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索沙爾在相當早的時候就已掌握了帝國正統政府軍正在準備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的情報。
若是敵方把檄文等物送至各處的話這也可以說是當然之事。但就算他們沒那麼做,索沙爾也能從敵方兵力的集結方式及準備的情況中,幾乎準確地把握他們的作戰規模及行動時期等情報。
這理所當然是波魯率領的密探組織的功勞。
但這些情報並不是他們一開始就盯上並獲得之物。硬要說的話這大概更接近誤打誤撞。
這是因為他們僅僅是剛想要潛入佛馬爾伯爵家的房屋就會被發現並逮捕。而且從那裏被人順藤摸瓜,市內外的潛伏據點也暴露出去,煞費苦心構築的諜報網一轉眼就被破壞了。從波魯那裏得到有關此事的報告的蒂尤蕾為優秀人才的損失及補充而苦惱不已。
人們通常會認為這種地下工作只要出錢,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但實際上不是這樣。
正因是見不得光的工作,所以有許多性格馬虎,地痞流氓,還有性格乖戾的人找不到正經活干,便會進入這個世界。
即使是線人,他們也是能做出泄露貴重情報這種背叛行為之人。也就是說,收集來的情報理所當然也是玉石混淆。
不,「玉」基本沒有。因為他們把單純的流言及閉門造車的臆測說得就像是冒着生命危險從敵人中樞的金庫里偷盜出來一般送了過來。
因此支付報酬的情報組織的負責人必須十分嚴格。
他們傾向賞罰分明,對待謊言和背叛只能以嚴厲地、殘忍地、充滿威脅地抓住人的弱點的冷血無情之人的身份行動。
越是知道情報重要性之人,這種傾向就越強。為了能對那些把在毫無妨礙的酒館裏聽到的情報送來並說出「事情幹完了,給錢。」之人提出「嘿,你去給老子探查虎穴」這種要求,採取抓住別人把柄進行威脅等無情手段也是理所當然。
對自己的情報工作之馬虎及背叛行為閉口不提,難以忍受這種內疚之情之人便會將組織的嚴厲及冷酷,非人道的態度誇大其詞,以把自己的行為正當化。
這些話作為諜報組織的特性廣為流傳,而從事諜報活動之人便遭到世人冷眼相待。
為了弄明白對諜報組織這一存在抱有陰毒且非人道的印象之人為什麼會把諜報組織的特性傳成這樣,就需要考察從事於這一領域之人的性格。
其中,可信用的密探是珠玉般的存在。而那密探若是優秀之人則更是寶貴。
可信用的人才是指認識到情報工作的重要性,將一絲不苟搜集來的情報送來之人。這類人大多數對自己所屬的社會及共同體抱有強烈的歸屬意識。
為了共同體的利益,為了家人和朋友,他們不會因不痛不癢的工作而含糊其辭。
而優秀之人在這裏指深入敵後,擁有窺探被藏匿之物的技術,能力之人。
波魯正利用哈廖這一部族作為這類人才的供給源。
儘管如此,哈廖族這一亞人部族實際上並不存在。這一情況一般人並不知曉。哈廖是指在各種亞人種雜居的這個世界裏所特有的混血部族。
通常精靈的話和精靈,人類的話和人類,以這種同種聚居形成這個世界的部族社會。
但因為能相互交配,所以也因各種組合而誕生出混血種。這些人的孩子從屬於其父母任一方的部族並成長,但從那出走,成為「迷路者」的人也不少。
雖有各種原因,但其中由於因外表不同而產生的偏見以及因壽命等的不同而生活困苦等佔多數。這些迷路者們聚集在一起,逐漸形成同族意識,不久便自稱哈廖族了。
他們如此想道。精靈也好,人類,矮人,獵頭兔也好,一開始都不是這個世界的居民。他們都是從外面來的外來種。但是自己不一樣。自己是在這個世界誕生的獨有種族,是真正意義上的這個世界的原種。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主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雖然是誰倡導的思想如今已無人知曉,但因為是「迷路者」而苦於日常生活,陷入掙扎的他們便聚集在「自己才是優越者」這一思想的大旗下。因為這一思想讓他們所抱有的,對周圍的一切抱有的憤怒及反感,還有虛榮心正當化了。
被這負面感情所驅使的人類,有着像黑街的居民們一樣承認現實將錯就錯,或者緊抱虛榮不放的這兩條路可走。
自稱哈廖的是為了支撐自我而依賴於扭曲的選民意識,即虛榮的那些人。
但虛榮正如字面表述的那樣是空虛之物。因為他們不得不一直把沒有的東西說成是有,把有的東西說成沒有。
如要概括這一做法的根源,那便是「都是別人的錯」。這種一種自己不能變得幸福都是別人,社會,世界的錯,本來應給予自己的東西正被某人不正當地奪取……榨取的想法。但是這種想法只會產生憎恨。這種在昏暗之地以充滿怨氣的眼神看着身處光明之處的人類的活法,只會增加自己的內疚之情。憤怒與憎惡之情高漲,哈廖們尋找起日益膨脹的感情的宣洩處。而給予他們消除這一錯誤狀態的具體行動方針的便是波魯。
「首先,在陰暗的部分侵入帝國。然後提高我們的地位,不久以後就從內側蠶食帝國。」
這目標雖可稱作是痴心妄想,但哈廖們卻醉心於從內部蠶食帝國這一陰險做法。他們集結到波魯麾下,建立地下組織,募集資金,訓練年輕人,開始作為密探活動。
波魯成功當上了索沙爾的影武者。雖然非官方,但不久之後他們便搖身一變,成了皇太子府的密探機關。
但到這一步為止已損失大量人才。這一事態並不僅僅令哈廖們的戰力低下,並且很有可能動搖他們的存在意義。
為打開這一局面而策劃出的便是以綁架被害者為誘餌的作戰。
但這也失敗了。
本該讓他們掉入陷阱,結果陷阱本身被咬破,連好不容易準備的誘餌都被奪走。
他們並沒有小看敵人。他們把敵人想像成飛獅及劍虎群這一級別,準備了可稱作是偏執狂的陷阱。但實際攻來的敵人卻是遠超他們所想的古代龍級。
就連波魯也只能在蒂尤蕾面前以頭貼地。而蒂尤蕾也在索沙爾面前以頭貼地陷入窘境。
「……你們應該把敵人想像成如此級別的強敵啊。」
索沙爾過去認為皇帝及主和派貴族們對日本的態度是敗者的本性。但他察覺到自己現在已經不能指責這一點了。
輸到這份上,連悔恨都感覺不到了。這或許是種近乎輸慣了,或是死心了的感覺。
「不。我可沒習慣什麼失敗。只要以這次失敗為教訓,考慮該怎麼做才能與敵人對抗,該怎麼做才能贏的話,那一時的失敗就不是失敗。」
如此獨白鼓舞自己的索沙爾通過蒂尤蕾命令哈廖繼續進行諜報工作。
但是,在人才幾近告罄的現狀之下,已無法繼續進行藏於暗處消除氣息,窺探虎穴的潛入工作。因此,他們便採取讓那些雖然可信但因能力低下而只能打下手的人去偽裝成商人,在實際買賣商品的同時觀察物價變動,從外側進行觀察的這種方法。
這是一種雖然不會有很大效果,但比不做要好的這種感覺下的選擇。總之是爭取時間。他們打算在這期間抓緊確保人才並訓練這些可造之材。
然而。不知為何運氣很好。
或許是自衛隊與佛馬爾伯爵家所構築的防諜網在對付那些企圖強行突破的密探上下的工夫太多。只要作為商人進行一般的買賣,那就不會被懷疑是密探,並且能出入伊塔利卡。
他們饒有興致地觀看朝士兵們垂下的繩子猛撲過去並滑落下來的訓練……據說詢問「那邊在幹什麼?」,就會「啊啊,這是新型攻城法的練習」毫不遮掩地回答他們。
再加上通過綜合軍糧及兵器購入量,交貨日期等商人之間交流的通常情報,也就能推測出正統政府軍的行動計劃。
帝國正統政府軍所籌備的糧食量總體上相對較少。這也就是說敵人預定的作戰期間很短,可以看出敵人打算在短期內結束作戰。
此外馬料的多少成為了解投入作戰的馬匹數的線索。
蒂尤蕾讀完報告書以後,索沙爾怒髮衝冠地斷言道,
「這些賣國賊們,明明是跟我打,竟然把外國的軍隊拉進來。看來他們連自己這一本性都隱藏不住了!」
在皇太子府列坐着的議員們也接連發出怒吼。
烏迪伯爵道,
「殿下!那些人的罪狀上終於加上了招致外患這一條。」
克雷頓男爵接着道,
「既然那些人這麼想要自取滅亡,那我們就滿足他們!」
接着下任法務官阿布桑取出檄文的抄本展示給議員們看。
「各位,請看這個!賣國賊們竟然向蠻族獻媚,邀請他們出兵。我們只能認為這已經表明賣國賊們不要說身為元老院議員,身為帝國貴族,就連身為人類的驕傲都拋到腦後了!」
議員們目不轉睛地閱讀檄文內容,隨後嘲笑道。
「這幫人已經如此頹廢了?那別跟我們打不就行了嘛」
「真是可恥的傢伙!」
「總之他們就只有這點水平。國家也賣了,驕傲也賣了,只想着中飽私囊啊。」
「我光是想到曾和這幫人同殿為臣就他娘的來火!」
在罵了一陣後,議員們回頭看向索沙爾。
「殿下。我等定當赴湯蹈火,不知您準備如何行動?」
「唔姆。我打算全力迎擊敵人。也請諸位率軍出戰。」
似乎是預料到他會說這話,擁有從軍經歷的議員們以振奮的表情點點頭。
「關於戰法,事到如今已不言而喻。為了這一天我們已經反覆討論過。帝國的興亡就看接下來的戰鬥了。只要是覺得有效的方法,那你們就去全部實施。」
接到索沙爾的信號,廷臣們打開了一張幾乎佈滿整塊地面的巨大地圖。在索沙爾身邊待命的海爾姆,穆德拉,卡拉斯塔三位將軍中,海爾姆一隻手拿着指揮杖走上前,一腳踏了上去。
「敵人想必是從阿爾努斯和伊塔利卡兩方面向我攻來。遺憾的是瑪雷,伏埃,雷奇等要塞群只能讓敵人攻取。」
「讓它們當棄子嗎?不過為了勝利這也沒有辦法。」
聽到議員們提出的疑問,海爾姆以指揮杖的頂端指着要塞群點點頭。然後,將杖端移向帝都。
「當然,我軍也在為削弱敵軍戰力而奮力抵抗。在瑪雷加強步兵,在伏埃加強翼龍部隊令其迎擊。但主力是我們。在因初戰告捷而得意忘形的敵人乘勢深入我國國土之時,就輪到各位將軍出場了。」
接着索沙爾也站起來說道,
「大家聽好了。我有必勝之法。馬上我就會率軍實施。」
「哦哦,若殿下御駕親征,士兵們的士氣定會如沖天般高漲。」
「但為實施這一策略要花些時間。我對你們的期待是,即便只是一會也好,也要在各自的部署上拖住敵人的腳步。」
海爾姆指着地圖上以茶色和綠色描繪出的森林部分。那裏是地勢險要,森林幽深,道路狹窄的土地。
「阻擋敵人的絕對防衛線是這裏。定於瑪雷斯及其周邊。」
主戰派議員們為做戰鬥準備,精神抖擻地從皇太子府上飛奔而出。
逆着人流而動的古田窺視謁見室。索沙爾及其左右已前往執務室,而廷吏們則在謁見室捲起地圖收拾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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