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記 532.番外

    日更君提示:本文晉/江網首發,支持正版訂閱!  倘若謝二是個識相的,或者心存一絲善念,自然會就此收手,然而謝二偏是個奸詐歹狠的惡人,經此一事之後,反而越發惱羞成怒。

    他怎肯輕易罷休,便同老程張奎兩人合計了兩日,終於想出了一個混賬法子。

    這一天清早,來福匆匆忙忙地來至素閒莊,青玫正同一個小丫頭打水回內宅,見他神情慌張,便叫那小丫頭自己提水進內,她卻來問究竟。

    正陳叔也自出來,來福迎上,便同陳叔說了一番話。

    原來這兩日裏,謝二跟張奎老程三人,雖不曾再來素閒莊騷擾,然而私底下卻行起壞來,他們找到幾個素閒莊上的小莊頭,同這些人說什麼,謝家的產業始終都是要落在姓謝的手中,而他就是謝家最後一個男丁,指望一個不知何時就離開鄜州的外姓小丫頭是成不了事的。

    且謝二等明里暗裏,還對這些小莊頭言明,倘若他們肯聽話,那將來謝二繼承了謝家田產等,自然會給他們大大的好處,然而倘若他們跟自個兒對着幹,將來謝二成了謝家的新主人之後……這些人卻是吃不了好兒的。

    這乃是威逼利誘雙管齊下的法子。

    那些農戶們,不過是討口飯吃罷了,雖然有多半人念在謝氏的救恩,不肯背棄謝氏,然而卻也有些膽小無知的,見謝二如此強橫,竟畏懼了他,又被謝二許下的好話所誘,便蠢蠢欲動起來。

    來福起初並不知情,今日才得了風聲,知道事情不妙,便忙趕來給素閒莊通風報信。

    陳叔跟青玫兩人聽了,又驚又氣,料不到謝二竟是這樣無恥,手段且這樣下流可惡,又氣竟有人被謝二說動……輕易就忘了昔日謝氏的恩惠。

    陳叔怒恨之餘,便要叫來福將那些莊客們都召集起來問話,青玫忙道:「叔且不要這樣着急,你這會子當面問他們,他們自然不肯就對你承認,你也拿他們沒有法子,自己白燥火連天的,卻並不頂用。」

    陳叔恨恨說道:「不然要怎麼樣?我只是想問問他們,一個個究竟是什麼樣的心肝,昔日夫人那樣厚待,如今外人欺負上門來,不思齊心協力,反而要幫着外人欺負小主人呢!」說話間,氣得色變,渾身哆嗦。

    青玫道:「都是那姓謝的可恨,為人竟壞到這個地步!」

    來福聽到這裏,便安撫道:「陳叔別動怒,我記得上次他們來吵鬧,是大小姐暗地裏叫我去傳了人來,才解了圍,如今又生出事來,不如再跟大小姐說一聲兒,看看她的意思。」

    一語提醒了陳叔,當下忙跟青玫來福兩個進內,便這般如此地向着雲鬟說了明白。

    陳叔說着,便看雲鬟,卻見她始終神色平靜,無驚無惱的,若不是見識過上次雲鬟人在內宅,卻指揮若定的手段,陳叔必然以為是因為小孩子年幼、尚且不懂事的緣故,故而才不覺得驚惱罷了。

    因此陳叔心中暗暗稱奇,只是不知為何,看着雲鬟平靜的神色,原本焦怒的心情竟也慢慢地緩和下來。

    此刻青玫問道:「鳳哥兒,這可如何是好?這些人竟不肯罷手,等他們籠絡了那些小莊頭們,只怕就又要來門上欺壓了。」

    雲鬟聽罷,默默出了會兒神,才說:「陳叔,姐姐,都不必着急,我知道他們必然不肯罷手,必然還有招兒呢,如今,咱們也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陳叔來福都睜大雙眸,均目不轉睛地看着雲鬟,不知是何意思。

    雲鬟微微一笑,向着三人招了招手,低低地又吩咐了一番。

    當下,陳叔跟來福兩人便出了莊子,分頭而去行事。

    剩下青玫有些忐忑地看着雲鬟,見左右無人,便問道:「鳳哥兒,如何還要請那些壞人來莊上呢?你到底……在想什麼?」

    原來雲鬟方才同陳叔跟來福交代,叫他們兩個分別去請謝二跟素閒莊的小莊頭們前來,只一件事,不能叫他們兩撥人見面兒。

    見青玫問起,雲鬟慢慢說道:「姐姐到時候就知道了。」

    青玫嘆道:「唉,我只是怕咱們吃了虧呢。」

    雲鬟垂眸輕聲道:「我也並沒有十足把握,只見招拆招就是了。」

    青玫望着雲鬟,卻見她仍是只梳着一個單髻,素衣薄裳,臉兒白里泛紅,這般眉清目秀,粉妝玉琢,難辨男女。

    然而畢竟只是個小孩子,且又才失了生身母親,京城的家裏也沒有消息,這般的女孩兒,本該被好生呵護嬌養才是,如今非但不能,反還要在此擔驚受怕的。

    青玫想着,不覺紅了眼眶,因一咬牙:「鳳哥兒別怕,倘若他們真的不講道理,我縱然跟他們拼了命,也絕不讓鳳哥兒受半點兒委屈!」

    雲鬟聞言一怔,看着青玫決然賭咒的模樣,方莞爾一笑,仍是輕聲道:「什麼拼命,姐姐別瞎說,可知我是最不要人家為我拼命的呢。」

    青玫忍着淚,只上前將雲鬟抱入懷中。

    過不多時,來福先把那些佃戶們的領頭兒請了來,——那有些暗暗倒向謝二的,本心懷鬼胎的不肯前來,來福便道:「你們若是不去,惹怒了陳叔,等不到將來謝家的產業挪手,就先不許你們種謝家的地了,卻向誰說理去呢?」

    這些人一聽,自然是懼怕的,生怕謝二的許諾還未到手,先落了一場空……當即紛紛地來了。

    陳叔卻去請謝二幾個,謝程等人因是貪圖享樂之輩,此即正在鄜州城內酒樓中高樂,酒酣耳熱之餘,又彼此商議如何侵吞謝家產業之事,又說到等得手之後,必然要陳叔青玫好看等話語,正說的興高采烈,陳叔卻來到了。

    謝二自是詫異,不知陳叔所來何故。

    陳叔見了三個,便氣往上撞,奈何有雲鬟的命令,陳叔便壓了氣,只作出和顏悅色之態來,先恭敬行了禮,才笑說道:「二爺在這兒高樂呢?大熱天的,倒是讓老奴好找。」

    謝二見他換了臉色,又聽說話這樣謙卑有禮,便同老程張奎換了個眼色,因拿腔作勢地問道:「你找我做什麼?」

    陳叔仍是陪笑道:「是這樣兒,上回二爺過去莊上,小主子的意思,是叫好生招呼二爺,在莊子內住下最好,畢竟謝家只剩下了二爺這一脈親戚,是絕不能怠慢的,後來聽聞二爺匆匆去了,小主子便把老奴斥罵了一頓,說為何竟不曾讓她見着家裏的親戚……還說老奴自作主張做了錯事,定要趕老奴出莊子呢。」

    謝二詫異起來,忙坐正了些:「哦?竟是這樣?」

    陳叔嘆了口氣,愁眉苦臉道:「可不正是?這幾日小主子一直催促老奴把二爺找回去,只一直不得二爺行蹤,如今總算找到了,還請二爺跟老奴回素閒莊去跟小主子見面兒,就當是體恤憐惜老奴了……何況,畢竟二爺才是謝家的人,有些事兒有些話,外人不好插手,二爺跟小主子兩人,自然有商有量,什麼都是好說的。」

    謝二原本還是驚疑不定,聽陳叔一路說到此,卻不覺喜出望外。

    謝二不由回頭又看了老程張奎一眼,心道:「這老狗頭這般前倨後恭,多半是那小崽子果然不識好歹,做夢想要認什麼親呢……又或者這老狗頭聽說了外面的風聲,怕了起來,故而今兒才來找我?」

    那程張兩個,自也是一樣想法兒。

    謝二又琢磨陳叔話里的意思,竟是說那家產等的事也好商議,倘若當真能跟那小女孩子見了面,不過是個五六歲的毛丫頭,又小又蠢……還愁她不任憑自己擺佈、言聽計從的?自然比他們聯合眾人巧取橫奪的來的名正言順了。

    謝二心頭一合計,便又假笑道:「想不到我那妹妹竟有這般孝心,我不去……豈不是辜負了她一片心呢?」

    老程早就會意,當即附和說:「果然是這個理兒,倒是很該去一趟。」

    張奎也嚷道:「去去去,立即就去!」他本是個糊塗人,謝二老程兩人想不到的,張奎自然更摸不着邊兒。

    當下陳叔在前,引着三人下樓,出門往素閒莊而去。

    就在一行人離開酒樓之後,在謝二等人的隔間處,卻有一人緩緩起身,來到窗戶邊上,乾淨修長的玉指在竹簾上輕輕一撩,抬眸往外看去,卻見陳叔陪着那三人,正騎馬往城外方向而行。

    雙眸如同晨星影動,這人忽沉聲說道:「他們說的素閒莊謝家,莫不正是京內崔侯府里謝少奶奶的本家?」

    身後少年十四五歲年紀,聞言起身道:「四爺說的是長興伯家的女孩兒?」話音剛落,便知道說錯了,忙自打了一下臉,又笑說道:「我糊塗了,四爺說的是崔印之前休了的那謝家女兒罷?只是無人知道她的來歷,只聽聞是個外地小戶之家的出身……難道,就是在這鄜州?」

    被稱「四爺」的那人一笑,將帘子輕輕放下,重回到桌邊兒,卻不回答,只默默地端了酒盞。

    少年吐吐舌頭,又道:「果然是我大意了,不過我也並不是一無所知。」

    四爺挑了挑眉:「你又知道什麼?」

    少年得意洋洋道:「兩年前謝氏病危,侯府內有個小女孩兒出京,侍奉尊前,這幫人方才所說的小主子,大概就是崔印的長女,名喚崔…>

    本是要賣弄,誰知卻又卡了殼,四爺冷眼瞧了他半晌,生生看的少年臉紅起來,才「嗤」地笑了出來,淡淡道:「崔雲鬟。」

    那少年眼睛一亮,一拍桌子道:「不錯,崔雲鬟!這名字有些怪異,故而我記得清楚呢……只是在四爺跟前畢竟是班門弄斧了,嘿……這普天下的事兒,四爺竟是無所不知、無有不曉不成?」

    四爺忍笑道:「休要亂拍馬屁。」

    少年道:「可知並不是我說的?誰不知道刑部白大人的大名?委實是明察秋毫,明見萬里……」

    白四爺眉峰微蹙,咳嗽了聲,也不說話,只淡淡掃了過去。

    少年自知失言,早捂住嘴。

    四爺冷冷道:「方才那些人肆無忌憚在隔壁說了半晌,是那等的醜態畢露,一來是酒裝惡人膽,二來自是有恃無恐之意,覺着縱然有人聽見了也奈何不了他們……這尚且不過是小事,卻也叫你警醒,讓你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你如今卻是要明知故犯不成?」

    少年求道:「是我一時嘴快,以後再不敢了。」說着便殷勤地斟酒,嬉皮笑顏道:「四爺饒恕我這遭兒。」

    白四爺不語,卻果然吃了一杯酒,他素日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然而少年在旁察言觀色,卻見他眉目之間若有隱憂。

    少年端詳片刻,問道:「四爺在憂心什麼?莫不是……為了素閒莊的事兒?」

    ——他們此行是為了鄜州大獄走脫要犯之事,如此驚動刑部的大事,一路走來白四爺尚雲淡風輕的呢,如今卻一反常態,這少年便猜是為了方才之事。

    果然,白四爺聞言,眉峰輕輕一動,半晌才道:「那個孩子……」

    少年脫口道:「四爺說的是……崔雲鬟?她、她怎麼了?」

    白四爺的眉心鎖的越發深了些,若有所思道:「那孩子,有些……」手中團着酒杯,斟酌似的琢磨了片刻,白四爺輕輕搖了搖頭,到底並未說下去。

    然而如此,卻勾得少年心中的疑問更盛了。

    這一幕,那少年任浮生跟白四爺兩個自也看的清楚。

    任浮生不由地靠四爺近了些,便低聲道:「四爺,這鄜州縣是不是有些太武斷了,左右都覺着這素閒莊的人是被冤枉的,上回咱們酒樓上聽見那姓謝的跟兩個同黨酒後胡吹大氣,不也是口口聲聲說要謀奪素閒莊的產業麼?可見他們是圖謀不軌未成,反而咬人一口呢。」

    白四爺見他記得清楚,唇角方微微上揚。

    他雖未做聲,任浮生卻瞧出幾分意思,忙又道:「四爺,咱們都聽得明白,能不能就給他們做個見證?」

    白四爺掃他一眼,仍是無話,任浮生見狀,便伸手撓了撓髮鬢,知道四爺多半不想多事:說來也是,他們是京內來的,正巧兒才聽見謝程三人所謀,如今不由分說先給這場莫名官司作證,證詞是否被取信不說,在鄜州知縣心中,難保會覺着他們有以勢壓人之意。

    浮生輕輕一嘆,喉嚨里嘀咕了兩句什麼,白四爺看他一眼,忽淡聲道:「鄜州縣性情剛愎陰鬱,見而不見,聞而不聞,知而不知,雖坐高堂之上而似槁木泥塑,唯以一己喜好判案,——似今日之事,先前還不知曾有多少……縱然阻住一件,又有何用。」

    浮生聞聽一震,抬頭看四爺面色微冷,他心中暗自揣摩,卻覺着四爺的意思,竟像是故意要等看鄜州縣斷案不公,落在這位爺手中……自是沒有好果子給這縣官吃了。

    任浮生不由咽了口唾沫,嘿然一笑:「果然是我又急躁了。」

    就在四爺跟任浮生說話的當兒,鄜州縣已經傳了幾名素閒莊的莊客上堂作證。

    眾人均說昨夜跟隨陳叔前去找尋青玫,然則並未看見謝二,只瞧見青玫抱着大小姐水淋淋地自雨中跑出來而已。

    縣官又問平日裏可看見青玫跟謝二如何了不曾,眾人都搖頭。

    忽有人又高聲叫道:「大老爺,青姑娘不是歹人!你千萬別冤屈了她!」正是來福兒按捺不住。

    有幾個莊客聽見,也壯着膽子,紛紛附和。

    鄜州縣抬眼往堂下一看,卻見是方才在外頭鼓譟的青年,生得濃眉大眼,且不時看向青玫,神色憂慮。


    縣官一看這姿態,忖度其意,越發不悅,便冷哼了聲,沉吟不語。

    此刻陳叔便求道:「大老爺,青丫頭的確不是那種輕浮的女子,她既然肯說實情,還求大老爺屏退左右,自然就明白了……」

    鄜州縣不由大怒,喝道:「住口!究竟是本縣在斷案,還是你在斷案?」

    當即陳叔不敢多言,鄜州縣掃了一眼地下眾人,道:「你們都是素閒莊的莊客,說話偏頗也是有的,都退下罷!」

    眾人懼怕,不敢再多嘴,唯獨來福兒兀自不肯退,被眾人拉拉扯扯,重又下堂去了。

    鄜州縣重一拍驚堂木,對青玫道:「你明明知道實情,卻不肯在本官面前說出,還做無理要求,哼!區區一介小女子,竟是這樣放肆荒誕,快說!昨夜到底是如何內情,若還不說,休怪本官用刑!」

    陳叔大驚:「大人……」

    鄜州縣疾言厲色道:「再敢多言,連你也一塊兒用刑!」

    來福兒在外,已是大叫大嚷地鬧了起來,鄜州縣皺着眉,喝令公差將他打了出去。

    那任浮生見狀,也有些按捺不住,只頻頻看白四爺,卻見他臉如玉色,仍是喜怒不顯。

    而青玫見鄜州縣如此,自知是無可辯駁的了,便長長地嘆了聲,低頭落淚,道:「既然如此,婢子只能……」一字一淚地說到這兒,忽聽見人群之外有個聲音道:「請各位讓讓,我要上堂。」

    眾百姓們都全神貫注地看着堂上光景,沒料想有人在身後說話,且聲兒嫩嫩的,聽來似是個孩童。

    當下眾人忙回過頭去,來福兒生得高大,早一眼看清,驚喜交加迎了上去:「大小姐!」

    此刻門外眾人也都望見,來者竟是個五六歲的孩子,身着一襲淡天青的素色衣裳,用白玉簪挽着個髽鬏,竟是個最眉清目秀的靈透孩子。

    眾人一見,未免眼神各異,嘖嘖驚嘆。

    這來者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崔雲鬟,身後只跟着一個小廝,垂手而立。

    見眾人驚嘖,雲鬟卻依舊目不斜視,淡淡地垂着眼皮兒,邁步往前走去。

    眾人忙往兩邊避讓,給她閃出一條道兒來,又目送雲鬟一步步地走上了大堂。

    別人倒也罷了,唯獨那任浮生,乍然看見一個粉妝玉琢的孩童出來,不由震驚起來,便輕輕拉扯白四爺,道:「這、這莫非就是那小丫頭?怎麼這般打扮,倒像是個哥兒呢,不過她生得倒是好……咦,她怎麼就跑來大堂了,還是這樣的從容不怕人……」

    任浮生乃是頭一次見崔雲鬟,一邊兒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一邊兒失驚打怪地對着白四爺說話。

    四爺卻也不理會他,只也望着雲鬟,沉靜無瀾的雙眸之中,隱隱地泛起一絲波動,然而自始至終,卻也沒開口過。

    且說雲鬟上了堂,堂上鄜州縣乍然見了她,也有些震驚莫名,便問:「堂下何人?」

    雲鬟整整衣襟,行禮道:「謝家鳳哥,叩見大人。」

    鄜州縣一怔,疑惑道:「原來你就是素閒莊的小主人,可你不是……」鄜州縣原本知道「鳳哥兒」是個女孩兒,如今見她這樣樣貌打扮,倒是有些遲疑了。

    雲鬟會意,道:「請大人見諒,如此裝束,只為便宜行事而已。」

    鄜州縣微鎖眉頭,打量她半晌,才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小小地年紀,倒是頗有些膽識,既然如此,我來問你,本縣並不曾傳你,你今日貿然上堂,是為何故?」

    雲鬟道:「是為大人秉公斷案。」

    鄜州縣聞聽,怒極反笑,「嗤」地一聲:「我做了這快兩年的官兒,今日才知道,我這官兒是需要別人教着做的,一個毛丫頭,也敢來我跟前兒指手畫腳了,可是覺着本縣不會責罰你麼?」

    陳叔跟青玫見雲鬟來到,都是驚喜之餘,又捏着擔心,如今聽鄜州縣聲氣兒不好,雙雙着急起來,才要出聲,卻給雲鬟以眼神止住。

    卻聽雲鬟靜靜說道:「畢竟大人所審之案,我也參與其中,做個人證又有何不可?」

    鄜州縣雙眸眯起,盯了雲鬟半晌,道:「既如此,那你跟本縣明白說來,昨晚上究竟發生何事?」

    雲鬟道:「此事事關重大,性命攸關,還請大人屏退無干人等,我才能說知。」

    青玫聽見「性命攸關」四個字,淚落更急:若當着眾人的面兒說出被謝二強迫等情,以後她自然再無活路。

    鄜州縣聞聽,卻越發哂笑:「果是孩童言語,當真荒謬!可知自古以來公堂審案,便沒有關起門來問話的道理。」

    雲鬟不慌不忙道:「那大人可聽說過——『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常,法度制度,各因其宜』這一句話?」

    鄜州縣本滿臉不屑,忽地聽雲鬟說了這句,便微微色變,擰眉看她。

    而就在雲鬟說罷,門邊兒的白四爺忽地微震,任浮生並未察覺,只自顧自低低嘀咕道:「『苟利於民,不必法古……』?這句話哪裏聽過,如何有些耳熟……」

    且說堂上,鄜州縣原本並不把雲鬟放在眼裏,猛然聽見這句,暗然心驚。

    仔細定睛再看,卻見眼前的女孩子氣度從容,竟毫無任何羞怯忸怩之態,——這樣年紀的孩童,若說認得些字,會幾句詩詞,倒是常有的事兒,然而張口便能說出這一句來,卻叫人無法等閒視之……

    鄜州縣端詳不語、若有所思的當兒,老程察覺有些不妙,便道:「大人,不過是個毛丫頭罷了,竟敢在大人跟前撒野,滿口不經之談,豈不是藐視公堂麼?有這樣的主子,才能教導出那樣破格無恥的奴才……」

    鄜州縣被他一句點醒,回了回神,又看向雲鬟,卻見她仍從從容容地站在跟前兒……鄜州縣許雲鬟當堂回話,已是破例,如何還能當着眾人的面兒向這孩童服軟?為官的體面何存?

    因此鄜州縣咬了咬牙,冷道:「夠了,本縣面前,容不得你如此放肆……要如何斷案,也輪不到你們置喙,看在你年紀尚小的份上,便不予追究,你且退下罷!」

    雲鬟眉頭一蹙,卻仍站着不動。

    鄜州縣莫名心亂,揮手示意公差將她帶下,誰知秦晨在旁,從見雲鬟露面開始,就極怕她吃虧的,此刻聽了縣官喝令,他便先搶上前來。

    秦晨半蹲地上,握住雲鬟的肩頭,低聲道:「鳳哥兒,大人自有定奪……這兒不是好耍的,我帶你出去。」

    雲鬟不言語,只是低着頭,秦晨嘆了聲,握住她的小手,起身拉着她往外而行。

    雲鬟跟着他走了兩三步,眼看要出大堂了,她的目光所及,望着前頭高高地門檻,就在這一刻,雲鬟忽然停了步子,口中輕輕地說道:「古有羊角哀捨命全交,我難道不能為君一死?」

    此刻大堂內外,寂靜非常,故而雲鬟的聲音雖然不高,可是里里外外,卻都聽見了,只不過多半人不懂而已。

    秦晨也是莫名,他低頭看向雲鬟,見她不肯往前走,秦晨不便勉強,只以為她仍有些執拗,正要好生再勸她兩句,卻聽得身後大堂上,鄜州縣道:「你、你說什麼?」

    秦晨一愣,便回頭看去,卻見在明鏡高懸之下,海水揚波之前,鄜州知縣睜大雙眸,死死地望着雲鬟,滿臉不信。

    雲鬟慢慢回過身來,同鄜州縣兩個人目光相對,卻並不回答。

    鄜州縣喉頭幾動,雙手撐着几案,竟緩緩站起身來,雙眸仍牢牢地盯着雲鬟:「你方才……說什麼?」聲音竟有些虛顫。

    秦晨讀書不多,更加不明白那一句究竟何意,只當雲鬟說錯了話、觸怒了大人而已。

    秦晨卻極清楚鄜州縣的脾性,當下心中叫苦,正要替雲鬟遮掩過去,不料雲鬟直視鄜州縣,微微昂首,重又清清楚楚、不疾不徐地說道:「古有羊角哀捨命全交,我難道不能為君一死?」

    孩童脆生生的聲音,在大堂內外隱隱迴蕩,每個人都聽得極清楚,但卻無人能解其意,就連博學如白四爺,也僅僅知道「羊角哀捨命全交」的典故,卻也難懂此句話的內情。

    只有鄜州縣令目眥欲裂,駭然如白日見鬼,無人知曉——他袍袖底下的雙手已經無法自控地抖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縣官竟從長桌後踉蹌轉了出來,直奔向雲鬟!

    月黑風高,眼見大雨將至,卻有這數道人影靜默矗立在墳堆之中,倘若有人看見這一幕場景,必然駭死。

    幾個官兵卻都習以為常,又因方才看了那一場「好戲」,有人甚至面上帶笑,都等趙六示下。

    趙六環顧周遭,道:「花啟宗為人最是機警,只怕早就遁避了,收兵罷。」

    眾官兵心頭一松,齊齊應諾,便從墳堆中往外而行,又有人笑道:「倒也不負咱們在這兒埋伏了半夜,今晚上所見的這場好熱鬧,竟是千金不換呢。」

    又有人道:「卻不知那孩子是哪家的,小小年紀,有膽有識,臨危不亂,竟這樣了得?」

    原來眾人因方才見到的場景,極為新鮮,簡直超乎想像,因此雖然埋伏落了空,卻都十分興奮,彼此津津樂道。

    趙六聽到這裏,忽地淡淡道:「是了,你們都聽好,今晚上的事兒,都不許對外宣揚。」

    眾士兵面面相覷,只得領命。

    雲鬟跟青玫兩人行到半路,頭頂已是大雨傾盆,青玫起初只隨着雲鬟亂走,被冰冷的雨點一澆,才又醒神,見雲鬟在前深一腳淺一腳的,幾次三番要跌倒,她打了個哆嗦,便俯身過去,把雲鬟抱起入懷中。

    雲鬟回頭,黑暗中看不清青玫的臉,卻感覺她緊緊地摟着自己,重往前而去。

    原本並不算長的路程,卻到底又走了兩刻鐘,黑暗中才看見朦朧的燈籠火把光,原來是陳叔同眾莊客趕了來,青玫大叫兩聲,風雨中眾人聽見呼喝,忙都聚集起來。

    微光之下,陳叔猛地看見雲鬟在青玫懷中,驚得目瞪口呆,忙搶上跟前兒,道:「小主子怎麼……」順勢把雲鬟接了過來。

    青玫鬆了手,已是搖搖欲墜,旁邊一人閃出,卻是來福上前把她牢牢扶住了。

    當下一行人才又回到素閒莊,陳叔早先打發眾莊客自行散去,進了莊子後,顧不上問究竟,雲鬟便被奶母抱了進去照料。

    陳叔還欲問青玫到底發生何事,不料青玫路上便暈厥過去,是來福抱了一路回來的,陳叔過去看了一眼,見青玫神態極為狼狽,心中又是一驚,暗自存疑不提。

    且說林乳母把雲鬟拉到內室,先叫燒了滾熱的水,沐浴過後,又換了乾淨衣裳,灌了一碗薑湯。

    乳母便抱着雲鬟,按捺着氣惱問道:「是做什麼偷偷跑出去了?這樣大風大雨,又是黑夜,若是出了點事該怎麼說?」

    雲鬟知道她必要嘮叨幾句,倘若自己辯解,她一發不能停歇,當下便只不說話。

    乳母問了幾句,見雲鬟不答,就嘆道:「我聽說起先是青玫那丫頭偷跑了出去,然後才是你,你雖不說,我卻知道你定是為了她的緣故,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過你再有章程,也畢竟是個孩子……萬事要先以自己為重才好。」

    雲鬟聽到這裏,才答應了一聲,又道:「我想去看看青姐。」

    乳母惱道:「看個什麼?又死不了,整個莊子為了她都翻天覆地了,這倒也罷了,倘若你因此有了點事兒,就算那丫頭死了,我也要狠狠地打她幾下子!」

    乳母說罷,就勸雲鬟歇息,親看着她安睡,才起身退了,臨出門又吩咐露珠兒道:「看着小姐,不許她偷偷地出門,若知道給她出門了,明兒我敲你的骨頭!」

    雲鬟實則未睡,聽了這話,只得熄了出門的心了,便仍重閉了雙眸,只暗暗地想今夜種種。

    原來當時,陳叔等去搜尋未果,雲鬟憂心之餘,忽地想起青玫被害那一夜風雨大作,屍體雖出現在葫蘆河拐彎處,然而那個地方,卻未必就是青玫遇害之地。

    這實在是個極大的錯漏之處——細細想來,倘若屍身落水,風雨之下,順着上游而下,於是在這拐角處擱淺,自然是有的。

    一念至此,雲鬟復細想目睹屍身的那可怖一幕,卻看見青玫泛白的手足臉頰上,有些若有若無的紅痕,而在亂發之間,卻夾雜着揉碎的柳樹葉片。

    雲鬟跟眾孩童們經常去玩耍的那片柳槐林,因柳枝垂地掩映,素來是有心人密會之所,而青玫身上那些奇怪的痕跡,自然是奔逃之中,被柳枝甩在頭臉肩頸留下的。

    倘若再叫人去通知陳叔,也未必真切,反耽誤了他們的搜尋,因此雲鬟不惜親自偷跑出莊子,果然在此處給她找到了瀕臨絕境的青玫。

    次日,雲鬟起身,正欲去瞧青玫,乳母進門來,因說:「青玫病了,多半是昨兒淋了雨着涼了,鳳哥兒別過去,免得染了病氣。」說着,便拉了雲鬟去吃早飯,又看的緊緊地,不叫她離身兒。

    雲鬟還想問青玫些話,見狀只得作罷,頃刻用了飯,正欲回房,忽然見小丫頭露珠兒一路飛跑進來,有些驚慌失措說道:「大小姐,不好了,外頭有人來找陳叔,說是葫蘆河拐角處撈上一個人來,看樣子,正是先前來莊上的謝二少爺!」



532.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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