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皇后娘家與太后、福寧以及承恩公府算是徹底撕破了臉。雖然大家在表面上與往日並無兩樣,暗地裏卻是如同死仇一般勢不兩立。
因康王年歲已不算小,在尚未掌控他之前,承恩公不想與皇后和她的父親發生直接的衝突。背地裏的小動作是一回事,明面上的衝突則是另外一回事。他不想給這個未滿十歲的孩子留下太深刻的惡人的印象,故而他放棄了這次發國難財的機會。
而當皇后的父親興沖沖地準備行囊前往西北時,卻在某天去教坊喝花酒晚歸時被人打了一頓黑棍,太醫說至少一個月不能下床。
當朝國丈被打,朝野震驚,皇后在後宮哭哭啼啼鬧個不休,元和帝命令錦衣衛徹查此事,捉拿賊人。而一向辦事得力的裴敏中這次卻失手了。他帶着下屬沿街走訪,半月過去,卻一無所獲。
元和帝只好作罷,同時又一陣竊喜,因為這樣便無人能阻擋他派自己相中的白玠去西北賑災了,進而更覺得裴敏中這個女婿用起來很是得心應手。
「父皇怎麼也想不到,他是派了賊人去捉賊呢!」宣惠站在崇文館後牆外的一株西府海棠下面,笑着對裴敏中說道。
如今兩人常常在上課前或者課後在此處見面。原本端敬殿是個好去處,但是現在那裏亂糟糟的,梁瓚就要去就藩,宮人們忙進忙出,十分吵鬧。
裴敏中笑道:「這你可是誣賴好人了。是戎真動的手,我只是在旁邊望風,頂多只能論個脅從的罪名!」
宣惠捂着嘴笑起來:「裴護衛動手還不是你的吩咐?話說回來,當時承恩公退讓了,我還在想怎麼能讓父皇堅持一下,不要皇后的父親去。沒想到你倒是乾脆利索得很……」
裴敏中嘴角一彎,說道:「朝堂上的算計,通常是彎彎繞繞,把人繞暈了才好下手。我這是彎中取直,再這麼耽誤下去,西北那邊可就更要糟糕了。」
說罷,他從懷裏掏出來一個精緻的點心匣子,遞給了宣惠:「上次出宮去吃點心,我見你很喜歡,這次就給你買了些別樣的。你嘗嘗合不合口味?要是你喜歡,我以後常常給你買來。」
宣惠打開一看,裏面是栗子糕、綠豆糕和松瓤酥卷三樣,喜得兩眼彎彎:「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酥卷?我可饞這個了,但母妃說太甜,不讓我多吃。」
裴敏中笑道:「統共也只有三個,吃不壞你的牙。不過,我有件事情想問你,你的貼身侍女日後是跟隨你一起出宮嗎?」
宣惠眉毛挑得高高的問道:「一盒點心就想換我的丫頭?是不是裴護衛要你問的?」
裴敏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都被你看穿了。他中意你身邊那個大一些的宮女,要是你出嫁的時候做陪嫁,那跟戎真還是很合適的。我就是向你討句話,免得他空等一場。」
宣惠偏着頭想了想,笑道:「沅湘很好,很穩妥,以後肯定是要跟我那個……出宮的。只是裴護衛麼……他好呆啊!你讓他多攢些軍功,日後給沅湘掙副鳳冠霞帔出來,我才能同意!也要沅湘自己願意才行!」
裴敏中抿唇笑道:「看來,想要娶你還有你的侍女,都挺麻煩的!」
又一陣暴雨侵襲京城,待得雲開日出,有三撥人前後腳離開了京城。
一路人向西,是白玠帶着隨從,輕車簡行地趕往西北賑災。
一路人向東,是梁瓚帶着懷孕三個多月的楊雲舒前往天津,坐船去徐州就藩。看着梁瓚小心翼翼呵護楊雲舒的樣子,宣惠內心有些複雜。
前世的世祖梁瓚雖然有皇帝命,但從史書的字裏行間來看,他並不快樂。母妃早逝,家國覆亡,停妻再娶,中年又遇上二子爭儲。這輩子,他已有嬌妻,馬上會有愛子。若自己謀算成功,那梁瓚可能就沒有皇帝位置可坐,但也許他反而會更幸福?
端敏特意進宮去了端敬殿辭別,看着楊雲舒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她眼中充滿了艷羨。成親快半年了,她身上沒有任何動靜,雖然駙馬和公婆不曾說什麼,可端敏自己暗暗地着急起來。
楊雲舒偷偷拉了端敏的手,悄悄地說:「若妹妹此番得男,就給姐姐送些小衣裳來。我這胎來得容易,希望能給姐姐帶些運氣。不過我還是最希望那個時候姐姐已經有喜訊了!」
端敏點了點頭,依依不捨地送走了此生最掛念的胞弟。
最後一路人是向北,浩浩蕩蕩、綿延幾十里,是成頤公主的送嫁隊伍。
按照大周與海西的約定,大周會將成頤公主送到遼陽城外,海西王子穆騰伊前往當地親迎,兩人在海西過禮完婚。元和帝派了淳王和淳王世子親自護送成頤去遼東,也算是全了他們的父女、兄妹之情。
出發前,成頤進宮向太后、皇后辭行,出來慈寧宮又繞路去了承乾宮,跟宣惠告別。兩姐妹默默相對,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當初常常是她們五個在一處玩耍,時常有爭吵,可現在想來卻都是極其懷念的日子。
「和靖姐姐她……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恨她……穆……海西王子時常寫信給我,似是真的很上心。想到要嫁去海西,我也沒那麼害怕了。和靖姐姐在出雲庵的日子該很不好過吧?要不然,等過些時日,你去求求聖上,放了她回來吧……我也不怨她了,都是我的命罷了……」
成頤邊說,邊揉搓着手裏的絲帕。宣惠心中十分感傷,幾乎快要落下淚來。五個姐妹裏頭,端敏、成頤出嫁了,和靖在出雲庵修行,李靜媛因為太后病重,基本不出慈寧宮。即使平日裏見到,也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樣子,再沒有當日活潑驕縱的痕跡。
還有薛元翰,自從去了紹興,定期一個月寫一封信回來,信上只是問候長輩身體安康,說自己一切都好,其餘什麼也不說。連賢妃看了信都罵他是個狠心的,昌邑伯內心應該比賢妃更難受吧!
自打從南苑回來,衣裳換了兩季,人卻漸漸都散了。雖然仍在夏日,宣惠卻不由自主地發抖,秋天快要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