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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客人
顧逍漫不經心的語氣和表情叫張思毅恨得牙痒痒,還有什麼比努力學習的人成績卻比不上不努力學習的人這樣的事更氣人的麼?
不過, 值得慶幸的是張思毅和顧逍不同一屆, 學霸年年有,像顧逍這種「學神」卻是難得一見, 一旦正面碰上, 絕逼死無全屍……譬如至今對顧逍仍有心理陰影的賀呈天。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而顧逍大概也是不會理解他們這種凡人的恐懼的,就像現在, 輕輕鬆鬆地說完那句話後, 他就拍着邊上的床鋪道:「晚上就睡這張床,能將就麼?」
張思毅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又對這樣的顧逍毫無抵抗力。
一米五六的床本來就是雙人的標準,他倆也不胖, 將就擠擠應該可以, 只是他倆在海城的臥室睡的是一米八的床,顧逍擔心他嫌棄。
張思毅怎麼會嫌棄, 甭管一米五還一米二, 能睡在「學神」的床上他興奮都還來不及。只是現在在顧逍家,和顧逍的父母僅一牆之隔, 他實在是沒法全身心地放鬆下來。
想到剛剛顧逍進門時說的那話, 張思毅心有餘悸:「你怎麼跟你爸說那種話,膽子也太大了吧!」
顧逍笑笑:「試探試探他們的底線麼,我平時在家裏也經常跟我爸開玩笑,你不用太緊張。」
張思毅不由有些羨慕顧逍和他爸爸的相處模式,張家的父子地位界限就非常鮮明,所以他很少敢跟他爸開玩笑。
顧逍摸摸下巴,沉吟道:「他們的接受能力比我想像得要好,剛剛我說完那句話,我爸的表情也沒太奇怪,媽也是……」
張思毅想到一件事,小聲問:「誒,你媽媽是真的不會說話麼?」
顧逍一愣,輕輕「嗯」了一聲。
張思毅見顧逍表情自然,才敢繼續問:「聾啞人?」
顧逍搖搖頭,眼神有些晦暗:「不是,這事說起來有些複雜……我媽媽祖輩都是讀書人,姥爺原是紹城一官員,在她五歲那年□□爆發,九歲那年,我姥爺不堪迫害自殺,媽媽受了很大的刺激,那之後就不會說話了。」
原本隨便說句「是」就能搪塞過去的話題,顧逍卻對張思毅解釋了真實的原因,他心中大震,歷史的慘烈距離他這一代人太遙遠,他從沒想到這樣的陣痛會殘留在身邊人的親人身上。
「是心理上的問題麼?」張思毅問。
「大概是,我們也不清楚,當年沒那種醫療條件,我爸娶我媽時原本也以為媽媽是生理性殘疾,後來隨着醫療信息發展,我們從報紙電視上得知,她不會說話極有可能是中樞神經問題導致的,也就是『精神性失語症』。當時家裏還一起討論過讓媽媽去治療看看,但是她拒絕了……」顧逍嘆了口氣,淡然道,「我們也不強求她,可能她已經習慣了不會說話的生活了吧。」
張思毅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垮着眉毛哀嘆了一句:「太可惜了。」顧逍的媽媽那麼漂亮,本來該是多完美的一個人。
顧逍苦笑了一下,道:「是挺可惜,但我媽說,有失必有得,正是因為她失去了聲音,現在才擁有這麼幸福的家庭。」
他垂下眼睫,又道:「我小時候還以為所有媽媽都不會說話的呢,後來才知道,只有我媽是這樣,長大一點了問我爸,他才告訴我真相,還開玩笑說,如果我媽會說話,就輪不到他來娶了。」
張思毅也不知該感嘆這一家人的美滿還是美中不足,如果顧媽媽知道了她的兒子喜歡男孩,還會覺得是「幸福」麼?
顧逍仿佛能看出他的心事,握住他的手道:「我想,他們既然信奉這些生活哲學,也不會大為難我們,因為他們會理解,我不能給他們帶回家一個兒媳婦,但他們從今以後會多一個兒子,你也會好好對他們,對不對?」
張思毅用力點點頭,緊握住顧逍的手,道:「當然。」
也許美好的事物正是因為有所殘缺和遺憾,才被襯托得更加難能可貴。
兩人默默相視了一會兒,張思毅不好意思地偏開頭,問道:「那你們平時怎麼和你媽媽交流啊?用手語?」
顧逍:「生活常用的手語我和遙遙都看得懂,回頭我也會教你,但用不着學怎麼做,我媽只是不會說話,但能聽得見。平時有什麼緊急的事情就打電話,接聽後直接說事,媽媽聽完會按一個按鈕表示她聽到了,如果不是要緊的事,就發短訊,她還會寫字,我媽寫字寫得很漂亮……」
顧逍說着,獻寶似的拉着張思毅起來,道:「過來,讓你看看。」
兩人起身去顧逍父母的房間,出來時見顧爸爸端着一碗菜從廚房出來,招呼他倆道:「一會兒就吃飯了啊。」
顧逍應了一聲,道:「我帶張思毅去看看媽寫的字,馬上就好。」說罷直接推開父母的房門。
張思毅有一絲羞澀,躡手躡腳地跟着顧逍穿過床邊的空道,來到陽台,只見陽台一頭隔出了一小方書案,書案下堆着滿滿一摞摞的字帖和紙,案上鋪着毛氈,架着整齊的文房四寶。
顧逍從書案下隨便挑了幾沓翻開來給張思毅看,有鋼筆的,有毛筆的,什麼字體的都有。
「哇!」張思毅不明覺厲。
「是不是很厲害?」顧逍面上頗有些驕傲。
其實張思毅一個書法外行也看不懂字寫得好壞,反正感覺那字寫得跟書店賣的字帖似的,肯定牛逼,而且顧逍都說好,必然是好了。
正看着,顧遙也進來湊熱鬧了:「看什麼呢?快開飯啦!」
張思毅小心翼翼地捲起一掛捲軸,笑道:「看你媽媽寫的字,遙遙也練字嗎?」
顧逍:「對,她小時候還拿過市書法大賽一等獎。」
張思毅:「這麼厲害!」
顧遙皺着臉道:「老哥你就別擠兌我了,我的字是我們家寫的最爛的!」
張思毅奇怪道:「你們還相互比啊?」
顧遙:「可不是麼,在我們家可是以寫字論家庭地位的,媽媽寫得最好,她是老大,爸爸第二,老哥這幾年天天筆耕不綴,估計快趕超老爸了,我自從上大學就懶了,都已經很久沒練啦!」
張思毅驚詫地看向顧逍,難道他天天練字是為了家庭地位?
顧逍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哎,沒辦法,誰叫你二哥字寫得太爛,我總得努力些,好替他勻一勻。」
張思毅:「……」尼瑪!(=皿=)
顧逍摸摸下巴,又道:「不過咱倆肯定不會墊底,印象中某個姓賀的傢伙字也寫得超爛。」
顧遙呆了呆,反應過來一下子漲紅了臉,大叫了一聲:「喂!」
張思毅差點捧腹,正笑鬧着,顧爸爸又催他們吃飯了,三人推推搡搡地出去。
餐廳的桌上已經擺上了五菜一湯,雖然算不上豐盛,但看着色香味俱全,讓人饞蟲大動。
和去年來時一樣,等一家人都落座了,大家才動筷子。
舉杯時顧爸爸笑着看了張思毅一眼,感嘆了一聲:「去年跟逍兒開玩笑說家裏還差兩雙筷子,今年過年倒是添了一雙了。」
聽到這話,張思毅再次被嚇破了膽,也不知道顧爸爸說的那「兩雙筷子」是不是暗指顧逍和顧遙的伴兒,如果是,難道顧爸爸已經猜到他們的關係了?還是說他和張父張母一樣,也以為張思毅是奔着顧遙來的?
……可不對啊,從進門到現在,張思毅都是和顧逍在一起,表現得分明和顧逍更親昵一些!
連顧逍都怔住了,頓了兩秒才鎮定下來,張思毅膽顫心驚地喝了口飲料,就聽顧逍笑着問他爸道:「你說的是『手』吧?」
張思毅記得,顧逍在朋友圈發了的,的確是「手」。
顧爸爸反問道:「多兩隻手和多兩雙筷子有什麼區別麼?」
張思毅結舌,就在這時,他眼尖地捕捉到顧媽媽看向顧爸爸的一個眼神,是有些「埋怨」、「制止」的意味,一閃而逝。
緊接着,顧爸爸就笑呵呵道:「好了好了,吃飯吧,過年就是該多些人,熱鬧。小張啊,中午的菜有些簡單,晚上的年夜飯才是重頭戲,。
張思毅忙搖頭道:「哪裏簡單了,大魚大肉,都是我愛吃的。」
顧爸爸笑道:「那多吃點,當自己家,別客氣。」
張思毅點點頭,心裏仍覺得驚魂未定。
但餐桌上的氣氛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扭轉,依舊喜氣洋洋的。
而且今年與去年不同的是,顧家的餐桌正前方牆上掛了一隻嶄新的超薄電視機,一桌人邊吃飯,一邊看電視裏放的新聞,年三十,連主持人的聲音都帶上了過年的朝氣。
飯後也是顧爸爸和顧媽媽收拾碗筷,讓三個孩子自己玩,他們準備送年的庚飯。
三人先在客廳里裝模作樣地看了會兒電視,最後顧逍實在忍不了幾人這副各懷心事的樣子,和父母打了個招呼,就帶着兩個小傢伙出去了。
一下樓,張思毅就先叫了一聲「臥槽」,緊張道:「你爸媽是不是什麼都已經知道了?」
顧遙也附和道:「是啊,剛剛老爸飯桌上說那句話都把我嚇了一跳!」
張思毅又把自己觀察到顧媽媽的表情告訴了兩兄妹:「該不會是我的錯覺吧?我真覺得你爸媽已經知道了。」
「我也不確定了……」顧逍瞥了顧遙一眼,問,「是不是你什麼時候說漏嘴了?」
顧遙大喊「冤枉」:「我什麼都沒說!」
張思毅嚇得各種凌亂:「怎麼辦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顧逍看他倆嚇破膽的樣子,道:「你們這麼杯弓蛇影幹什麼?如果他們知道,反應還這麼平靜自然,不該是好事麼?」
張思毅愣了愣,一拍大腿,對啊,如果這麼簡單就能「出櫃」他們還費盡心機瞞着幹什麼?
不過,也許就是因為家長的反應太平靜太反常,搞得他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之後還憋着個什麼大招!
顧逍凝眉沉思了片刻,道:「再觀察兩天看看吧,你們也用不着太緊張,如果爸媽真猜到了,這應該算是很溫和的處理方式了,也表現出了他們的包容和接納,我們高興都還來不及,不是麼?」
兩人點點頭,有顧逍這個主心骨在,張思毅和顧遙都大舒了一口氣。
在外頭逛了一圈,三人就早早地回了家,之後顧遙又給張思毅看了他們一家人老照片,顧逍小時候的模樣把張思毅萌得嗷嗷叫,恨不得每一張都揣兜裏帶走。
晚上的年夜飯,菜果然豐盛得不得了,有鹹菜大黃魚、四喜烤麩、紅膏熗蟹、醬肉蒸蛋……張思毅兩眼發光,連拍了幾張照片曬朋友圈。
之後顧逍又提議五人合拍一張和去年一樣的拼手照,張思毅的手加在中間,顧父顧母面上也沒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還笑盈盈的,仿佛真把張思毅當成了自家的一份子。
飯後,按照傳統,兄妹倆一起收拾碗筷,張思毅原本也想幫忙,卻被顧爸爸叫住了:「小張,你是客人,別跟着忙了,過來陪我們看會兒春晚吧。」
「……」張思毅驚悚地瞄了一眼廚房的方向,瞧顧逍做了個「愛莫能助」的姿勢,只能硬着頭皮先跟過去了。
顧爸爸和顧媽媽並沒有並排坐,而是在中間空了個位置,他拍了拍那個空位招呼張思毅來坐。
張思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