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已經搬到了蕭家莊子上來住,簡簡單單的幾個草蘆,面朝大河背對蕭家大宅,環境清幽,抬頭就能望到遠處的終南山,隔三差五的去蕭家蹭個飯,跑孫思邈那蹭點特效藥,想睡就睡,睡醒了就畫,沒半分要操心的事,順帶領着一份朝廷工部尚書的退休俸祿。用他的話來說,這就是神仙的日子。
「改日老夫帶你去平康坊,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平康坊里的常客呢。如今當年那些個相好的鶯鶯燕燕,也都改行當起了鴇母,讓她們給你挑幾個水靈的。」
閻立德最近心寬體胖,食慾大贈,一頓飯幹掉一碗沙湯,七八顆牛丸,外加兩個白面饅頭,吃飽了拉着蕭庭去遛彎,一邊散步,一邊和蕭庭大吹特吹他年輕時候的風流韻事。
說道平康坊的事,蕭庭倒是想起來了,上次在平康坊遇到綠帽房和薛萬徹兩個人,心思又回到了朝廷上,就把那天在英公府上的疑惑直接問閻立德。
「咦?這你都不知道?」閻立德極為意外,直愣愣的看了蕭庭半天:「虧你整日來往的非富即貴,連武昭儀尚無子嗣都不知道?」
蕭庭一愣,啥?武媚娘至今還沒個兒子?這不對啊,原本的歷史上她已經生了李弘了吧?難道自己記錯了,還是歷史又開了一個玩笑?
這麼一來,倒是說得通了。她跟王皇后都沒兒子,那李大郎這個庶出的長子,自然成了香餑餑,難怪瞧着武媚娘對李大郎挺親熱的,可惜手不夠快,被王皇后搶先一步給過繼了。
不過以武媚娘的生育效率,即便現在沒兒子,將來八成總是會有的,保不准到時候李大郎又會落個怎樣的下場。
不管什麼下場。李大郎一口一個蕭叔叔的叫着,蕭叔叔總不能眼睜睜的瞧着他倒霉他死不管。怎麼管?螞蟻沒法去管大象的事,說到底,還得蕭叔叔自己變得更強大。
第二天。就找到裴行儉,由他領着去各處軍府處理棉花田的問題。
關內道是大唐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唐軍最大的兵源地,全國最能打的府兵,大半都在關內道。唐軍的威風,有一大半是關內子弟打出來的。僅僅從數量上來說,全國幾百處軍府,關內道就佔了三四成,所以說到唐軍,也往往用『關中子弟』代指。
按照就近就大的原則,先去離着蕭家莊子最近的軍府,下府不考慮,人和地都太少,主要目標是像裴行儉領着的這種有三千人朝上的上府。如果有地理條件特別好的,中府也能考慮。
和大頭兵打交道是件很麻煩的事,對了脾氣什麼都好說,不對脾氣啥都別談,但有了李績的那張二指寬的紙條,情況則完全不同。
一路過程出奇的順利,不少領軍的都尉一看到英公手跡,立刻二話不說,蕭庭怎麼說,他們就怎麼辦。簡直像是在接軍令。
按照府兵制度,十二衛大將軍平時就是個虛職,只有在戰時,將軍們才能調集指揮府兵。打完仗之後府兵們各自回到自己所在的軍府,將軍們平時並沒有實際的兵權,也不能直接指揮府兵,最多帶些親兵;而軍府的長官都尉,只負責操練屯田,沒有朝廷的指令。不得擅自率兵出營,雙方形成一種制約。
換句話講,理論上來說,沒有朝廷的旨意,再大的名將也不可能聚兵造反。
但理論終究是理論,像李績李靖這樣的人物,在軍中的威望太高,不少軍府的長官都尉都是跟着他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甚至乾脆就是原先他們的親衛,對於他們的令比朝廷的旨意看的還重,就算是造反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會毫不猶豫的跟上。對外能平定江山征伐異族,對內在軍中有着絕對的影響力,這是朝廷對武將們看重的原因,即便以趙國公權勢熏天,也不會去沒來由的得罪李績。
前前後後也就跑了十三個府,每個府說了幾句話,五千畝地就已經落實了下來,只等明年開種。
……
蕭銳老伯伯終於帶着老婆帶着兒子上門拜訪了。按理說本該是幾天前就來的,帖子上也寫的很清楚,不過蕭銳老伯伯偶然小恙,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痊癒,所以改了時間。
來的時候一路上那叫一個鑼鼓喧囂,儀仗遮雲蔽日的,前前後後蜿蜒了好幾里路,隊伍的這頭已經快到了蕭家大門口,隊伍的尾巴還沒進蕭家莊子。
迎接這些皇家出來的傢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家丁護衛侍女上百號人都要蕭家接待,對哪一個都不能有半分的怠慢,也不能有過份的抬舉,都有禮數在那約束着,丁點兒錯不得。
下人們也就罷了,反正不用蕭庭受罪,吳嬤嬤和牛老漢熬了兩天總算拿出了個接待的章程,慕一寬那邊也臨時調來了一批見過世面的夥計幫忙。
可接待襄城公主宋國公本人,卻必須由蕭庭親自出面。人家是全幅儀仗拿出來,表示對你最高規格的敬意,蕭家也得拿出蕭庭的全部儀仗,這叫做對等接待。
光是一套完整的男爵行頭就是十幾斤重,朝散大夫和翊麾校尉也各自有一套小行頭,加在一起少說二十斤出頭,花里胡哨的穿着像是要上戲台子,臉上還得塗脂抹粉,走兩步就冒汗,把臉上的妝給沖淡了,還得隨時補妝。
為了確保不失儀,吳嬤嬤帶着幾個丫鬟『折騰』了蕭庭大半天,蕭庭好懸沒吐出來,要是把這半天的過程用在逼供上面,他保准能連穿越都交代了。
淨水潑道,男爵府中門大開,丫鬟下人們垂首肅立,一個個跟樁子似得杵在那一動不動。遠處傳來哐當哐當跟打雷似的鑼響,好不容易迎來了蕭銳一家人。
雙方正要相互致辭行禮,還沒等開口說話。遠處忽然馳來幾匹駿馬,停在蕭家大門廣場。
「有旨意!」
來的是最陌生的老熟人,禮部侍郎魏華。
聖旨來的太突然,蕭蘭陵和蕭銳一家子也顧不上相互行什麼禮數了。全部齊刷刷的給魏華大爺行禮。
旨意很簡單,蕭庭救了李敬業一命,朝廷給他加了一百戶食邑。
「以男爵享四百戶實封,呵呵,修齊可算是開國以來第一人了。」蕭銳老伯伯撫須長笑。
這得分怎麼看。四百戶的男爵當然是少見的,可說到底也就是個男爵,跟那些個公主郡主動不動幾千戶的食邑相比不值一提。不過有勝於無,蕭家莊子上幾個作坊一日比一日紅火,人手已然有些不夠用了,陡然之間多出三分之一的莊戶來,暫時解決了人手的問題。
「到家裏說。」蕭庭笑呵呵的把蕭銳一家朝宅子裏迎,襄城公主領頭,一家三口三個人從中門大步而入。
雙方都很有默契的忽略了前來傳旨的魏華大爺,好像這個人就是空氣。根本不存在一樣,除了接旨的時候,其他時間沒人跟他多說一句話,甚至沒多看他一眼。
被孤立無視的感覺反而很讓魏華大爺感到受用,極大的滿足了他『卓爾不群』的的精神需求,非但不怒,還罕見的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像抽足了大/煙似得,一臉心滿意足,打馬悠悠的離開蕭家莊子。
蕭家大宅里。少不得一番寒暄。
當着眾人的面,說的都是能擺上枱面的場面話,不談朝政不談陰私事,所以蕭銳老伯伯沒怎麼發揮。倒是襄城公主拉着蕭淑慎問長問短,今年多大了,許了婆家沒有。
「回殿下的話,還沒呢。我哥整日就琢磨着趕緊把我嫁出去,他好娶嫂嫂。」蕭淑慎一臉天真,一副童言無忌的樣子。
「你兩還在鬧呢?」蕭守道沖蕭庭眨眨眼。一臉的促狹,用口型問。
「關你屁事。」蕭庭用口型回答他。
襄城公主手腕一抖摸出個碧玉佛手塞到蕭淑慎手裏,抬頭瞪了蕭庭一眼:「你也是個不懂事的,嫁娶還分什麼先後,一定要等她許了婆家,你才能娶親?就沒聽過這道理。」
「殿下說的是。」蕭庭嘿嘿一笑。
「既然說的是,你就該上心點。」
襄城公主不依不饒,「不光是這丫頭的婚事,你自己的婚事也不能耽誤了。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我瞧你這業倒是先立起來了,可轉眼就快二十的人了,家卻沒個着落。你倒是給我說說,什麼個打算?」
作為一群公主的老大姐,襄城對于衡山的事不可能不知道,相反,由於蕭銳這個太常寺卿的身份,或許襄城公主還是知道的最清楚的。
「還是原來那個打算,可您得容我點時日。」蕭庭心想這話也不能當眾問啊,難道要我當着你的面說我準備抗旨,悖逆你哥你爸,兩任皇帝的意思,硬生生的去搶?
襄城公主說起話來語速極快,像是連珠炮一樣:「我不管你怎麼做,你有什麼打算也不必告訴我,我也懶得聽。只告訴你一句,要麼不做,既然你做了初一,就得把十五給做完了,有個結果出來。若是開頭轟轟烈烈的,過上個一年半載卻沒個下文,我可饒不了你。」
你懶得聽還問個屁?蕭庭覺得這位大姨子還真是奇葩,難為蕭銳老伯伯跟她過了這麼多年還能整天笑眯眯的,看來老子還得修煉。
至於『下文』,自然是必須有的,按照蕭庭的判斷,只要蕭家按照目前這個勢頭再發展一兩年,到時候就連趙國公恐怕也要考慮考慮,到底是和蕭家死磕還是舍了長孫詮去結交蕭家。
一兩年,這是最慢的情況,如果中途有什麼變故的話,也許根本用不了這麼久。至於什麼大齡男女,在蕭庭看來就是個屁,上輩子三十歲沒結婚的人滿大街都是,這輩子還不到二十,按禮法說,弱冠之後才成年,沒什麼好着急的。
嘮完家常就開席吃飯,男女分桌,男的這一桌,也就四個人,特意把閻立德、孫思邈請來作陪。可孫思邈給襄城公主拉到女桌去了,討論什麼養生之道。
私下裏,蕭銳老伯伯的話茬開始冒出來了,他跟蕭守道父子兩一脈相承,都是先扯一通無關痛癢的事情,高度讚揚了一番蕭庭的育人之術,連蕭守道這個朽木都能給他雕刻成良材,實在是化腐朽為神奇,守道能有今天,全靠着賢侄你一手提攜指點之類的客套話。
然後來一句『還有個事,順帶說一下』。
「正巧立德兄也在,有個事順帶說一下。」
蕭銳笑呵呵的說:「修齊你也知道,新官上任都要燒個三把火,守道出任將作監少監,總得有些建樹才是,我跟閻監正也談過,說到底,還要請修齊你幫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