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回事,周麗洛你先說,代嚴雯臉上這個是你打的?」主管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帶着厚厚的眼睛,一副精明又市儈的模樣。
周麗洛點頭「是我打的。」多餘的話也沒說,她本來就不善交際,主管問什麼她說什麼。
主管皺着眉頭轉向代嚴雯「她為什麼打你?」
代嚴雯小聲嗚咽,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哭得梨花帶雨,像是被風雨摧殘的嬌弱花朵。一哭一聳肩「我不知道,她剛才咖啡灑了,我去給她收拾桌子,回來她就給了我一耳光。」
她迅速把自己放到了無辜的受害者那邊,營造了一個好心幫人卻被傷害的小白花的形象,絮絮叨叨斷斷續續說了一大堆,從周麗洛經公司她帶她開始說起,把自己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似乎是聖母在世一般。
主管聽完一言不發,只問小賈「你就在她們倆旁邊,看到的聽到的都跟我說一說。」
小賈面色冷靜,只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都如實說出來,代嚴雯並沒有變臉色,只是一直在搖頭,仿佛這兩人聯合起來陷害她一般。
主管聽完了讓小賈先回去,然後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們兩個人。
幾分鐘後起身往外走,兩人不明所以地跟着往外。
主管走到辦公室,敲了敲隔板的門,讓大家都看着這邊清清嗓子開口:「周麗洛,代嚴雯,早班時間裏干擾大家工作,並且做出影響不好的事情,我希望這件事情不要傳出去,被我知道誰拿這件事當玩笑鬧出去,跟她們一樣處罰。這兩個人按照工作守則的約定,扣除半個月的工資,本月績效清零,每人交給我一份五千字的反思。就這樣,大家繼續工作。」
在他說話的時候代嚴雯眼睛越瞪越大,憑什麼她被打了還要受到同樣的處罰,而周麗洛個垃圾打人還罵人,就只被罰這麼點?
不公平,這不公平!
可是這份工作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在這裏面待了三年,工資和福利都還算可觀,她不敢質問主管讓自己丟了這份工作,只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
周麗洛,看不出來啊,這麼腹黑,果然平時都是裝出來的!
代嚴雯更生氣,但是不得不回到自己的隔間去做任務。
氣得不行,周麗洛出來看到自己的桌子椅子都被收拾好了,疑惑地看向露出個頭的小賈,她朝她豎了個大拇指,然後眨眨眼睛示意這些是自己做的。
周麗洛朝她笑笑,用口型說了個謝謝,對方紅着臉把頭縮回小隔間。
周麗洛見沒有人再看到這邊,這才把手裏小得可憐的蛋拿出來親了一口,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還好,還好你沒有事。
主管這種安排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因為周麗洛毫無疑問是辦公室里最努力最勤奮的人,每個月的績效也是拿得最多的,主管絕對不可能把她炒了,再說她之前幫代嚴雯做的單子,主管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她的風格,只是一直沒有說,他心裏有一種判斷,這麼軟的人這次發這麼大的火,毫無疑問是代嚴雯先惹的她。
而兩人正式因為這件事撕破臉皮,對於周麗洛來說這樣還挺好,因為她以後也不想在辦公室加班了,輻射太大,她回去做就行,沒有了代嚴雯的麻煩,她自己的工作在上班期間就能輕輕鬆鬆完成。
而代嚴雯,午飯的時候對着主管死纏爛打,撒嬌賣萌,跟一個好說話的男同事換了座位,自以為很鄙夷地看着周麗洛,勝利者一般離開那裏。
新搬過來的男同事叫周展,也是個好人,不然也不能被代嚴雯哄了幾句就換位子,主要是跟小姑娘拉不下臉,這才從那個位置移過來。周展長相普通,很愛乾淨。
他過來周麗洛是一點反感也沒有的,因為對這個人的印象就是不愛說話。
周麗洛自己就算得上是不愛說話的了,周展更是,每天來了就工作,下班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所以在辦公室里也沒有玩得好的,這點跟周麗洛還比較像,更巧合的是兩人都姓周。加上性格,嗯,不知道的人大概會以為這兩人是親戚。
對他的了解也是少,這個人除了性別和姓名已知外其他的都是未知項目。
來了就簡單地跟她點了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周麗洛回敬點頭,然後兩個工作狂魔一起開始工作。
這件事對周麗洛的影響小,但是對於代嚴雯來說就慘了,大家都是老油條,誰會幫她做事?所以她積壓下來的單子讓她頭疼得不行,心裏更恨周麗洛了。
到了下班的時候,周麗洛利落地關電腦收拾桌子,跟隔壁桌的人動作幾乎同步,她把東西都收好了,起來跟小賈打招呼「我先走啦,明天中午一起吃飯?」
其實只是為了感謝小賈今天幫她說話,她在辦公室里聽到小賈替她打抱不平這才讓代嚴雯沒有當時就把蛋磕破,心臟狂跳,對她的行為十分感動,所以決定請她吃飯。
而在小賈看來,周麗洛是也討厭代嚴雯,跟她有話題,所以想一起吃飯。
不管怎麼樣,女人之間的革.命友誼就這麼被建立起來了。
周麗洛回家以後老爺趴在沙發上懶懶地看了她一眼,但是眼睛看到她手裏抱着的紙箱的時候突然就精神地站起來,跳下沙發跟着周麗洛進進出出。
周麗洛好笑地摸摸老爺的頭,貓咪果然不能拒絕任何紙盒。
她趕緊把孵蛋器拆出來,然後把裏面的泡沫都清理乾淨,把紙箱放到沙發邊,老爺果然就在等着這個紙箱,迫不及待地亮出指甲在上面劃拉出刺耳的聲音,然後一躍而起想要跳到紙箱裏,然而,老爺太久沒有運動,竟然被紙箱的邊沿卡住軟軟的肚皮然後才一頭栽倒在箱子裏。
噫,太丟人了。
周麗洛忙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把孵化器搬到房間去,低頭看着手裏的說明書。
一樣一樣的調好,放好水,插上電,伸手到裏面試了試溫度,這才把蛋放進去。
這東西就跟個烤箱一樣,她能從小孔看到裏面的情形,嗯,整顆蛋都沐浴在暖暖的燈光下,看起來真是可愛。
周麗洛感嘆了幾句,這個孵蛋器就放在牆角,挨着插頭,她有些憂心地想着跟紙箱玩得不亦樂乎的老爺,覺得它沒有這麼快就厭倦了那個紙箱然後來找孵蛋器的茬,這才到廚房給自己做晚餐去了。
老爺得了新玩具,高興得不行,周麗洛還順手幫它把喜歡的毛線團也丟了進去,這下更是讓老爺離不開這個紙箱了。
周麗洛笑得歡暢,打開電視搜了部電影,邊看電視邊吃着自己的一人份精緻晚餐。
這種生活,真是舒服啊。
但是舒服不過三秒,剛把叉子插上肉準備遞到自己嘴邊,手機就響了。
周麗洛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就有些頭疼,耳朵裏面就開始發麻。
唉,不過還是要裝作很開心的樣子接通「喂,媽媽,怎麼了?」
「吃飯了沒?」老媽一貫地熱心,每次打電話都是這麼個開頭,好像生怕她連飯都不會做一樣。
「正在吃,你跟爸爸吃了嗎?」周麗洛嚼着滿是醬汁的肉,感受着它的嫩滑和肉獨特的質感。
「吃什麼,每天擔心你都吃不下飯,我跟你爸說端午放假過來看你,你想不想我們過來?」
「當然啦,」周麗洛驚喜「不就是下下個月嗎?我給你們訂機票和酒店啊。」她高興極了。
「行吧,等着我們確定了時間再跟你說。」老媽豪爽地答應着「正好你爸有個老同學就在你那邊,這次過去也正好聚聚。」
周麗洛心裏生出不詳的預感,果然,她媽媽下一句話就是「他那同學正好有個兒子才從外國回來,想在這邊定居,你倆正好認識認識。」
我就知道……周麗洛苦着臉,哪裏來的這麼多正好,分明是他們的主要目的。
「媽,我不想相親啊。」她嘆氣。
「那你有男朋友了嗎?」老媽有點生氣「你一個人住在外面我跟你爸都很擔心的,你看看那些新聞,一天天的都說哪裏哪裏的獨居女性又被搶劫了,我們每次都心驚膽戰的,找個人照顧你不好嗎?」
周麗洛不想惹她媽媽生氣,低聲辯駁「可是我覺得一個人就挺好了,工資夠用,生活不錯,幹嘛非要跟別人攪和在一起呢。」
她老媽深呼吸「周麗洛,女人都是要結婚的,你現在幾歲了啊,還在這裏挑挑揀揀,你以為你是十六歲啊,我每天給你操心操得頭髮都白了!你要生了孩子我還得給你帶,我閒的啊?」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斬釘截鐵「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女人?」
周麗洛差點沒把嘴裏的飯給噴出來,拍着胸口深呼吸抱怨「媽!」
「是不是?」
「不是。」她軟弱無力。
「不是就等着我過來帶你去相親,就這樣,你再說一句話以後我也不管你了,你也別叫我媽了!」
電話被掛斷。
這才是她看到顯示屏就頭疼的原因,可是她真的,不想結婚啊。
明明都習慣了一個人,明明活得好好的,為什麼非要跟別人住在一起。這個時代雖然對女性的歧視稍微少了些,可是乍眼看去做家務的人還是女人,她不想為別人洗衣服做飯,不想自己的私人空間被打擾。這樣有什麼錯?
但是母親的擔心她不是不懂,老一輩的人,就算她母親接受了新思想新潮流,能接受同性戀和丁克還有不婚族,這隻有一個前提,裏面不包括她周麗洛。
茶几上放着的盤子裏的咖喱飯她也不想吃了,倒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
老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箱子裏出來了,自然地跳到她的大腿上坐着,周麗洛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老爺油光水滑的白毛。
「老爺,如果家裏多了一個男人,你能接受嗎?」
可惜老爺不懂她的憂愁,只是眯着眼仰着脖子安靜地享受她的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