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候永盛的那一本,今天秦川一共找了五本書,共花費了他六個時辰28時間。
好在後面四本都在第一層,典籍的位置也不是處於陰暗的角落,所以相對來說較為好尋,不然天知道秦川要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把這五本書尋齊。
除了找書,這一天的時間裏秦川都在忙着記背書名,就連中午的午飯都沒有出閣去吃,只是嚼食了昨天帶回來的漿果後,便開始埋頭投入到書架之中。
站在樓上的胖道人看着樓下的秦川,今天借書的一幕幕他都清清楚楚看在眼裏。
雖然秦川找書的速度極慢,但是胖道人卻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他只是覺得這個少年真的很有意思。
看似笨拙,實為堅韌,不為行弗亂其所為,想來換做旁人遇到這般情況早就知難而退,搖頭拒絕了這份工作了。
而且,貌似自己很多年來沒有見過這麼有趣的人了吧?尤其是當候永盛昏倒在地的時候,連胖道人自己都險些沒笑出聲來。
繞着書閣悠悠踱了一圈,胖道人愉快地抻了個懶腰,這個小傢伙來的第一天就讓他覺得心情不錯。
雖然每次借書的時候只需要胖道人的一絲神識而已,但是在冥想感悟時這一絲打擾也足夠讓人覺得不喜,如今有了這個傢伙,不但自己入定的時候沒有受到影響,而且大道無邊,修行孤苦,在閒暇之餘還能尋到一些樂趣,調劑一下,豈不妙哉?
「有點意思。」胖道人砸了砸嘴,對秦川的喜愛之情頓時濃郁了不少。
雖然他不相信秦川可以將數量浩瀚如海的書名統統都記下來,但是找書的速度快慢他亦是同樣並不擔心。
有時候慢並不代表壞,借書的弟子連這點等待的耐心都沒有,還他娘的修個什麼道?
心情不錯且閒來無事,所以他決定下樓和秦川聊聊。
胖道人下樓,對着秦川說道:「還在背書名呢?」
秦川行禮,道:「是的,師叔,弟子想不出別的法子,只能死記硬背。」
胖道人看着秦川認真的樣子,打趣道:「那你背了多少了?」
秦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回答道:「今天閒下來的時間少,弟子只背了七個書架。」
胖道人眉頭一挑,有些不相信,一個書架上有一百本典籍之多,他斷然不會相信秦川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將七百本典籍的書名和位置都記了下來,於是問道:「七個書架?每本書的書名都背下來了?」
秦川恭敬回答道:「是。」
胖道人想了想,開口問道:「一,八,七。」
秦川知道胖道人的意思,一,八,七指的是第一個書架,第八排,第七列的那本書。
於是他很自然地回答道:「《奔雷拳法通譯》。」
胖道人神識掃去,然後微微詫異,繼續問道:「六,五,三。」
秦川極快回答道:「《赤火瞳圖鑑》。」
胖道人面露驚容,繼續問道:「三,一,四。」
秦川想都未想,道:「《冰魄魂針使用方法三百例》。」
胖道人有些不甘心,繼續問道:「五,二,一。」
秦川停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
胖道人鬆了一口氣,心中緊張的情緒漸漸消散,似乎秦川沒有答上反而讓他輕鬆了不少。
但接着秦川開口說道:「是《丹火淬鍊精要》,只是弟子覺得這本書放在修行功法里有些不妥,放在煉丹類似乎更好。但是因為還沒來得及看典籍內容,所以暫時沒有將它重新分類。」
看着一臉老實誠懇的秦川,胖道人怔怔地呆立在原地,他望向秦川身後那一排排書架,心中忍不住冒出一個想法,難不成這小子真能靠死記硬背就將整個書閣的書都記下來?
……
……
回到住處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秦川突然想起那個老頭是不是還在等待着自己,於是匆匆忙忙向着密林奔去。
一路林間穿梭,秦川來到了昨天的二人相遇的地方,卻並沒有發現老頭的蹤影。
突然他身後傳來老頭的聲音:「你遲到了。」
秦川轉過頭去看到邋遢老頭,耍賴道:「咱又沒約好什麼時辰,今兒忙着誦背書名,時間太緊,所以來得晚了些。」
「背那些屁玩意有個卵用。」老頭滿不在乎地說道,然後扭頭往密林深處走去。
秦川苦笑着一聲,跟了上去,不多時二人來到了一處深潭前,這裏潮濕溫熱,霧氣濃郁,宛如仙池。
老頭慢慢閉上眼睛,似乎很是享受,白色的霧氣吹拂過他的臉頰,凌亂的頭髮隨風輕輕一盪,仿佛自身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天人合一,莫名協調。
老頭突然睜開眼睛,鋒銳之意猶如實質破體而出,霧氣四散,如受驚羔羊四處奔逃,同時深潭之水驟然炸起,幾尾彩鱗之魚像是被無形大手牢牢抓住,穩穩地提出水面,縱使萬般掙扎不得逃脫。
秦川看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原本認為老頭來歷神秘,定然有些能耐,但是看了今天老頭露的這一手,秦川發現自己還是看走了眼,實在小覷了這個看上去生活都難自理的邋遢老頭。彩鱗雖小,如此這般取之卻並不容易,對靈力的操控拿捏,都有着極高的要求,近乎隨心所欲的境界,而且化出的這幾隻無形之手,凝而不散,猶如實質,由此一觀,邋遢老頭跟阻了飛舟的大師兄相比,手段高明了可不止一籌。
吳伯雖然道行高深,但卻在他面前鮮有顯露。此後先有大師兄遙阻飛舟,後有老頭隔空攝魚,這些事情秦川看得真真切切,心中慨嘆仙人之威,修行之妙,果然不同凡響,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贊了一句:「好手段!」
待仔細看清了空中浮游之魚,秦川腦海中浮現出書中的介紹,忍不住低聲驚呼:「五彩錦鯉?這東西都能拿來吃?這也忒暴殄天物了吧。」
老頭無所謂道:「你的腳下是靈脈的靈眼,最不缺乏的就是靈氣,所以在這裏捉幾條五彩錦鯉並不是什麼難事。」
秦川悻悻然道:「反正我沒法與天地元氣溝通,可感悟不到這些。」
老頭簡單道:「我知道你是凡人,而且很想修行。」
秦川無奈道:「您老就別揭我的短了。」
老頭似是來了興致,問道:「為什麼想要修行?」
「大傢伙兒修仙問道,不就是求個長生嘛。」秦川想了想,說:「至於我自己,小的時候沒少看道書,可惜沒法自己親身試試,總歸是件遺憾事兒。等到再長大些,書看得更多了,道理也沒明白不少,懂了弱肉強食,就開始渴望力量,不修行的話,許多事兒這輩子事別想去做了。但後來我又想了想,其實把這些都拋開不說,我就想問問,憑什麼你們能修行,我就不能,這事兒到底誰說了算?」
老頭似乎對他說的話很感興趣,始終板着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繼續問道:「修行之事,全憑天命,芸芸眾生,幾人得道?如果蒼天都不允許你修行,你又能怎麼辦?」
「天命?」秦川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修行與否,如何選擇,這難道不是應該自己的事兒麼?我對這青天好感無多,也不需它來替我拿主意,只要我想做的,哪怕它攔我阻我,為難我刁難我,我也一樣會去做。」
老頭的嘴角難得地向上繼續揚了揚,說道:「小子,你這脾氣倒是很合我的胃口。」
秦川不甘問道:「老人家,我知道你有通天的本事,咱們一頓飯的交情,我也不求別的,就想問你一句,修行於我到底有沒有一線可能?」
老頭平淡回答道:「據我所知,解決氣海阻塞的唯一辦法就是破而後立,更多的可能是氣海破了,人也死了,你怕死麼?」
曾幾何時,青山腳下的他並不覺得不能修行有什麼大不了的,這跟他身處的環境有關,也跟吳伯對他說過的話有關。
但是在他心底的最深處,卻實實在在有着那麼一絲渴望,對修行的渴望,對變強的渴望,只是這絲渴望被壓抑掩藏地極深,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事到如今,吳伯不在了,那句「不能修行也沒什大不了」的豪邁話也漸漸蒼白起來。自己到了三清劍觀,所見所聞,所觀所感,讓這絲渴望被莫名地無限放大,大到讓他的心意開始動搖,如同無書可讀的那般癢,卻比之過及萬千倍。
秦川想了想,認真道:「我怕死,非常怕死,因為我有太多事情沒做,太多心愿未了,但是我更害怕這樣平平凡凡地耗盡一生,所謂順應天命,應勢而行,實則庸庸碌碌,苟且偷生。如是這般,我不甘心,不情願,亦不認同。」
「好一個不甘心,不情願,不認同!當浮一大白!」老頭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哪怕那些大修行者,也不過是青天的一條狗而已,青天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搖頭晃腦,多他娘的沒意思。所以在我看來,修行的目的除了長生,無非就是想當個正兒八經的人,敢對青天說句不。」
秦川興奮問道:「前輩,難道真的有辦法麼?」
老頭點頭道:「氣海阻塞,不能修行,此為規則常態。但是古籍記載中,有七人打破過這種枷鎖桎梏,破凡成仙,雖然後來修為平平,但是能有如此無畏之氣與精妙之思,就足以讓他們自傲。」
秦川的眼睛亮了起來,認真地聽着老頭的每一句話。
老頭繼續幽幽說道:「這七人之中的一人,恰好就是你們三清劍觀的一個小子。」
秦川精神大振,作恭聽狀,老頭回頭瞥了他一眼,說道:「先去把魚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