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張父一出現,原本歡樂輕鬆的氣氛蕩然無存。
雖然吃的是團圓飯,一家人落座後看上去和和美美,但張父那不語自威的氣勢卻讓張思毅一點都放鬆不下來。
除了張母,見慣不慣地替兒子舀了碗湯,一臉殷切地遞到他手裏:「吃,快趁熱吃,今早特地讓王姨去菜場買的新鮮鯽魚。」
張父見狀果然皺起了眉頭,拿筷子朝着張母的方向點了點:「他自己沒手嗎?都多大的人了,一碗湯都要盛到他手裏!慈母出敗兒,我看這麼下去他早晚被你慣壞!」
「……」果然又來了,張思毅一張臉拉得老長,最反感聽他爸說這種話。他有被慣壞嗎?他長得很歪嗎?他媽媽疼愛他,他也會孝敬媽媽,這不是相互的事嗎?為什麼他在他爸眼裏總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敗家子!氣死了!
然而張思毅敢怒不敢言,張家有家規,老子教育兒子時兒子不能頂嘴,否則下場是很可怕的……嗷嗚,這個霸道獨|裁的男人!
張媽媽聽不下去了,小聲埋怨道:「思思難得回家一趟,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難不成是氣我沒先給你盛湯?好好好,老張同志,我給你也盛一碗,」張媽媽又盛了一碗湯端到丈夫眼前,笑嗔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喝點湯,少說點話!」
張父額角抽了抽,瞪了張媽媽一眼,端過湯默默地喝了起來。
張媽媽見老傢伙稍稍被安撫了,笑了笑,一邊給父子倆剝螃蟹,一邊又在邊上道:「你看思思順利從英國畢業,還自己在海城找了工作,哪裏給我慣壞了?這不是挺優秀的麼。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總是數落他,小心以後你老了病了他都不敢來看你。」說着悄悄給了張思毅一個眼神,暗示他給他爸爸倒酒。
張思毅心裏不情不願的,但是見媽媽這麼努力地從中調和,也不好讓人為難,於是佯裝乖巧恭敬地給父親倒了杯酒,心裏卻哼道,我這可是看着媽媽的面子……
張父的臉色果然好看了點,像是終於從神壇上走了下來,紆尊降貴地問了問張思毅在海城的工作情況。
張思毅先簡單說了幾句公司狀況,接着是工資,只是自己那點工資刨除房租真的沒什麼好吹的,他的目的是想讓父親對自己刮目相看,再不濟至少要認可自己的努力,於是得找更有說頭的。
這不,剛好有個現成的實例——z市的規劃競標項目!
張思毅先詳細描述了那個項目有多大,多難做,接着又繪聲繪色地說了公司從接到這個項目到前幾天中標的經歷,全程一波三折,情節跌宕,他還刻意弱化了自己在團隊中充當可有可無小補丁的這個事實,重點突出了顧逍的強大,最後再引出一句,當初就是顧逍面試錄取的他,從而通過顧逍用人的眼光來襯托出自己的價值。
張父無視了張思毅自吹自擂的一面,聽得很認真,偶爾頷首問幾句問題。
譬如張思毅提到顧逍的時候,張父就仔細問了這人的年紀、畢業院校、工作履歷等等。
當聽到張思毅說顧逍和他是高中校友,還是寧城某年的高考狀元時,張父放下了酒杯,輕輕地來了一句:「哦?是他。」
張思毅說得興奮,問道:「你認識他?」
張父點點頭,道:「見過一次。」
張思毅激動道:「什麼時候見的?」
張父說是幾年前,好像一次什麼設計比賽,當時做的是寧城的項目,顧逍得獎的時候是張父頒的獎。他復又喝了口酒,讚賞了一句:「挺優秀的年輕人,很沉穩。」
張思毅聽了父親對顧逍的誇獎,像是比自己被誇了還高興,按捺不住地再次表達了一下這次中標後的意外與驚喜:「你看,他竟然把內定的h院都競爭下去了誒,是不是很厲害!」
說起這些,張思毅就一臉迷弟,殊不知他此刻的表現就跟畢樂樂和徐佳花痴顧逍時一模一樣。
張父輕哼了一聲,道:「一般這種內定的情況,哪有這麼輕易顛覆?肯定是高層有分歧,能做決策的人臨時被換了,才有你們撿漏的份。」
什麼叫撿漏啊!?張思毅頓時不忿地想反駁。
張父卻轉而道:「不過就算你們這次沒中標,姓顧的這種做事風格和態度,肯定也有前途。明眼人看得見他的用心,就會記住他。努力是絕對不會白費的,只是看機會有沒有來而已。」
張思毅聽了父親的話,一下想起顧逍那天在廁所里回應自己的那句——建築這條路,不是你這一刻做了什麼,下一刻就能看到成果的。
他迷迷糊糊地好像是get到了點兒什麼,這時張父又看向他道:「我記得你當年吵着鬧着要學建築,好像也是因為他?」
張思毅一怔,有這回事兒?他當初就跟他爸提過顧逍?
張父回憶道:「你上高一那一年,說是有個t大學建築的學長來學校里做演講,就叫顧逍,那天吃飯時你很興奮,一直說自己也要考建築系,學建築。」
張思毅傻乎乎的,一點印象都沒了,他爸什麼時候記性這麼好了,怎麼什麼都記得?
張父見張思毅一臉蒙逼,像是早料到了,他嗑了粒花生米,語重心長道:「你這個人從小做事都是三分鐘熱度,學過跆拳道,學過小提琴,學過劍擊,你哪一樣堅持下來了?本來你爺爺給你起這名字就是想讓你做事多動動腦子,有點毅力,我也不要求你什麼都會,只要一件事你能給我堅持下去,我就燒高香了!這次你畢業找工作,我看你之前一副沒心事的樣子,就一點都不看好你。不過沒想到現在還算是順利上了軌,可能那個姓顧的年輕人真的是你命中的貴人,一次次把你往那條道上引。」
張思毅心中一喜,只捕捉到了最重點的那幾個字——「順利上了軌」,哈哈,這算是認可他了?
得知張思毅現在是跟這個人在工作,張父似是放心了些,又瞥了他一眼,叮囑他道:「多跟人學習學習,要虛心求教。」
張思毅連連點頭:「嗯嗯嗯!」
張父見不慣張思毅沒個正型的樣子,忍不住又囉嗦了一句:「還有,記住低調些,別在外人面前談自己的家庭。」
張思毅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今日這頓飯的氣氛算是幾年來最好的了,張思毅如釋重負地上樓進了自己房間,王姨知道他要回來,已經把被褥鋪好了。張思毅撲到床上幸福地打了個滾,又起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好久沒回來,這一回來,張思毅才發覺自己是真想家了,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提醒着他過去的日子。
家裏有會打掃衛生的保姆,每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還不用付房租……一對比在海城的日子,簡直明顯反差!
張思毅嘆了口氣,找出久置許久的小提琴。小時候學了四年琴,也算是能拉幾個曲子了,初中時還在校文藝會上表演過,只是夠不上專業水準而已。之後上高中,他稱學業忙就不拉了,其實現在想起來,每天多少能抽出點時間練練的,就是因為懶,一旦放下就不願意再拿起來。
——他爸說得沒錯,他真的是三分鐘熱度的性格。
張思毅拿出琴架在肩膀上,因為長時間不用,弦軸有些受潮,他試着拉了幾個音,都不在調上。
將四根弦平均調低一個標準音,張思毅磕磕絆絆地拉了一首卡農,慢慢找回了當年學琴時的感覺,雖然因為生疏,有些破音拉得都像是在鋸木頭了,但他突然之間起了想重新練琴的興致——以後工作有壓力,不如下班回家練練琴,說不定能放鬆心情;而且練熟幾個曲子,還能在泡妹子的時候裝裝逼呢!
張思毅坐言起行,立即便把琴裝好,放在門口,打算後天回海城時帶走。
又一番東翻西找,張思毅突然在一個柜子裏翻出一堆奇怪的書……等等,這都是些什麼?
&媽——!快上來!」幾分鐘後,張思毅朝着門外大吼了幾聲。
張母款款上樓:「叫我幹什麼?」
等母親到了房門口,張思毅指着剛剛被翻過的書籍,一臉扭曲地問:「這啥啊!」
張媽媽這才反應過來,嚇得驚慌失措,趕緊把兒子往房裏一推,關上門搶過書:「你可不能看這種東西!」
&書是你的?」張思毅本來以為他媽媽會說什麼表妹的堂妹的,想不到竟然是她的!
張媽媽壓低聲音道:「我在網上看的小說,挺有趣的,看有書買就買了!」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總裁的甜美男秘書》?《被隔壁直男看上怎麼辦》?張思毅都沒臉念這些書名,「你不要在網上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啊!」
張媽媽捂住了兒子的嘴:「小點聲小點聲!我這不是無聊看看嘛,就是怕你爸知道才放你房間裏的!」
張思毅壓抑着聲音崩潰道:「那你怎麼能把這種書放我房間裏,萬一爸看見了他怎麼想啊?」
張媽媽很放心地把書一堆塞進柜子最深處,道:「他不會隨便進你房間的。」
張思毅一頭黑線,他媽竟然是個老腐女,這簡直是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