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億。」
「這不可能,我們最多能夠出100億。」
「350億,這是我們的底線了!」
「120億,如果我們能夠聯繫到五家企業共同出資的話。」
「320億!」
「125億!」
「……」
這是一場註定沒有結果的討價還價,一方存着訛詐的心理,想讓自己的同行多出錢,而另一方則是一盤散沙,雖然知道這件事對自己有影響,卻又想着它對其他企業同樣有影響,為什麼自己要出頭來解決。兩邊都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這種談判還能有什麼用處?
乾貴武志是會議的召集人,但同時又是這個會場上最透明的。因為協會這種組織本身就是一塊擦桌布,人家需要你的時候,還能把你拿起來當一回事,人家不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只能乖乖呆在桌子底下,沒準還會被誰踩上一腳。看到會場重新陷入了口水戰,乾貴武志只能長嘆一聲,宣佈暫時休會,大家回去思考一下,然後再做決定。
「內田君,我們必須想個辦法,絕對不能秋間會社落到中國人手裏去。」
走出會場的時候,川端弘嗣拉着內田悠商量道。
「能有什麼辦法?」內田悠問。
「也許,我們應當多聯合幾家企業,把秋間會社買下來。」川端弘嗣說。
內田悠冷笑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湊出300億日元,買下秋間會社?」
「300億肯定是不行的,我覺得努力一下,150億,應當能夠打動米內隆吉。」
「可是,我們花150億買下秋間會社有什麼用?僅僅為了它的那幾個專利嗎?」
「如果這些專利落到中國人手上,對我們造成的損失可就不止150億了。」
「在損失發生之前,我們能說服我們的股東嗎?」
「……我覺得,或許能吧。」
川端弘嗣的聲音已經弱得聽不見了。股東們是什麼德行,他能不知道嗎?如果是為了森茂自己的事情,讓公司出點錢,在數量不大的情況下,股東們或許是能夠同意的。收購秋間會社,對森茂來說看不到任何直接的利益,而中國人收購秋間會社,對森茂的威脅也是潛在的,並沒有變成現實。在這種情況下,讓股東掏出真金白銀來止損,川端弘嗣自認沒有這樣的能力。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米內隆吉是不會接受150億的開價的。他所以要讓我們開價,不過是想拿這個價錢去作為與中國人談判的砝碼。你別聽他說願意接受一個比中國人出價低20%的價格,我敢打賭,真到大家競價的時候,哪怕中國人願意比我們多出1日元,米內隆吉也會毫不猶豫地把秋間會社賣給中國人。」內田悠冷冷地說。
川端弘嗣回憶了一下米內隆吉一貫的為人,不由也黯然地點了點頭。日本人講規則,重合同,凡事一板一眼,背後所隱藏的是一種動物性。西方國家稱日本為經濟動物,不是沒有道理的。所謂動物,就是一切都以利益為導向,不存在任何倫理、道德以及人情方面的考量。在出售秋間會社這個問題上,米內隆吉追求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儘可能賣出一個高價,至於是中國人收購,還是日本人收購,並不在米內隆吉思考的範圍之內。內田悠作為與米內隆吉合作多年的老夥計,對他的了解是非常深入的。
「這麼說,我們絕對沒有辦法了?」川端弘嗣問。
內田悠搖搖頭,說:「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要做兩手準備,一手是秋間會社真的被中國人收購了,我們要及時建立起新的專利壁壘,不能讓中國人打進我們的大酬勞。另外一手,那就是請通產省出面來阻止這樁交易,最起碼,要阻止中國人獲得秋間會社所擁有的關鍵專利。」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那就拜託內田君了。」川端弘嗣向內田悠深鞠一躬道。
「我能做的,也只是延緩一下日本的衰落罷了。」內田悠淒涼地說。
米內隆吉離開化工設備協會,回到公司,馬上就給郭培元打了電話,告訴他說日本的幾家化工設備廠商已經答應聯手收購秋間會社,出價達到了400億日元,中國人如果想要得到秋間會社,至少要拿出450億,否則免談。
郭培元又豈是好騙的人,他先是哼哼哈哈地向米內隆吉表示了祝賀,接着便說自己聯繫的中方買家經濟實力有限,要拿出這麼多錢恐怕不現實,如果價錢能夠低一些,倒還有希望。
兩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隔着大海在長途電話里打起了機鋒,最近達成了一個初步意向,即雙方都認可250億日元左右的收購價格,郭培元應當在這個價格基礎上,為秋間會社找到接盤俠。
「250億日元?」
在裝備工業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里,馮嘯辰笑呵呵地看着前來通報情況的郭培元,用略帶調侃的口吻重複着米內隆吉的出價。
「是啊,我覺得這個價格應當是對方的心理底線了。馮總,米內隆吉跟我說,日本的那些化工設備企業,像池谷啊,森茂啊,都不希望中國企業接手秋間會社,所以他們準備聯合收購秋間會社。具體出價我不太清楚,但米內隆吉報出的250億日元,應當是有一些底氣的,咱們如果不答應,他或許就會把公司賣給日本國內的企業了。」郭培元規勸道。
馮嘯辰笑笑,說:「老郭,你有一點搞錯了,那就是我們其實並不是很想買下秋間會社。他的那些專利倒是值幾個錢,但要讓我們花大價錢就沒必要了。更何況,現在正在搞金融危機,咱們國內的資金非常緊張,在這個時候花200億日元去買一家破產的日本公司,經貿委那邊也是很難通過的。」
「您是說……200億?」郭培元咂舌道。
「對,就是200億。」馮嘯辰說,「250億是想都別想的事情,有這些錢,我砸給化工設計院,他們也能把這些專利給開發出來了。200億是最多的,就算是這個價錢,我還得讓人去評估一下才行呢。」
「好吧,那我再去和米內隆吉說說吧。」郭培元鬱悶地應道。唉,掮客這個職業真不是人幹的,兩邊的出價差得這麼大,讓自己怎麼去說呢?
送走郭培元,馮嘯辰來到了公司小會議室,在那裏,已經坐了十幾個人,都是馮嘯辰的老熟人,分別是包成明、阮福根、姚偉強、韓江月、楊海帆等。這一次赴日本去收購破產企業,馮嘯辰沒有讓大型國企參與,而是聯絡了一批私營企業家,打算讓他們以民間的身份去進行收購,以避免國際政治上的敏感性。
「郭培元來了,他說米內隆吉的開價是250億日元。」馮嘯辰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笑着向眾人通報道。
「這個姓郭的,果然還是個漢奸!」阮福根一聽就惱了,他是險些被郭培元坑過的人,最初一聽說郭培元摻和進了這件事,他就渾身不痛快。
馮嘯辰向阮福根笑了笑,說:「阮老闆也別拿老眼光看人,我估摸着,郭培元恐怕也是不知情,想必米內隆吉也把他騙了吧。」
包成明點點頭,附和道:「我也是這樣看的。日本化工設備協會的那些企業,向秋間會社只開出了130億日元的收購價,這件事米內隆吉肯定是不會向郭培元說的。這個姓郭的也就是一個傳話的人,不見得是真的想騙馮總。」
原來,日本化工設備協會的會議剛剛開完,包成明這頭就已經得到了有關會議上主要議題的信息,至於是什麼人向他泄露了這個消息,就不足為外人道了。郭培元跑來報信,卻不知道馮嘯辰掌握的情報比他更準確。
「130億,能夠拿下秋間會社的全部設備和專利,實在是太便宜了!」阮福根繞開了關於郭培元人品的話題,搓着手興奮地說。
姚偉強卻是笑道:「阮老闆現在真是財大氣粗,130億日元,也合着快9億人民幣呢,我想都不敢想這麼大的數目,阮老闆居然還說太便宜了。」
「是啊,咱們這些小廠子真是沒法和阮老闆的全福公司比啊。」韓江月也調侃地說道。
「你們說啥呢?幹嘛笑話我這個農民。」阮福根的臉漲得通紅。他現在的確是有錢了,拿出兩三個億應當是不在話下的。不過,姚偉強賣軸承,現在已經做成一個跨國連鎖貿易公司,韓江月的新民液壓公司也是年產值好幾億的大企業,與他的全福公司不相上下。再至於說楊海帆,那就不是阮福根能夠仰視的對象了,楊海帆的辰宇工程機械公司,一年的產值做到了20多億,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長。在這個場合里被人說是財大氣粗,和當場打臉也沒啥區別了。
「老阮說的是實話。」馮嘯辰出來替阮福根打圓場了,他看看眾人,說:「秋間會社的固定資產原值不下300億日元,還有專利和品牌等無形資產,如果能夠以150億至180億日元拿下,的確是非常划算的。另外,你們各位看中的日本新永軸承公司、武知減速機公司、石前工程機械公司,市場的出價也都遠遠低於它們的實際價值,咱們這次去抄底,的確是大有可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