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谷地 0012 賤命

    一邊騎着自行車，一邊琢磨着的賈小浪，十分鐘後，回到了賈家溝。

    賈家溝位於太平鎮的東北方向，挺遠，人不多，整個溝加起來可能有一百多號人，這是在過年的時候，平常嘛，也就五六十號人，種植的農作物以苞谷為主，因此這個季節隨處可見，滿坡綠油油的苞谷地，茂盛而又生機勃勃，今年一定有一個好的收成。

    在賈家溝的中間，有一座看似簡陋、實則溫馨的瓦房，不大不小，按照城市裏的住房標準，算是四室一廳，但在農村不值錢，卻是賈小浪的「溫居」，是他的養父養母給他留下的唯一遺產。

    相鄰住着擁有大蠻牛稱號的賈大牛一家子，和村長賈萬福、他的老婆、孩子，鄰里相處比較和睦。

    有一點讓賈小浪很不爽，就是年輕氣盛的賈大牛和他的媳婦，在夜裏，隔三差五會亂來，真像牲口一樣，非常奔放，不顧鄰居的感受，想做什麼做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屋裏不夠刺激，就在外面來，聲音奇大，又嚎叫、又野性，好像整個賈家溝能夠聽見。

    弄得賈小浪這隻單身狗，身體與精神倍受摧殘，再三警告，他們不聽勸，晚上到了時間點，還是那樣，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只是有時候，還是太尷尬，為什麼？因為家裏，不是他一個人在住，還有一位長得美麗，心底善良的女人，他的好嫂子——文玫。

    說起嫂子文玫，賈小浪心中倍感溫暖，同時愧疚了了，因為欠她太多太多的東西，這樣說吧，沒有她的大力支持，他不可能讀完大學，更不可能學醫……沒有她，他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樣。

    說起嫂子，不得不提大哥，還有養父養母，想起他們，賈小浪真有一種被厄運纏身、無法擺脫的無奈之感。

    生父生母，只是給了賈小浪生命，養父養母給了他家庭的溫暖，可惜好人不長命，二老因為外出打工，工作環境很是惡劣，根本原因灰塵太重，雙雙得了肺癌，又沒錢可以醫治，在他十一二歲的時候，不幸去世。

    幸好還有好大哥賈建國，對賈小浪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甚好，平時的照顧不說了，養父養母去世後，賈建國寧願自己輟學，也要讓賈小浪讀上書。

    賈小浪對賈家的人感恩戴德，不是他們的親人，勝是他們的親人，真是一家子的好人，但是後來，大哥賈建國為了賺錢養家，下井作業，也就是挖煤，煤窯意外坍塌，兩百多米，很深，一坍塌，沒有活的可能，加上又是黑窯，事情一出，煤老闆跑得無影無蹤。

    當時，在井下作業的人不止賈建國一人，還有不少工友，聽說有二十多位，結果都被掩埋，到現在沒有找到屍首，別說搜尋他們的蹤跡，連補償款都沒有，因為煤老闆躲了起來，死者家屬當然不接受，事情越鬧越大，最後還是當地政府出資，安撫了這二十多個家庭。

    當然，錢也不多，一個家庭也就三四萬，一條命啊，那可是一條命，不如一輛破車值錢，真是「賤命」，沒有辦法，煤窯的老闆，狼心狗肺的東西跑了路，死者家屬百般咒罵，非常憤怒，後來得到了補償款，不多，總比沒有的好，事情到此為止。

    賈小浪非常心疼大哥賈建國，知道事情後，想要討一個說法，可惜當時才讀高中，別說地位，連能力也沒有，但他暗暗發誓，不要讓他找到黑窯的老闆，不然一定會替大哥討回公道……

    養父養母得病去世，大哥賈建國屍骨無尋，在世上對賈小浪最好的人不得而終，生活上更加困苦之外，他的精神遭受打擊，他真的無法理解，他的命怎麼會這麼苦？被生父生母拋棄已經夠了，他身邊的人怎麼還沒有好結果？

    賈小浪一段時間，精神萎靡不振，自認為是掃把星，很多人知道事實，包括他的身世，沒有同情，還嘲笑他，鄙視他，謾罵他。

    一直堅信，是金子總有一天會亮瞎一些人的狗眼的賈小浪，信念開始動搖，意志慢慢崩潰，成績掉下去不說，還不想讀書……

    萬幸的是大哥賈建國的「未過門」妻子，也就是賈小浪的嫂子文玫，一直在他的身邊，照顧着他，鼓勵着他，支持着他，過了一段時間，得以從失去不算親人、勝似親人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同年還考上了大學，考得不好不壞，一個很一般的大學，賈小浪拿到學校通知書，高興了一陣，一陣之後，還是選擇不讀了，他沒有精力、資本再讀書，嫂子文玫卻不答應，堅持讓他繼續深造，至於學費，她來想辦法。

    賈小浪覺得自己已經給很多人帶去不幸，不想再「害」嫂子文玫，她的好意領了，學，還是不上了，因為越讀越「輸」，還是出去打工、掙錢的好。

    文玫聽後，很是不高興，還給了賈小浪一巴掌，很重的一巴掌，憤憤的質問道，對得起死去的大哥嗎？他主動退學，不再讀書，下井作業，掙辛苦錢、血汗錢，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供你讀書？為了讓你考一個好大學，現在考上了，說不讀就不讀，你大哥，還有賈父、賈母泉下有知，一定不會原諒你……

    賈小浪被嫂子文玫的一席話說蒙了，也被其一巴掌打醒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說過不再讀書的事，而且更加努力，不管為自己，為嫂子，還是為了養父養母以及大哥。

    上了大學，選醫學專業，主要受養父養母、大哥去世的事影響，當醫生，不說救萬人於病痛之中，賈小浪也沒有如此崇高的理想，不過，他不會再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人去世，而無能為力，他要保護身邊的人，尤其是大嫂文玫。

    只是大學畢了業，沒有找到稱心如意的工作，未掙到大錢，沒有讓好嫂子過上好日子，賈小浪心中怎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