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三千多屍首,楊思等人才帶着傷兵退出了孤胥峽谷。
不過楊思沒有絲毫逃出生天的慶幸,因為他們輜重不夠,如今只是苟延殘喘罷了。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韓彧,他也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自然是趁你病要你命嘍。
程遠扶着楊思,本就忍飢挨餓,經此一遭,險些疲軟得站不住腳。
楊思忍痛道,「公遼,你去跟秦校尉說,立刻整合沒有傷勢的兵卒,迅速後撤。」
程遠聽出了別的意思,忍住眼前發昏的衝動,聲嘶力竭道,「軍師!」
「思帶殘部拖延片刻。」楊思很是冷靜,即使他現在痛得站不直身子,腦子卻格外清明,對於謀者而言,權衡利弊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哪怕割捨的是自己,為了達到最大利益,他也會毫不猶豫去做,「主公援兵不足半日便到——總不能叫這萬餘精銳全軍覆沒,喪於敵手!」
這種情形下,留下斷後的結局必然是死路一條啊!
程遠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楊思的肩頭,扶着他後撤數步。
「軍師若亡,遠如何向主公交代?」
程遠這會兒心急如麻,雙手雙腳和腦子都不像自己的了。
倒不是說他無用,作為初出茅廬的稚嫩新手,程遠經歷的實戰太少,積累的經驗也太弱。
楊思忍不住咧嘴一笑,程遠都要瘋了,這種情況下他還笑得出來。
「若思活着,倒也沒臉去見主公。」楊思苦笑。
浪大了,棋差一招輸給了韓彧,主公交到他手上的精銳折損巨大,他有什麼臉去見姜芃姬?
程遠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楊思緊緊攥着他的手腕。
他從未想過,一想身體單薄的楊思竟也有這麼大的力氣。
楊思一把推開程遠,對方險些摔了個踉蹌。
「這是軍令,你敢違抗?身為謀者,優柔寡斷,陣前取捨不定,日後還想害死更多的兵馬?」
似振聾發聵,驚得程遠心中大震,「主公未必會來,倒不如背水一戰啊!」
留下楊思和兩千多傷兵,他們必死無疑。
楊思堅定有力地道,「主公會來!」
程遠艱難地咬緊後槽牙,將消息傳遞給秦恭。
秦恭沉吟一會兒,下令分兵。
「恭傷勢沉珂,未免成為拖累,便不撤了。」秦恭傷勢的確很重,臉上被箭矢豁出一道長口子,右臂兩道箭傷,左肩一道刀傷,腿上還有傷勢。所幸腿傷不重,他還能騎馬再戰。
前軍從山坳險險逃生,但他們大多掛了彩,傷勢頗重,幾乎都要留下斷後。
後軍情況還算良好,雖有傷亡但不嚴重,戰力保存比較完整。
韓彧等人卻不會給楊思多少時間,追兵緊跟着就來了。
楊思深呼吸一口氣,染滿鮮血的手抓着自己的佩劍。
「若有來世,還奉主公為主——如今,還恕思先行一步,無法盡忠——」
他口中喃喃,已經做好了殞命的準備。
楊思比韓彧更加清楚自己的處境和選擇。
他若被擒,唯有一死。
許裴和昌壽王不過是一丘之貉,以血統家世為尊,輕賤寒門賤籍出身,不過前者比後者明面上更加好看一些,更懂得粉飾太平。他楊思跳槽踹了昌壽王,不正是因為這點?
若為自保而歸順許裴,這對楊思而言是極大的恥辱,遠勝被人唾面譏笑。
「結陣,抗敵!」楊思揮劍,眉宇間帶着視死如歸。
「報——後方有敵軍偷襲——」
韓彧心中一驚!
敵軍?
這麼快?
頃刻間,他確定了偷襲者的身份,目光投向後軍的方位,隱隱能看到陣勢被沖亂的痕跡。
謝則正要帶兵絞殺楊思帶領的殘兵,倏地聽到傳信兵這話,目露凶光。
「敵軍?」
韓彧道,「楊思的援軍。」
比預料中還快了三個時辰,本以為能幹掉楊思殘部之後再撤離,讓柳羲吃個癟呢。
謝則懵了一下,楊思的援軍從何而來?
韓彧道,「楊思一直避而不戰,帶着兵馬在棲川平原亂竄,本就是為了保全兵力再與援軍會合。他們自己突圍,傷亡必定過半。若是等來援軍,至少能保全戰力,同時威懾我軍。」
只可惜,楊思的如意算盤被他橫插一腳,徹底打亂了。
謝則不解,「我軍並未截住他們的信函,怎麼援軍會來得如此巧合?」
韓彧道,「烽火。」
因為棲川平原燃起的烽火,所以柳羲才猜出楊思有難,派兵增援也不值得驚訝。
謝則瞬間明白過來,問道,「軍師,如今該當如何?」
韓彧說,「不宜戀戰。」
如果是正面作戰,倒是不用太慌,但援軍卻從後方偷襲,亂了他們的陣腳。
一時間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時間拖得越久,我方傷亡便會越大。
若是楊思反應過來,配合援軍對他們兩面夾擊,情勢會更加不利。
當斷則斷,韓彧瞬息之間做了決定。
韓彧和楊思脾性有些相似,二人都是果決冷酷之人,一旦下了決定就絕不留戀。
若是換做旁人,這會兒還要堅持一下,頂着風險也要捶死楊思,因為過了這村沒這店啊。
如果韓彧真的這麼做,他帶領的兵馬肯定會被姜芃姬吞光,一個活口都不留。
楊思正卯足了勁兒,打算臨死之前多拉幾個墊背,打着打着發現敵人打沒了——
「軍師——敵方後軍亂了——」
秦恭騎着馬,視線比楊思高多了,隱隱能看到敵方後軍陣型被陌生勢力衝垮。
楊思怔了一下,呆愣愣的,險些沒反應過來。
「主、主公——主公的援軍啊!」
楊思激動地摔了佩劍,喜得扯動了傷口,哎呦喂呦地嚎了一句。
秦恭聽後,心中一動。
援軍?
真有援軍?
殊不知,他們口中的援軍——姜芃姬此時的心情很不好,直播間觀眾隔着位面都能感覺到她周身涌動的殺意——原本充斥着彈幕的屏幕,如今光禿禿的,眾人被嚇得不敢發言。
「想逃?」
胯下的小白嘶鳴一聲,姜芃姬霍地一下抽出腰間的斬神,明亮雪白的刀身泛着滲人寒光。
刀光一閃,刀鋒似砍豆腐一般,輕輕鬆鬆劈斷數人身軀,頃刻間衝出一條屍體鋪就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