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山岬島的建設逐漸步入了正軌,陳健的心情也逐漸好了起來,沙啞的嗓子總算能發出不像是鳥叫一樣的動靜。
可這種好心情沒有持續兩天,先是山岬島上的作坊工不知道是從那個氏族傳來的習慣,在休息的時候聚在一起燒烤麻葉嗅聞,就是一種用來紡織麻布的線麻。
本來這只是一個氏族原始祭司用來吸食以保持頭腦清醒或是溝通神靈的東西,漫山遍野常見,又能作為麻布用麻的替代品,所以有這習慣也很正常。
這些作坊工因為生活疲憊,又買不起酒,只好用這種方式放鬆,反正活着也沒有太多的希望,又不可能如嗟那群人一樣想要做大事。
這事說來也不大,及時禁止就可以,可就在一群人圍坐在屋中聽陳健講述這種吸食危害的時候,幾名黑衣衛進來和陳健說了幾句話。
當時圍坐在屋中的有十幾個人,都是山岬島上管着眾多作坊工的高層,他們不知道黑衣衛和陳健說了什麼。
可是隨後他們就知道這件事很嚴重,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陳健發這麼大的火。
一巴掌拍在了木桌上,將上面的一個白陶碗拍了個粉碎,手掌被陶片扎的全是血。
紅魚急忙喊來了醫藥司的人給他包紮了一下,在往外夾陶片的時候,陳健仿佛根本沒有知覺,揚着手在那破口大罵,弄的圍坐的一群人全都驚住了。
從他當上首領開始,眾人就從沒見過他這樣發火,從來都是講道理的,這種氣急到極點的模樣不只是這些人,即便紅魚也沒見過。
清洗傷口的時候,紅魚悄悄拉着一名黑衣衛去了外面,悄悄問道:「出什麼事了?他怎麼這麼生氣?」
黑衣衛搖搖頭道:「我不能說。姬夏沒讓我告訴別人,我就不能告訴別人。」
紅魚咬着牙,卻也無奈,正準備自己去問問陳健的時候,就聽陳健喊道:「你們進來,和大家說說出了什麼事。」
一名黑衣衛走進來,另外兩個守在門口。
「墾耕司出事了。農莊所有新燒荒的麥田全都種早了。」
下面這群人都做過莊稼漢,麥穗作為夏城的一種標誌,每個夏城的老國人都熟悉的很,這是夏城當初可以走出大山開始定居的基礎。
黑衣衛這麼一說,這群人就全聽懂了。種的早了,在越冬期之前長得太快,會導致分櫱不足,麥苗纖細,根本無法越冬。就算有冬天沒凍死的越了冬天,第二年也會基本絕產。
可是這種事在夏城又不是沒有發生過,哪裏值得發這麼大的火?就算一個村社農莊絕產,也不影響明年的生活,反正如今榆城是靠夏城的作坊哺育,不至於餓死。
陳健聽黑衣衛說完,一把扯開在手上纏了一半的麻布,嚇了給他包紮的女人一跳。
「你們都是種過麥的人,就算在夏城也知道朝陽坡和背陰坡的區別,知道靠河與山谷的區別。」
「我早說過,這裏的氣候和夏城不太一樣,比夏城要暖和些,種麥的時候要注意時機,最好分成幾片試種定下日期,以便於明年大規模推廣。結果呢?一下子村社農莊幾千人忙活了這麼久全都白費了功夫!」
紅魚趕緊勸解道:「值當生這麼大的氣?反正今年也不指望那些村社農莊能夠供養榆城的作坊。夏城不也受過霜寒早霜嗎?你看看你,平日裏有人做的錯事比這大得多,也不見你這樣生氣。」
下面的人也都紛紛點頭,心中有些不解。
陳健咬着牙指着黑衣衛道:「你和他們說說,你去問的時候,那個曼轅是怎麼和你說的?又是怎麼和村社農莊的那群人說的?」
曼轅,是管着那個村社農莊的夏城人。曼,大白天撒網;轅,車的轅杆。這是夏城當初最早的十幾個姓氏之一,後面的轅字顯然是等到夏城有了車這種東西後自己取的名字。
這個名字眾人並不陌生,作為除姬親四姓之外最早學會撒網捕魚的氏族中極為聰明的年輕人,在夏城也做過不少事,學堂中也有些名氣,跟隨着姬松最早離開了夏城去過大河下游,回來後見到了牛車改了自己的名。
很早就來到了大野澤,也是最早一批被陳健派到一片荒蕪的村社農莊的識字會算的人之一。
眾人都很好奇,曼轅到底說了一句什麼樣的話,能讓陳健這麼生氣。
黑衣衛清了清嗓子道:「他說,他說姬夏讓他去村社農莊,本就是教這些人識字認字指導農時的。姬夏曾說秋分種麥正當時,如今這也是寫進課本的東西,姬夏一貫都是對的,當然要在秋分種麥。還和那群村社農莊的人也這樣說,說這是姬夏的命令,以後都要在秋分種,不這麼做就是反對姬夏……」
咣!
又一個陶罐被陳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破口大罵道:「你們聽聽這叫什麼話?我還說過山上有雪山下開花呢,怎麼他就忘了?」
「叫他去村社農莊教那些人農時認字,他就不情願,可是拗不過我。好嘛,你姬夏不是讓我去農莊嗎?我就讓你顆粒無收!我喊着你姬夏的名字反對你,看你姬夏能奈我何?反正如今課本也有了,難不成你姬夏願意把課本撕了說自己錯了?你姬夏不是想讓那些人認字嗎?我就讓他們認為你是個蠢貨!到時候別人有了吃的,偏偏農莊沒有,誰的錯?還不是你姬夏的錯?是你說秋分種麥正當時的!」
陳健怒氣沖沖地說完,吼道:「幾個村社農莊全都一樣,難道就是他曼轅一個人的意思?」
「他曼轅是誰?能說的這些人都聽了?」
「我看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這是給我示威呢!一個個以為自己有了功勳有了學識,要做官了,不想去苦的地方了。你讓我往前,我喊着口號往前,腳步卻往後退!」
「幸好離得近,幸好還在榆城的三十里範圍之內,幸好有黑衣衛去查看,要不然到了明年,哼哼,這笑話可就大了!」
下面的人低着頭面如止水,可心中卻是波浪起伏。很多人對於陳健的一些政策也有些不滿,尤其是出於本能地感覺到一些東西可能威脅到自己和自己的後輩的時候。
可是面對陳健他們又不好明着反對,如果不是前幾天陳健和他們聊了兩天化解了一些人的不滿,讓眾人充滿了希望,只怕很久後未必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幾個村社農莊,十幾個夏城的老國人,而且都是有學識有能力的夏城十年後的中堅,如果說只是一個人的意見只怕不會這麼一致。
他們未必想着反對,只是用消極的方式去發泄心中的不滿,只是他們沒想到這種消極會讓陳健發這麼大的火。
紅魚看着陳健如同被蒺藜扎了腳的野狗一樣在屋子裏亂轉,面色猙獰,一隻手上的麻布繃帶上滲出一些血,另一隻手顫抖着拿起了毛筆似乎要寫什麼東西。
生怕陳健做出什麼難以挽回的決定,紅魚深吸一口氣走到陳健身邊道:「姬夏,夏城規矩,問事不問心。別破了這規矩。這就是一場耕種的意外,他們怎麼想的不能定奪他們的罪刑。」
陳健本來已經被氣的準備讓黑衣衛直接去抓人了,話到嘴邊,被紅魚的這番話生生壓了回去。
紅魚稱他姬夏是在提醒他,夏城的規矩是他立的,夏城問事不問心的習慣也是他帶來的,他是首領。那些人即便不滿,也只是在規矩內消極反對,沒有敢打破規矩,你作為首領更不能開這個頭。你壞了規矩,那麼規矩就毫無意義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