男保姆呢!」
「男保姆?」薄涼只驚訝了這一秒,因為周院長說了,這個醫生是個半身癱瘓,自然需要別人照顧才能生活。「他醫術跟人品都還行麼?」
「人品我看是挺好的,溫和也有禮貌,但是這個人啊,我總有說不上來的感覺,我給你形容形容啊…」那邊消音了一會兒,然後就是周院長嘆了口氣:「我還真形容不上來,有空你過來看看。」
薄涼答應的好好的,結果到了要去孤兒院的禮拜五,卻因為陳墨涵突如其來的電話而被迫失約了。
他居然打電話讓她去機場接他,也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就說:「我剛從那位友人的墓地回來,心裏有點兒難受,你能來接我麼?」
「……」
她有點搞不清楚他的意思,但他這句話里的不簡單是肯定的。他不會無緣無故兩次都提起那位過世的,跟她長的很像的友人。
薄涼接到他時已是四個小時後,一路隨他指哪兒去哪兒,也沒再提起過那位『已逝友人』的事。到了晚上,他才說要去古鎮,還悶悶的說五星級也比不上客棧住的舒服。
到了古鎮,薄涼問他去哪兒。她是不會把人往自己客棧裏帶的,這就是一個危險等級不明的原子彈,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炸了。
「蘇暖。」
薄涼疑惑不解,看看他又看看四下,最後還是問他:「見到熟人了?」
「沒有,我那個過世的友人,她的名字叫蘇暖。」陳墨涵笑意盈盈的說,指着前面道:「再過一個紅綠燈左拐,有家塵世客棧。」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薄涼抓着方向盤的手都不由緊張了。她能撒謊麼?不能吧?且不說向大娘跟和米阿大叔有沒有這個默契,單說亨利,它絕對是那個最大的漏洞。
她嘆了口氣,打方向盤拐進大路,全程輕車熟路的把車停進客棧內設的停車場,才道:「這是我阿姨的客棧,現在由我繼承。」
陳墨涵驚訝了一下,「是麼?你原來在古鎮還有根基啊。」
薄涼努力忽略他的話,讓人給他安排了房間,也安排了吃的,就沒什麼說話興趣的回了房間。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一夜好眠,反正她是失眠了。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二天她看着報紙上華成購物中心南區落成的消息發呆時,被正巧下樓的陳墨涵撞個正着。
他幾乎是笑的有些瘋,抽走她手裏的報紙就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華成近幾年的勢頭很強勁啊,連古鎮都不放過。」
是的,近幾年華成旗下的產業就像是魔鬼日益強盛的勢力,滲透了每一個城市,又蔓延每個城市的城區…好像只是眨眼間的速度,它就變得無處不在。
薄涼看着陳墨涵那雙明亮篤定的眼睛,清晰的感受到了無處可躲的壓迫。她繃了一天多的精神松下來,坐到他對面:「陳先生有什麼話,直說吧。」
他果然收斂起笑意,變得嚴肅而嚴峻,似乎又有什麼極度糾結,最後卻又舒展,幾分愉悅的笑了起來,「薄涼,這一次是我先遇見了你,給個了解的機會吧?」
明明已經篤定了她的身份,卻沒有拆穿,只說了這麼一兩句莫名其妙的話,就把之前掃雷般謹慎探究的態度一掃而光,反倒像個朋友似的,不論是說話還是舉止,都多了幾分熟悉的隨意。
薄涼根本不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了解到底是幾個意思,就聽他扒拉扒拉的說起前幾年被家人扭送到意大利學建築設計的事。後來不知道這話題怎麼跳的,他就說起了任慧。
「…她現在挺慘的。前幾年聽說她父親貪污被除了黨/籍,在獄中抑鬱自裁了。我還特意問了清大的同學,都說她挺好的。可是去年見到她的時候,已經不敢認了,瘦的皮包骨頭,不成人形,整天靠着吸藥過日子。」他溫柔的摸了摸亨利的狗頭,嘆息說:「我把她送到了戒毒所,上個月轉到青山療養院了。」
青山療養院,精神病人醫療中心。
進了那裏的人,基本就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