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牆內一陣沉默。只聽班主笑道:「一直站着這裏說話,實在是怠慢了貴客!公子不如一同到正房去坐坐喝杯清茶?您要是想讓小梅仙給您唱兩句也沒問題。」
薛元翰仿佛沒聽見一般,繼續柔聲問道:「誰給你起了這麼個名字呢?」
&爹斗大的字也不認得一筐,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這個名字還是我爹央了村裏的秀才老爺給取的。」
&可也喜歡海棠花?」
&不上喜歡不喜歡,我覺得玉簪花更好……」
薛元翰又是半晌沒有說話。
班主遲疑着說道:「公子,您若是……」
薛元翰突然說道:「你覺得唱戲苦不苦?想不想不唱了,在家裏就學學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什麼的?尤其畫畫,她畫得好極了……」
小梅仙沒有做聲,不知道她聽到這話是什麼想法。反倒是班主笑起來:「薛公子,您這話可就說得不大妥當了!哪有當着人的面要挖走人家的台柱子呢?」
薛元翰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怒氣:「你別打岔!我只聽她怎麼說!」
小梅仙依舊無言,班主語帶嘲諷地說道:「薛公子,我敬您是安王府的貴客,才對您禮讓三分。可您要包戲子捧戲子前也不先打聽打聽,小梅仙可是早就有主兒了!」
&誰?」薛元翰沉聲問道。
班主得意地笑道:「便是成國公府的裴十一爺呀!太夫人和先頭老國公爺嫡嫡親的孫子,如今世子爺的親堂弟!」
是裴沐!宣惠想起來那個艷麗殊色的少年,果然不是什麼走正經路的人。
薛元翰沉默了一會兒,似是給了小梅仙什麼東西,嘴裏說道:「我明日就要啟程去紹興,到八月里才會回來。等我回來了,再來看你。」
小梅仙嘴裏喃喃地說道:「我不要,我不要,你別給我了……」
薛元翰此時卻早已邁步出了正院。他一拐過來,便看到宣惠幾個在聽牆根,瞪了她們一眼,便拂袖而去。
宣惠正覺得尷尬,想要追上去,卻聽到裏面班主訓斥道:「給你銀子你還嫌扎手啊?裝什麼清淨姑姑?這人一看就是個心裏有事的,你不趁機多掏點錢出來,還準備給十一爺守着啊?他都多久沒來看你了?等下次薛公子再來,你就好好給我應付着,聽見沒有?」
那小梅仙怯怯地應了聲>
宣惠見也聽不到什麼了,就悄悄地招呼錢荔娘和裴璇夜離開。等到了大門口,那門房殷勤地送了出來。
站在大街上,幾個人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有一種窺見了別人的私隱又被發現的尷尬。
正在此時,一個清冽的聲音在她們的背後響起:「你們幾個怎麼在這日頭地里站着?」
宣惠聞聲,心裏一陣歡喜。她轉過頭去,果然看到裴敏中笑着站着她們身後,旁邊還站着秦朗。
裴璇夜笑道:「哥哥,方才我們可是去當了一回探子呢!」
錢荔娘聽見她叫「哥哥」,知道是成國公世子,忙上前屈膝行禮。裴敏中也還了禮,笑道:「我正要家去,一道送你們回去吧?」
等裴璇夜與錢荔娘上了轎,裴敏中吩咐道:「勞煩秦將軍送了舍妹與錢小姐回去,我與公主說兩句話,隨後就到。」
秦朗便應聲而去。
宣惠臉有些紅撲撲的,既是因為天熱,也是因為見了情郎心裏歡喜。她嗔道:「大白天的,當着這麼多人,你還要弄鬼!」
裴敏中一邊和她並肩走着,一邊笑道:「我難得見你一回,不這麼着,還怎麼跟你說兩句體己話呢?自打上次過後,旌雲姑姑看見我就跟防賊似的,搞得我都不敢再夜探香閨了。」
宣惠想起上次兩人差點擦槍走火,羞得不行,伸手就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嗔怪道:「光天化日的,你說這些做什麼!」
裴敏中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那光天化日之下,咱們說些什麼好呢?」
宣惠甩開了他的手,說道:「我跟你說正經的,方才聽你叫秦將軍,是三哥給了秦少俠官職嗎?」
裴敏中點了點頭,道:「是的,先給了他正六品的千總之職,待日後辦事妥當,再行提拔。」
宣惠笑道:「跟你們說了這些許日子,你們才算信我一回!想想真是有些氣悶呢!」
裴敏中見路邊有賣簪花的,便花錢買了兩朵遞給宣惠:「用花給你賠個不是,如何?」
宣惠撇嘴道:「誰沒見過兩朵花呀!我要你給我戴上!」
街上人來人往,倒叫裴敏中十分不好意思。他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一時竟不知該將花插在什麼地方好。
那賣花的大嬸笑道:「小伙子,你要是左右兩邊各插一個,那看起來可是有些傻氣。這姑娘今日梳的是個墮馬髻,你便偏着這邊些,稍稍靠後插上就是了。」
裴敏中依言將花插上,宣惠抬手摸了摸,覺得還好,便笑着向大嬸道了謝,兩人繼續往家走。
裴敏中柔聲問道:「你今日怎麼有空出來了?我聽說王府近兩日又忙起來了。」
宣惠臉上閃過一絲不虞,她說道:「因王家堅持要他家大小姐十月里嫁過來,嫂嫂原以為要等除服之後才要操辦,是以什麼都沒準備,家裏現在着實有些忙亂。」
&本我說要幫忙,嫂嫂堅決不肯。說,說……」說着說着,她有些遲疑起來。
裴敏中疑惑地看着她,說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宣惠低了頭,說道:「嫂嫂說,但願我這輩子都不用操辦這樣的事情……若我沾了手,怕也沾了晦氣……」
裴敏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作為男子,他習慣於從政治、家族利益出發來考慮事情,從未想過王氏的到來會給王府內院帶來的衝擊。
楊雲舒此話固然是體貼心疼宣惠,可這裏頭露出來的心思也很讓人心酸。
他停下腳步,認真地看着宣惠:「以前我便跟你說過,今生今世,就只有我跟你兩個人,不會有別人。我現在也還是這話,我不耐煩要什麼妾室,嫡庶不分,乃是亂家的根本。你大可以放心,不要在這件事情上壞了心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