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眼見太夫人要走,在後面大哭道:「祖母!您不要孫兒了嗎?」
聽見這個聲音,太夫人緊繃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腳下的步伐卻是更快了。她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心裏撕裂的痛像是要把整個身體都撕開。她眼中盛着淚,牙關緊咬,全神貫注地走着腳下的路,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不能耽誤了九郎審問壞人,審問那些欺騙了自己和丈夫的壞人,那些讓兒子蒙羞的壞人……
王妙貞完全被這樣的變故嚇傻了。她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婆婆和痛哭流涕的丈夫,喃喃地說道:「我得離開這兒,我得離開這兒……」
她身邊的丫鬟小聲說道:「奴婢回家去請夫人或者二爺來接您吧,就說覺得不舒服,家去住兩日。」
王妙貞卻一把拽住她,死死地拉着不放:「你不能走,不能留我一個人在這兒!我,我還懷着孩子呢!」
那丫鬟蹙眉道:「出了這樣大的事,總得叫家裏人來給您出個主意啊!再說了,若是,若是姑爺真不是裴家的人,您這孩子還怎麼生?老爺能讓您生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王妙貞這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跟裴沐的婚姻怕是走到了盡頭。她眼神複雜地看着不遠處的裴沐,婚後的種種都浮上心頭,最終還是連一滴眼淚也沒有為他流下。
「小姐,要不您裝暈吧,我扶着您,咱們先離了這裏再說。世子此時正忙,肯定顧不上您。」
王妙貞點點頭,旋即就倒在了丫鬟的懷裏。那丫鬟叫道:「小姐,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快醒醒啊!」
正堂里的眾人都轉頭望過去,宣惠想到裴敏中接下來怕是要說長兄被害的事情,便對姜夫人說道:「母親,她現在可能有孕,您生養過,勞煩您跟我一塊兒帶她去偏廳歇歇吧。」
姜夫人點點頭,跟着宣惠照顧着假暈的王妙貞去了偏廳。
出正堂前,宣惠回頭看向裴敏中,見他感激地看着自己,便揚起嘴角笑了笑。
韓夫人此時大叫起來:「沐兒,快去攔着妙貞!她不能走,她,她還懷着你的孩子呢!」
她深知若王妙貞此刻離了這裏,他們母子二人再見她就難了。即便真的攔不住,也總要把王妙貞已有身孕的事情傳揚出去。有了孩子這一層顧忌,王錦堂或許還能留下裴沐這個女婿也未可知。
裴沐一腦門子的官司,想着自己的將來,哪裏還顧得上王妙貞。他對母親的喊叫恍若未聞,只是怔楞着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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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廳里,丫鬟檢查過王妙貞的衣裙,過來稟報說:「我家小姐並未見紅。」
姜夫人舒了口氣,這才放心下來,說道:「好生服侍你家小姐,我已派人去了王家,過不多時親家應當就過來了。」
那丫鬟跪在地上給姜夫人和宣惠端端正正地磕了個頭,說道:「多謝夫人和公主搭救照顧之恩,奴婢替我家小姐謝謝您二位。」
姜夫人命她起來,嘆道:「無需多禮。你家小姐,唉,也是個命苦的。」
一頓飯工夫後,外面有小廝來稟報:「啟稟公主、夫人,王將軍過來了,說要親眼見見那個,呃,他妹子。」
有了這一場變故,裴沐不再是金陵裴氏的十一爺,下人們一時倒不知該如何稱呼王妙貞了。
「請進來吧。」宣惠吩咐道。
須臾,偏廳便走進來一個行色匆匆的身影。
王聿滿臉焦急之色,看見裏頭坐着的是姜夫人和宣惠,這才收住腳步,向二位行了禮,急急地問道:「請問公主和夫人,我妹子現下在何處?身子可要緊?」
「王二小姐在裏間躺着。母親,我陪王將軍進去看看吧。」宣惠說道。
姜夫人點點頭,說道:「去吧。」
王聿一進裏間便瞧見王妙貞躺在榻上,臉色有些蒼白。「可曾瞧過大夫了?」
宣惠答道:「瞧過了,大夫說既然未見紅,脈象也還算平穩,令妹貴體應當無恙。」
王聿放下心來,斟酌着問道:「她,可是真的有孕了?」
宣惠看着他的眼睛說道:「說實話,大夫也不知道。只說月份尚淺,脈象上看不出來,再等等吧。」
王聿垂下眼瞼,問道:「那裴沐的事……傳言可信麼?」
宣惠無奈地笑道:「外面這麼快就有傳言了麼?」
王聿忙道:「不是,是派去我家的下人說的。父親叫我問問世子,要是真的,那,那我就要把妹妹帶回家去了。」
王妙貞此時悠悠「醒轉」過來。她一看見王聿,便兩眼紅紅地說道:「哥哥,你帶我家去吧!我還有話要問爹娘,怎麼就把我嫁給了這麼個,這麼個冒牌貨!我,我要跟他和離!」
王聿蹙眉道:「這樣任性的話不好說得的!你先跟我回去,將養些時日。看看世子這邊是什麼打算,還要看父親母親的意思。」
王妙貞氣道:「哥哥,我都被人欺侮到這個田地,你還只顧着幫里不幫親麼?更何況,明明就是他們裴家騙婚,拿了玻璃珠子當珍珠賣!」
「這些話都等以後再說!」王聿不悅道,「你現在就跟我回去!」
王妙貞滿臉都是不滿之色,卻也不敢再犟嘴,嘟囔着起身。突然她又說道:「哥哥,我院子裏還有好些衣裳頭面古董字畫,陪嫁的丫鬟婆子也都在那兒。你稍等等,我去叫他們收拾了,咱們一起走。」
王聿尷尬地看了宣惠一眼,斥責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這些!若是這時裴沐和他母親跪到你面前,求你保他們一保,我看你怎麼辦!」
王妙貞不服氣道:「他們還敢求我面前?我倒要治他們一個隱瞞不報的罪名呢!該沉塘的沉塘,該攆走的攆走,與我有什麼相干!」
王聿氣道:「好歹是你拜堂成過親的夫婿、婆婆,你就不怕落一個冷酷無情的罵名?好了,你別再多言,咱們這就走。成國公府家大業大,貪不到你那點兒東西上頭!」
宣惠笑道:「二小姐若是不放心,我這就派人封了你的院子,抑或是只命你陪嫁來的奴才守着,你看如何?」
王妙貞還欲說什麼,正堂裏頭卻吵吵嚷嚷起來,夾雜着婦人的哭喊和男子的斥責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