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恬回到家後就侍弄菜園,然後和韋小妹一起做點針線活。眼見着就要入冬,她得為韋仲勤和自己縫製幾雙厚襪,過日子得有過日子的樣子,針線不拿起來是不行的。
一眨眼就快到午時了,姑嫂兩人趕緊做好了午飯。因為要給韋仲勤送飯,金恬沒等公婆回家就自己先吃了,然後由韋小妹幫着找出那個每到冬季必用的手提食盒子。韋小妹說這個食盒子還是她二哥自己親手做的呢,金恬拿在手裏瞧了瞧,抿嘴一笑,這個韋仲勤瞧着高大且有一身蠻力,其實手還挺巧的。
因為要給韋仲勤帶夠午飯和晚飯,她盛了兩大碗飯和一盤子菜,這種天氣飯菜多放幾個時辰不會壞的。拎着食盒子正要走時,她忽然想起明早上韋仲勤不能餓着呀,從家到山上路途遠,她每日只能往返送一次,若送兩次那她啥也幹不了,只能光做飯送飯爬山了。
她略作思慮,便從灶房裏拿出一個瓦罐,再帶些米,還從麥殼裏翻出幾個紅薯,將這些全都放在了一個竹背簍里。就這樣,她拎着食盒子、背着竹簍上路了。
別看就這點東西,她一走就是一個多時辰,雖然爬的是小山,等到了山頂上她也累得差不多了。遠遠瞧見韋仲勤蹲在小矮棚前刨木頭,十分專注的樣子,她走過來輕輕放下食盒和竹簍,然後蹲在他身後仔細瞧着,小聲道:「喂,你幹活不知道餓呀?」
韋仲勤被驚得像從夢中醒過來一般,看來他剛才幹活時全神貫注,若是有猛獸撲過來他都未必有感知。
他恍了恍神,見金恬來了,便又甜甜一笑,「你給我送飯來啦?」
金恬趕緊打開食盒子,夾些菜在米飯上,「來,快吃,不知涼了沒有?」
韋仲勤笑眯眯地端過來吃了一口,「沒涼,溫乎乎的,好吃。」他吃得很帶勁,還一邊吃着一邊瞧金恬,感覺這日子過得挺美。
「你拿葫蘆去泉眼那兒打水了麼?我帶了瓦罐,架起火來可以給你燒熱水喝。」金恬說着便搖了搖旁邊的葫蘆,裏面竟然還是滿的。
「你一直沒喝水呀?」金恬趕緊架起一些乾柴火,在裏面塞一些干樹葉和松叢,再去棚里找出火摺子,將火點上,然後把葫蘆里的水倒進瓦罐里,最後把瓦罐移到火邊。
韋仲勤一邊吃飯一邊瞧着金恬這番舉止,瞧着瞧着便滿臉笑意。金恬撣撣手,抬起頭來,「你笑啥,只顧着幹活不好好照顧自己可不行。」
「不是有你麼?」韋仲勤憨厚的臉上帶着幾分得意,「你不僅給我送飯菜來了,連明早煮粥的米和瓦罐都帶來了,還有紅薯呢。」
金恬剜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我是指望你趕緊做出『黃包車』,自然不能餓着你了。」
一說這車韋仲勤就興奮起來,邊吃邊說自己有啥想法,輪子該怎麼做,把車怎麼做,要輕便又結實,這樣才能拉着人跑,車夫也不至於太累。金恬托腮聽着,覺得韋仲勤在做木工活這方面還挺有天賦。
「難怪你把食盒子都做得這般精緻,你是天生的木匠呢。」金恬夸道。
韋仲勤見金恬誇他,一吃完飯便要接着幹活,金恬忙拉開了他,「你歇會兒,等水燒開了你好好喝些再干。我陪你說說話,等會兒再走。」
待兩人聊了會兒,水也開了,韋仲勤正喝着呢,發現有雨滴掉在了臉上。他摸了摸臉,「恬娘,下雨了,你怎麼走?」
金恬仰頭一望,雨正好滴在了她的額頭上,「哎呀,我得跑回去。」
「你別跑了,指不定這雨要下大,要是淋一個多時辰的雨不生病才怪。」韋仲勤攔着。
「不會,天下都沒幾片烏雲,下不了幾滴雨。」金恬才起身,雨滴便變大了,才跑幾步,一大粒一大粒水珠子落了她一頭,她只好往回跑,衝進了小矮棚。
韋仲勤忙着用鏟子把剛才架起的火堆往棚子裏移,再把鋸的木頭往裏扛。「恬娘,我說了吧,這雨要下大,你還不信呢。」
金恬喪氣地坐在棚子裏架好剛移進來的火堆,「若這雨不停,我一直在這坐着呀,啥活兒都幹不了,要是來時我把做一半的針線活帶來就好了,最近腳冷,厚襪還沒做好呢。」
「你有活干呀。」韋仲勤拿出金恬帶來的紅薯,「你一邊烤紅薯一邊看我幹活,如何?」
「好啊,不過我最想做的是吃烤紅薯,嘿嘿。」
韋仲勤聽了也跟着一陣樂,然後就專注地干起了他的活。金恬把紅薯埋在火堆里後,還真坐在旁邊認認真真看着韋仲勤幹活。
要說男人專注做事的樣子還挺令人着迷,金恬就這麼瞧着,越瞧越覺得韋仲勤帥氣。他眼神澄湛,輪廓分明,鼻樑高挺,神情專注,絲毫不分心,似乎全身心沉浸在幹活的樂趣當中,完全忘了身旁有人在看着他。
金恬就這麼瞧着瞧着,忽然覺得,這樣的男人有啥不好,她又到哪裏去找比韋仲勤更中意的男人呢。平時總擔心自己哪一日會愛上別人,所以她不敢把自己當成韋仲勤真正的娘子,還時不時提醒他不能把這樁婚事當真,需要長久相處再定奪。
可是現在,她覺得之前的自己太自私了,憑什麼她說這樁婚事不當真就不當真。韋家花了七兩銀子,把她從金家抬到了韋家,兩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連公婆的茶都敬了,現在婆婆還讓她當家。韋仲勤和他家人都付諸了行動與感情,都把這樁婚事當真,她一人不當真能行麼?
要是哪一日她想離開,韋仲勤也不會寫休書的,那只能自己強行離開,到時候她走到哪裏估摸着都會被人罵死,怎麼可能有機會遇到心儀的男子,怕是只有自己心儀別人的份,別人把她當破鞋看待了。
還不如……好好跟他過日子,把他當自己真正的夫君,一起努力一起發家致富,嫁人不能這山望着那山高,既然她和韋仲勤現在能在一個鍋里吃飯,就表明兩人有緣分。跟着他這種勤奮踏實的男人過日子雖不華彩卻很安穩,有何不好?
金恬想着想着內心便笑了起來,她沒想到只不過躲場雨,自己內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突然就願意和韋仲勤當真正的夫妻了。不知為何,她越尋思越覺得自己很幸福,來到這裏碰到一個安穩又愛她的男人,她應該知足的。
過了許久,金恬扒出烤好的紅薯,聞着香氣她禁不住嚷了起來,「仲勤,你聞見沒,紅薯烤得好香哦。」
韋仲勤聞聲轉過頭,用鼻子一吸,「嗯,真的好香。你別動,我來,燙!」
金恬吃着韋仲勤為她剝好皮的紅薯,一小口一小口咬着,感覺滿嘴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我以前也吃過烤紅薯,但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你也吃呀,好東西見者有份!」
兩人樂呵呵地吃着,可是雨卻一直沒停下來。
一直到天黑,雨也沒停下來。中午帶來的飯只剩一碗了,金恬用瓦罐熬了些粥,吃晚飯時,她不禁感慨,「以前覺得燒柴火煮的粥比外面賣的粥好吃,現在發現用瓦罐熬的粥更好吃,濃濃的米湯喝着肯定很養人。」
韋仲勤見金恬吃着這般滿足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感嘆道:「恬娘,成親那日我還擔心你來我家吃不好穿不好會過不慣,畢竟以前你在殷家……,現在見你喜歡吃這些,平時也樂意穿粗布衣,我心裏也好受些了。」
金恬睨他一眼,「你以為我在殷家過的是什麼好日子呀?吃得再好穿得再體面有啥用,最重要的是心裏開心。要說以前我吃的山珍海味還真不少,但吃過也就吃過了,沒覺得有多美味,也不曾回味。現在吃着你家的飯菜,每頓都很滿足,就連鍋巴米湯吃着也極香。」
金恬所說的山珍海味是自己前半生在大飯店吃的,韋仲勤還以為她說的是殷家。別的姑娘都是巴不得進富貴之家好好享受,金恬卻樂於過農家日子,他相信像金恬這種人絕不是嫌貧愛富之人,只要自己勤奮幹活,腦子不笨,金恬總有一日會愛上他的。
吃過飯後,金恬發起愁來。「仲勤,就一個鋪蓋咱倆咋睡呀。」
韋仲勤瞧了瞧,道:「你睡鋪蓋,我睡地上。」
「那哪成,這都啥天了,可別凍壞了。」
金恬為韋仲勤鋪開被子,讓他躺下。他卻摁下金恬躺着,自己躺在旁邊的地上,只不過用手握手金恬的手,金恬之前允許他握的。
金恬實在於心不忍,要說他們成親也有好些日子了,韋仲勤在家睡破木門,在這裏卻要睡在地上,這山頂上氣溫可比山底下要低得多,哪怕旁邊有火堆地上也涼。
金恬將身子往邊上挪了挪,紅着臉說:「你脫掉外裳過來擠一擠吧,自從成了親你都沒好好睡過覺。」
韋仲勤眼裏閃爍驚喜的光芒,但又有些猶豫,支支吾吾地說:「真……真的可以麼,你不怕我……我……」
「怕你什麼,難不成你能吃了我?快把外裳脫了!」金恬命令道。
韋仲勤不再猶豫了,脫掉外裳鑽進了被子裏,與金恬面對面睡着。火堆的紅光映在兩人的臉上,使兩人的臉龐看上去更紅了,紅得透着火似的。
兩人可是頭一回這般近距離瞧着,雖然有些朦朧,但這意境很美,兩人心裏都有些觸動,心臟怦怦跳得厲害。就這麼瞧着有些尷尬,金恬見他喉間在吞咽什麼似的,小聲問道:「你渴了麼,我給你拿水。」
韋仲勤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不,我不口渴,我……」
他沒說下去,兩眼直愣愣盯着金恬,盯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臉龐,還有她那紅紅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