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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詮片刻笑嘻嘻的,看着就像個彌勒佛,陡然之間發怒,竟然爆出一股迫人的氣勢,整個人的氣質和之前截然不同。
這是一種久居上位才能培養出的壓迫氣質。在長安,長孫詮雖然官不大,但他之前在陝州要衝之地多年,父親是陝州刺史,軍政一把抓。長孫家儼然就是當地的土皇帝,手操一地數萬人生死,和長安城天子腳下的那些官二代氣質有着天差地別,前者是真正權柄在手的上位者,後者則僅僅是吃喝不愁的紈絝。
若是換了個人,被長孫詮這麼忽然態度的反轉,就算不至於嚇呆了,至少也會有些失神驚詫,何況他還搬出了權勢滔天的趙國公。那些話,表面上看似在為蕭庭抱不平,可其實就是說給蕭庭聽得,言下之意,誰和他過不去,就是找死。
至於趙國公到底有沒有參與到這件事裏,甚至根本知情與否,誰也不敢肯定,蕭庭也不可能去問長孫無忌本人。
這一套常常用在審訊頑固犯人的時候,用來擊破犯人的心防的手段,蕭庭卻好像根本沒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只當長孫詮是在幫自己講話,非但不驚,反而勸道:「小弟受點委屈沒什麼,兄長身體要緊,切莫動怒,火大傷身,萬一落下個病根子,小弟就萬死莫贖了!」
「不過……」蕭庭話鋒一轉:「說道那個得罪我的人,小弟還真不能把他怎麼樣。」
「哦?什麼人有這麼大的勢力?」長孫詮驚奇道。
「哎,這人可不就是兄長你嘛。」蕭庭道。
「我?」長孫詮一臉的茫然,好像根本聽不懂蕭庭在說什麼,長大了嘴巴,眼睛瞪的老大,若是個不知底細的,只怕還真給他騙過去了,「賢弟這是哪裏話,愚兄莫非有哪裏做的不對?還請賢弟明言指教。」
「兄長,莫非忘了,今日從我莊子上帶走了幾個匠人?」
蕭庭也作出滿臉疑惑的樣子:「難道是下面的人瞞着兄長做的,還是說我家的護衛眼瞎了,看錯了?」
「哦,原來是這事啊,有有有,那些匠人的確就在長安縣大牢裏。」長孫詮面露恍然,苦笑道:「不過,我的賢弟啊,若是因為這事引得你不快,那你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此話怎講?莫非是那幾個匠人哭着喊着要來做長安縣大牢的?」蕭庭笑道。
「那也不是。賢弟你聽我細說。那些工匠擅離職守,犯了王法,刑部派人來拿他們,給長安縣下了牌票,令我協助。我這個當哥哥的一想,那可不成,他們都是賢弟你的人,若是被拿到了刑部,其一,你面子上掛不住,其二嘛,萬一動了大刑,他們熬不住,張嘴亂咬攀誣你點什麼罪過,那可怎麼得了!兄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長孫詮鄭重其事的說。
「哦,原來如此,還是兄長想的周到。」
蕭庭有一種想大耳瓜子抽平這張肥臉的衝動,這件事說破大天也就是個公器私用的罪過,被長孫詮這麼一說,好像那些工匠還能咬自己謀反似得,擺明了嚇唬自己。
蕭庭也不是嚇大的,不接他這個茬,微笑着反問:「可他們怎麼就到了長安縣的大牢了呢?」
「兄弟你說,若是你我易地而處,愚兄我遭了難,你能眼睜睜的瞧着愚兄吃這樣的啞巴虧嘛?」長孫詮眨眨眼睛問。
「那自然不能!」蕭蘭陵義薄雲天。
「那就對了啊!」長孫詮重重一拍大腿:「愚兄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兄弟你倒霉不是。這不,愚兄為了你這事也豁出了老臉,連趙國公的面子都搭上了,四處求人,好說歹說,終究說服了刑部,將這些匠人發給長安縣來處置。不管怎麼說,這事也是出在長安縣的地面上,交給愚兄發落也算說得過去。」
說服刑部?嘿嘿,他一個長安縣令,從五品的官,竟然能『說服』堂堂刑部放人,鬼才會相信。不過這麼一來,這就變成了蕭家和長安縣之間的事,說白了,就是蕭蘭陵和長孫詮兩個人的事。
「哦,不知兄長準備如何處置?」蕭庭板起臉:「千千萬萬不可因私廢公,為了小弟的面子,影響了兄長辦案。」
長孫詮哈哈一笑:「賢弟你這就不了解為兄了,咱兩好似親兄弟一般的交情,這些人已經被工部處置了一遭,現在到了愚兄的手裏,還不就和在賢弟你手下一模一樣,自然是不會為難他們的。」
「敢問其詳?」也不知道工部是怎麼處置的。
「畢竟是犯了王法了,全部削職為民。」長孫詮道:「接下來怎麼發落這些匠人,是我長安縣說的算,哦,也就是咱們兄弟兩說的算了。」
乖乖,一下子把十二個官匠削官為民,雖說這些人的官職都不高,可畢竟人數太多,又都是將作監的老人了,這一招絕對算是大手筆,將作監如今的日子,恐怕不好過,說是人人自危也不為過。
話說到這個份上,蕭庭已經聽得明明白白,這十二個工匠的命運,就捏在長孫詮手裏,既然交給他處置,朝重了判,流個一千里也是行的,朝輕了判,罰幾個錢回家閉門思過也說得過去。長孫詮把這些話一五一十的告訴自己,恐怕是要和自己開條件講價了。
就是不知道,他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只是讓人不解的是,以長孫詮如今的背景和官職,自己這個男爵,似乎沒有什麼可以給他的。
「這話怎麼說的,兄長是長安縣正印,自然是兄長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哪裏有小弟置喙的餘地。」蕭庭搖搖頭,道:「敢問兄長是個什麼打算?」
蕭庭說完,笑眯眯的望着長孫詮,且看他怎麼說。心裏飛快的盤算了一下,把猜測中長孫詮可能開出的幾個條件羅列出來,還有自己該怎麼去應對,如何討價還價。
有的條件可以商量,有些條件,是絕不可能答應的。
不料,長孫詮卻哈哈大笑起來:「為兄的意思是,既然在我手裏和在你手裏無甚區別,那兄弟你就將他們帶回去,好生教訓一番也就是了。」
蕭庭一愣,沒想到長孫詮答應的爽快至極,竟然一個條件都沒有提,這傢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兄長的意思,是將他們無罪開釋?」蕭庭試探着問。
「對別人當然不能這麼說,就說讓他們在你莊子上反省思過,當然了,一人罰個二十貫錢還是要的。」長孫詮大咧咧的一揮手:「這筆錢,愚兄出了。」
說完,沖一個隨侍在身後的老者揮揮手,道:「老福,你去安排安排,從牢裏把那些匠人提出來,待會我兄弟走的時候,交給他一起帶走。」
那老者應了聲諾,轉身佝僂着腰就出了房間。
如果這件事到此為止的話,長孫詮還真就是把這些匠人白白送給了蕭庭。以前這些匠人好歹還有個官身,蕭庭再怎麼用他們,也不可能把他們變成蕭家莊子上的人,可是現在這麼一來,他們被革了官職,蕭庭反而可以不用顧忌什麼,光明正大的用他們。
這麼說來,這件事怎麼看都像是蕭庭得了便宜。
可是,天下有這樣的好事嘛?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難道就是因為工部、刑部、將作監,三方聯手,要送給自己一份大禮包?開玩笑,蕭庭可不相信。
蕭庭想了想,笑呵呵的站起來,做勢欲走:「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叨擾了。兄長厚恩,來日定然有報。」
後腳還沒落下,果然長孫詮就重重的嘆了口氣,胖胖的臉上掛起了愁容:「哎,可惜兄弟你是平安了,愚兄這個長安縣,恐怕是做不下去了。」
蕭庭心中冷笑,真正的肉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