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鄉間小道,在郊區來說都很偏僻。我不敢問,沈莫寒也不說。走着走着,看到了一處大大的四合院,如農家院落那般。我心裏才稍微踏實了一些。
沈莫寒帶着我走進了院落,看看左右無人,這才敲了幾下大門。
敲門聲一響,院子裏立刻有人警覺地回應:「誰?」
聲音粗獷有力,而且裏面的動靜還不是一個人。進門之後,院子裏果然站着五六個人,一個個身手都很利索,面相如凶神惡煞一般,只是見了沈莫寒都很恭敬。
「沈先生,你來了?」其中一個人向沈莫寒問好,然後狐疑地眼神打量着我,眼神犀利,看的我心裏發毛。
我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路,也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只是跟着沈莫寒往裏屋走。
進了房間,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
「爸爸!」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子,看見沈莫寒,兩眼放光,走路還不太穩當,卻喜笑顏開地撲向了沈莫寒。
沈莫寒一把將孩子攬入懷中,在額頭親.吻了一下,問道:「蘇念之,今天乖不乖啊?」
被叫做蘇念之的男孩子注意力全在沈莫寒左手小指的傷口上,看着一大圈兒紗布,問:「爸爸,你的手手怎麼了?」沈莫寒將孩子舉過頭頂,轉了一圈兒,逗孩子說:「今天有個怪獸,來和爸爸決鬥,爸爸把怪獸打跑了,但是爸爸也受傷了!」
蘇念之不懂事,伸手一把捏住了沈莫寒的斷指。
我心裏一驚,沈莫寒額頭冷汗直冒,但還是忍着疼痛,伸手在蘇念之的頭頂撫.摸。蘇念之依偎在沈莫寒的懷裏,天真無邪的眼神看着我,問:「爸爸,這個阿姨是誰?」
這一問,我有些尷尬。如果我猜的沒錯,蘇念之應該就是蘇晴的兒子。我對蘇晴恨之入骨,她不但要致我於死地,而且險些將我丟進地下室,讓那些禽.獸般的男人糟蹋。我雖然和蘇晴力量懸殊,但我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但看着眼前的這個孩子,大大的眼睛,懵懂的樣子,還有個小酒窩,露出稀稀落落的牙齒,看着我萌萌地說話,我心裏卻一點都恨不起來。
蘇晴算得上是個美人兒,只是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蘇晴與何人生的。看這基因與遺傳,和蘇晴生孩子的那個男人,應該也是個俊美的男子。
沈莫寒看着孩子發問,也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尷尬,說:「這是葉阿姨,快問阿姨好!」
蘇念之萌萌地看着我,口齒還有些不清晰,道:「葉阿姨好!」
我糾結了很久,但對孩子天性使然般的愛,處於母性的感情,我伸手摸了摸蘇念之的臉蛋兒說:「小朋友好!」
蘇念之沖我點點頭,又問沈莫寒:「媽媽呢?」
沈莫寒神色一動,終於還是撬動了嘴.巴,擠出了笑容,說:「媽媽生病了,去很遠的地方看病了。你要聽話,乖乖的,和劉奶奶在一起。等媽媽回來,爸爸帶你們去動漫城,好嗎?」
到底是孩子,童心未泯,聽到沈莫寒提及動漫城,蘇念之一雙小手不停舞動,手舞足蹈地說:「好耶,和爸爸媽媽一起去看超級飛俠!」
只是一直呆立在孩子一旁的老年婦人神色沒落,一直沒有說話。
屋子裏有一張兒童毯,上面擺滿了各種玩具和電動車。沈莫寒陪着蘇念之在兒童毯上玩。
劉奶奶上下打量着我,一直保持着陌生人的警惕。屋子裏什麼都沒有,電視、電話、寬帶應該都沒有。如果我猜的沒錯,這裏連手機都沒有。
沈莫寒把蘇念之困在這裏,就是為了讓蘇家投鼠忌器而已。沈莫寒和蘇念之的感情,看起來倒也不錯。孩子只有三四歲,應該全然不知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在他眼裏,沈莫寒還是他的爸爸。
玩兒了沒多久,孩子便熟睡了。沈莫寒把蘇念之抱在懷裏,親了親,交給劉奶奶。
劉奶奶把孩子放進了兒童床,才給我和沈莫寒沏了一杯茶。劉奶奶應該跟沈莫寒很熟悉了,舉手投之間並不生分,只是看沈莫寒和我的眼神有些怪。尤其看我的眼神,有點兒哀怨和敵意。
沈莫寒還沒開口,劉奶奶就說了:「沈先生啊,小少爺生下來,就是我帶着。蘇小姐對我也不錯,你對我也更好。這些年,你們從沒有把我當下人看待過。我呢,也把你們當我的家人。」
沈莫寒似乎早有預料,知道劉奶奶要開口說這些,低着頭,舉着茶杯,輕輕吐氣,吹散了漂浮在茶水上的茶葉。熱氣騰騰,浮現在沈莫寒的眼前,讓我有些看不懂他。
我不敢看劉奶奶,只有學着沈莫寒的樣子低頭喝茶。
劉奶奶見我們置若罔聞,尤其沈莫寒深不可測,不表態,不說話,便繼續說:「你和蘇小姐之間的事,我不是十分清楚。但是隱隱約約之間,我也能感覺到一些。你呢,為人忠厚。蘇小姐嘛……嘿嘿,脾氣大一些,也難怪,蘇先生.寵.了一輩子的千金大小姐嘛,有些脾氣,甚至有時候呢,不講理,有些刁蠻。這也是應該的。可是小少爺生下第三天,我就來了,一直帶着他,長到現在。」
沈莫寒終於抬頭,緊閉着雙唇,露出一個笑容,很客氣地說:「劉奶奶,我知道。這些年多虧你,我和蘇晴都很忙,一直在外面搭理生意,蘇念之對你,比對我還親呢。這些好,我都記得。」
「哎呀,沈先生!」劉奶奶說:「你說這些就見外了。」
劉奶奶還要繼續說,沈先生卻擺了擺手,從內.衣兜里拿出來兩摞錢交給劉奶奶,說:「這些錢啊,你先拿着。你養老應該足夠了,有我沈莫寒吃的,決不讓您老喝湯。」
「你看你說的!」劉奶奶當真急了,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焦慮的表情讓我心寒,手腳也慌亂了,險些摔倒。我上前扶她,劉奶奶好像對我有些敵意,並不領情,推開了我伸出去的手,又坐了回去,說:「沈先生,我和你講這些,並不是要錢。我今年多大歲數了,也沒幾天活頭了。只是不管你和蘇小姐之間怎麼樣,可別苦了孩子。」
沈先生對劉奶奶說的這些並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你兒子坐牢十幾年了,前一陣子,我給他運作了一下。花了點錢,減刑了。再過幾年,我給辦個保外就醫,然後讓他出來,跟着我干。我幫你看着他,別再生事,伺候你幾天。也算對你養育之恩的報答,我和他一起給你養老送終!」
我也沒料到沈莫寒會有這麼一出,不過也難怪,之前我從沒見過劉奶奶,也不知道她的情況。劉奶奶聽沈先生忽然這麼說,一下子哭了出來,臉上鬆弛的皮膚本來就阡陌縱橫,淚水滑落,順着滄桑的皮膚,轉瞬間滑滿了面頰。
劉奶奶哭了一會兒,才回過神,說:「我……你怎麼知道這些?我對誰都沒說過這茬兒啊!」
沈莫寒笑了,說:「蘇家請保姆,而且是給蘇家的小少爺請保姆,你的底細能不查清楚嗎?」這話說完,劉奶奶也笑了,縱然是喜極而泣,卻也是十分悲憫。
劉奶奶看了看蘇念之熟睡的房間,說:「我知道。你把我和小少爺接過來,一定出了什麼事。我也不管你和蘇小姐有什麼恩怨,只要別虧待了孩子就好,我兒子坐牢十幾年了,我也沒抱過孫子,我把小少爺就當我的心頭肉,他就跟我孫子一樣。」
劉奶奶說完,又覺得說錯了什麼,趕緊改口說:「我說錯了,我怎麼配有小少爺那樣的孫子呢。我這可不是把自己和蘇先生說的一般高啊,你看我,這老糊塗了。上次我說小少爺就是我的親孫子,蘇小姐不高興了,當面罵了我一回,說我是不是想給她當媽。你看我這腦子,又給忘了。」
沈莫寒揮揮手,讓劉奶奶別自責了,說:「我說了,我就跟您兒子一樣。等再過幾年,你兒子從牢裏出來。我們倆一起給你養老送終。我今天來呢,一是看看孩子,二是有件要緊事想跟您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