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日,夜晚九點
「那麼本次的學生表演到此為止,非常感謝各位嘉賓們的到場觀賞,現在請各位嘉賓依次有序退場,我們將馬上開始打掃會場」在平民班的話劇、貴族班的舞台劇、聖亞斯特萊亞女子學院的模特秀過後仲夏祭第一日的表演也算是順利結束了,會場裏的觀眾們提着裙角、整着衣領依次離去,除去部分學生的家屬還在等待着後台開放外,大部分座位上都已經沒有人了
「...抱歉,能請問個問題嗎」想要去後台的莎拉被長相成熟的少女伸手攔住「莎拉教官?」
「哎?你不是...原來如此」莎拉認出來人是誰後輕笑一聲「怎麼了?打算問他的宿舍在哪裏嗎」
「差不多吧,能給我提供個環境嗎?老師」
「我只是在你升二年級時多蓋了個章而已,嘛,這種事你自己去問吧」
「...也行」她點了點頭後起身離座「對了...他的成績如何?夠不夠滿分畢業?」
「如果他能夠堅持到仲夏祭結束,那麼他就能得到甲二級的學分」莎拉這點並沒有說謊,舊校舍異變、筆試成績、蒼之歌姬的委託、再加上今夜的表演和過兩天護送皇族車隊的任務,如果這些都完成的話學分會遠比普通實習高出一堆,而甲二級雖然離最高的甲一級低了不少,但在登記檔案上還是會被判定為滿分成績
「那我知道了」她掃視了舞台幾眼後便大步走向看台
「嘖嘖嘖」莎拉發出幾聲感慨般的輕笑,不知道是在笑什麼、也不知道是在感慨什麼
「那邊的少女,請問一下結雲崇還在後台嗎?」她擺擺手示意剛換好衣服且沒有人搭話的菲停下
「是的,有什麼事」菲偏頭問道
「請告訴他等會到後花園來找我,順帶可以的話能麻煩你幫忙帶他過去嗎?他有路痴症,而且還挺嚴重的」
「你是什麼人」菲只是這樣問了一句
「...那就請你這樣告訴他」也許是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她沉思了半響後才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是他的姐姐」
「我姐姐?」崇聽見菲的轉告後愣了下,他確實是有個義姐,而且也確實住在離帝國比較近的俄羅斯,但早在半年多前她便已經參軍了,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裏?而且從知道崇是路痴這點來看也應該不是隨便占他便宜的人
「....那就麻煩你帶路了」思前想後後決定去看一眼,如果真是自己的義姐可不能隨便放鴿子,倒不是說擔心被打,而是她有點精神疾病,到時候一不小心發病了可不好玩
「晚上的慶祝會、記得過去」菲提醒了他一句
「...我知道了」點了點頭示意明白,因此菲才轉頭帶他去了後花園
「...」等到了後才發現來人確實是他的姐姐,但不是所想的那個義姐,而是崇名義上的親姐姐
「那麼菲就先走了」菲再用眼神提醒了一次崇別忘記慶祝會後便轉身離開了後花園
「...」兩人相互對視着,誰都沒有第一個開口
「...你」
「少廢話!先讓我打一拳!」雖然兩人間的距離算是近在咫尺,但崇要躲開那不算快的拳頭還是很簡單的,只是沒有必要
「咔!」鼻樑上重重挨了一記,手指和鼻尖的接觸面上仿佛傳來了聲輕響
「啪」將拳頭用手掌拍開,而後崇用手輕划過上嘴唇將鼻血抹平
「為什麼不躲」她緩緩收回拳頭,已經頗有成熟.女性特質的臉龐上閃過絲疑惑
「以前是躲不掉,現在是不必躲」用手指一捏便將鼻骨按了回去「反正也就只有這樣而已」
「你還真是自大啊」她怒目而視道
「請將這個叫做是自信」崇用和平常人說話的語氣說道「那麼有什麼事,結雲林小姐」
「叫我姐姐」
「好吧,姐姐」崇倒是不怎麼介意這個稱呼,反正不算他吃虧「你來帝國是幹什麼的暫且不提,為什麼要單獨約我出來」
「我來帝國是領取軍官資格證的,畢竟我是凡人,沒有你那麼好的天賦」說這句話時結雲林倒是沒有陰陽怪氣,說來有件事很奇怪,雖說按文化水平來看結雲崇和結雲璃這一脈的智商最高,但結雲真鳴、結雲林和結雲霜這些人的名字實在是顯得有些低俗了,崇和璃的名字都有考究,崇象徵着精神上的高尚、璃象徵着心靈上的純潔、雖然說顯然他們兩個都嚴重偏離了這個名字的蘊意,但聽上去總歸是有些文化底蘊在裏面的,而另外三個人的...完全搞不懂各自父母是抱着什麼心態起名的
「我問的是後者」崇耐心地提醒道
「...看看你而已」結雲林沉默片刻後說道「現在身邊都沒有家裏人看着,我們兩個能心平氣和地交談吧?」
「在我們都不懂事的時候可以」崇淡漠地回答道
「懂...事嗎」結雲林苦笑一聲,這句話確實是沒有說錯,小時候結雲家各自的後代關係都很好,崇和璃兩個人在小時候都顯得很害羞,她則天天帶着霜胡鬧,真鳴時不時坐在一旁吐槽,當時的時光誰也沒有想過不能再重現,血脈決定一切、沒有天賦的人就只能被排斥,要怪只能怪他們當時把崇想得太低了,而究其原因...
———他們總歸是有父母的孩子
「交談的資格從懂事起就沒有了」崇饒有深意地說道,實際上原因很明顯,結雲林兩姐妹的父親是武偵廳督查官、母親是外交大使、而兩姐妹的目標也很明確,姐姐要當軍官就需要來自父親的經驗、妹妹要當法官就需要來自母親的人脈,而既然父母都開口了,那麼她們為了日後的仕途能夠順利就自然需要服從,沒錯,結雲家的生存法規就是如此,子女從父母的身上索取養分,然後開着同樣的花、結着同樣的果,父親從商長子就要從商、母親從政長女就要從政、結雲真鳴還算好,因為那傢伙的父親早死,否則那個只能欺負下小學生的傢伙就要去海邊駐防了,如果從「繼承」這一點來看的話,他未來就會去做很輕鬆的照看工作,不過這樣的話遲早他也會踏上和崇自己一樣的老路,畢竟那種工作對結雲家的名聲沒有任何幫助
———他們總歸是有父母的孩子
「那麼言歸正題,你已經看到我了,還有什麼事?」崇開口問道
「你那個...今天的表演讓我吃了一驚」結雲林猶豫着說道「嗯..非常厲害,沒想到你還能和別...不,沒什麼」
「...命運就是灘狗屎,對吧」崇直視她半響後開口說道
「哎?」結雲林因為這句粗口而愣了下
「諸世之塵埃、俗界之灰礫、面紗覆耳、帘布蓋眼、以此風沙將人視聽堵絕」崇沒有立刻往下說去,而是警惕地先施展了一個隔音系法術
「何必要在這裏裝淑女呢,我們雙方都很清楚」做好這一切後崇便恥笑般說道「想說什麼就說吧,無論你怎麼罵我我們的關係也依舊不會變、而無論你怎麼誇我我也不會在未來放過你,你很不甘心吧?小時候那個被你們隨意欺負的人此時卻遠比你們要出色、小時候那個被你們父母嘲笑成恥辱的人此刻卻成為了結雲家的榮耀和驕傲,很不理解對吧?很不滿意對吧?你們忠心耿耿地當狗卻連我的一點都比不了,你還需要特意跑來帝國拿學院批准的軍官資格證,而我如果不是為了滿分畢業那麼坐在房間裏就會有人熱情地送來,很討厭對吧?很氣憤對吧?」
「命運就是一灘狗屎,有些人掙扎一輩子都不過是蟲,而有些人原地不動便能作虎,勤能補拙?白痴努力刻苦再久也只能明白加減乘除,界限不同的人一開始就已經分出了勝負」崇指着眼前的人說道「你該怪誰?怪我三年不鳴結果一鳴驚人、還是該怪你笨鳥先飛結果半途落地?別裝了,你可是脾氣暴躁的大姐姐,為什麼要裝成小家碧玉來哄騙我?來吧,就和剛才打我那拳一樣對我怒目而視」
「自己做出的事就別後悔,現在才想來彌補?太遲了」冷漠的語調讓人絕望「你要記住,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會因為下跪便裝作大度地放過你們,這是個好機會,你們曾經付諸於行動的痛苦將成為我的最好藉口,假如原諒了你們,那麼我豈不是日後就找不到藉口後悔了?」
「你這人怎麼就不懂讓步!」結雲林終於忍不住怒吼道「拜託你搞清楚,你以為你有多厲害啊?你要記住我會在這裏裝模作樣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你是家族裏的天才、而不是因為你是家族的敵人!祖父是世間僅存的武聖、你覺得這道坎你要花上多久才能跨過去?!你以為復仇鬼最後都能成功嗎?!三流小說看多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要害怕呢?」崇說出了她最擔心被戳破的一句話來「因為你很清楚、結雲麟救不了你們」
「他強是他的事、而你弱也是你自己的事,如果那隻老虎會隨便動彈的話,那麼你就應該狐假虎威了」這件事崇早就知道了,因為如果他是寬容的、那麼現在自己就不會淪落成惡鬼
「我也曾被人欺凌、我也曾面臨着生命的威脅,但他沒有動、你們也沒有動」
「而現在你們將被人欺凌、你們的生命將受到威脅、因此你能怪誰?因此你覺得誰會動?誰敢動?」崇看着眼前人的表情逐漸歸於不安,是啊,能怪誰呢?我當初怪罪於自己的弱小、而現在你們只能怪罪於我已經強大
「歷史沒有給人重來的機會,我的姐姐」走過去輕輕抱了她一下「恐懼嗎?害怕嗎?但沒有辦法啊,因為沒有人和你講道理」
「因此還是選擇為自己默哀吧、我沒有和誰開玩笑」將只能到自己胸口的少女推開「你什麼都無法改變,這是你們應得的報答」
「知道嗎?下一個擁抱里可就藏着刀刃了」將已從袖口中彈出的銀刃在其面前炫耀般晃了晃「今天的會面我很開心,因為我終於能把話和你們這些人挑明了,記得回去後轉告你的妹妹、你的父親、你的母親、還有你身邊認識的所有人,你應該不會在被窩裏獨自顫抖吧」
「崇君,慶祝會要開始了,你怎麼還不來?」回過頭去時只看見勞拉和馬奇亞斯等人在朝這裏揮手「談好了話嗎?要切蛋糕了」
「我馬上來」將魔法撤銷後大聲回答道
「嗯!我們在這裏等着!」勞拉笑着說道
「再見了,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後轉身離去
「啊...」雙腿不聽使喚地半跪下,結雲林不由得捂住心口大聲喘氣
(呵)在內心深處發出笑聲,沒錯,就是這樣,你無法告訴其他人、你無法呼籲其他人來拯救自己、因為這張沒有笑容的假面讓人沉迷,我當然虛偽,可惜的是別人不知道這些,看吧,他們選擇對我這個「可憐人」露出微笑、而你這個幸福的人卻無法奪走我唯獨擁有的「復仇心」,弱勢群體總會受到來自各方的嘲笑與憐憫、而我將嘲笑殺死獨留下憐憫
真是可憐
真是可悲
真是可嘆
沒有笑容者不會失去笑容
沒有幸福者不會失去幸福
擁有笑容就遲早會失去笑容
擁有幸福就遲早要失去幸福
「現在、輪到我了」夜已過半,黎明後就將角色互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