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師這種單位,經常要接待上級首長的視察,甚至一個月能有好幾撥。不過王牌師做什麼都要做到極致,所以每次迎檢的時候,依然會高標準嚴要求,搞得跟戰備一樣。
軍訓部首長要來的那天早上,通信站的出操取消,戰士們按劃分的衛生區,再進行最後一次的清潔大掃除,務求保證全站上下沒有一處衛生死角。
其實,這裏的屋裏屋外、樓上樓下,哪一天沒有專人打掃啊?連廁所的地面都光可鑑人,還噴上了香水,又怎麼還會有衛生死角呢?
趙站長身着制式的綠色圓領衫和深藍短褲,腳上趿拉着一雙懶漢布鞋,雙臂做着擴胸運動,從值班室里走了出來。
看到男兵們正在用水龍頭沖洗籃球場的地面,他便吆喝了一聲:「沖完了以後,誰也不許從這兒走啊!小心,可別踩上了腳印!」
「知道了,站長!你就放心吧,這裏有我看着呢!」周班長答道。
「嗯,」趙站長點點頭,「總之要注意保持啊!」
四下轉了轉,趙登貴覺得問題不大,便出了營房往山下走去。每天早晚去菜地看看,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不去就不舒服斯基。
沒想到他剛下去沒一會兒工夫就跑了回來,老遠就氣急敗壞地喊:「哪個龜兒子喲,太TM缺德了!」
溫和的站長可是很少爆粗口的啊?正在忙碌的戰士們紛紛停下了手裏的活兒,奇怪地向大門口看去。
只見趙站長被迎上來的周班長扶着胳膊,氣喘吁吁的,滿頭大汗。大概剛才還在山路上滑倒過,光光的腳杆和懶漢鞋上都沾了黃泥巴和青草葉,樣子十分狼狽。
周班長忙着給他捶背順氣,「站長,你這是怎麼了?和人打架了?」
趙站長好容易緩過勁兒來,一臉悲憤地說:「呸,老子倒是想打,可不知道打哪個瓜娃子!」
「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們菜地被人偷了!我的小茄子啊,全沒了,一個都沒了!」
趙站長哭喪着臉的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可是,戰士們誰都沒有笑他的。
因為他們也被這個消息震驚了,尤其是女兵們。
她們可是對那些小彩茄傾注了很多的憧憬和期待,還有汗水的!乍聽之下,根本就不信。
但當她們紛紛跑到山下菜地時,終於被殘酷的事實擊碎了最後的希望泡沫。
那片位於整個菜地正中位置,科技含量最高、藝術價值和經濟價值也都特別高的彩茄菜圃,此刻就像遭遇了颱風一樣,擺滿了橫七豎八、破破爛爛的塑料薄膜和木頭架子。昨天看着還長勢旺盛,每一株都掛了密密的、桂圓大小的累累果實的植株,一夜之間都不見了,只剩下了些深深淺淺的土坑。
看到這樣的劫後場景,一些脆弱的女兵,已經氣得開始掉眼淚了。更多的女兵則在罵人,和趙站長一樣罵人。
蒲英沒哭也沒罵,只是蹲在菜地邊上,雙手各攥了一把土在手裏,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空空的小土坑。
她真後悔昨天沒有把那幾個快成熟的金黃色小茄子給摘來吃了,就是因為它們太可愛了,她還想多看它們幾天,捨不得摘來吃呢。
沒想到,汗水摔八瓣地種出來,自己都捨不得吃的寶貝,竟然不知道被什麼地方來的小偷給糟蹋了!
更可惡的是,偷吃偷拿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把根也偷走呢?難道這小偷還要偷回去種不成?
蒲英恨死那個小偷了!
如果那個小偷,現在就出現她的面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他痛打一頓。相信通信站的女兵們也都會這樣做,而站長肯定不但不阻止,還會帶頭違反紀律。
趙站長已經跟師部保衛科報了案,保衛科長帶着幹事很快就來了。他們圍着田間地頭勘察了一番,現場的腳印很混亂,但在通往河邊的方向還是發現了不少清晰的腳印。
富有偵破經驗的科長轉了一圈後,把趙站長拉到遠離戰士們的角落。
他沒有急着說話,而是給老趙遞上了一根煙,「來,抽一根,順順氣!」
「你不把這個偷菜賊給我抓住,我這氣就順不了。」話雖這麼說,老趙還是把煙點上了。
科長等他抽了幾口,面色平靜了一些後,才似笑非笑地說:「你這事兒啊,我可管不了……你先別瞪眼!聽我慢慢說。這個小偷,我大概也猜出來了是誰。可我抓不了『他』,就算能抓,也不能現在抓!」
「什麼意思?你痛痛快快地說,小偷到底是誰?」
「好,那我就直說了。我猜這事兒,八成是山那邊的『土匪』乾的!」科長伸手指了指對面的山頭。
「不會吧?這麼遠的路……」趙站長有些不敢相信。
「才十多里地,遠什麼遠啊?我看過腳印了,都是男式的作戰靴和軍膠鞋,人還不少呢,大約有一個排吧。他們應該是昨天半夜,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過來,偷了你的茄子就跑了。」
「可是為什麼啊?費這麼大勁兒,就為了偷幾個小茄子吃?」
保衛科長搖頭:「應該不是為了吃——那些土匪都是肉食動物,你以為都跟你站里的小姑娘一樣,只喜歡吃素啊?」
「不為了吃,那為了什麼?」
「你忘了那幫土匪的尿性了?他們可是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的,每次接待首長,儀仗閱兵、訓練打靶、內務衛生,各方面都會整出新花樣!我估計,他們這次的菜地沒什麼出彩的,就盯上了你的太空小彩茄。這麼新奇又漂亮的東西,首長看了,准說好啊!」
「噢——」趙站長拖長了聲音說:「就為了讓首長說聲好,他們就敢把兄弟單位的菜地給偷了!還是一個飛龍師的不?」
「呵呵,你還不知道嗎?他們不禍害老百姓,就是專門禍害兄弟部隊的嘛!咱師部這邊還算好的,那邊工兵團、炮團什麼的,可沒少被他們偷雞摸狗地禍害!」
「這幫匪頭子!不行,我得找他們去!」
「哎,別去!」保衛科長一把拉住了他,「首長的車就在路上,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到了土匪團,你去幹嘛?你想幹嘛?想讓我們全師丟臉啊?你的集體榮譽感哪裏去了?」
「我,我……那,那也不能讓他們偷了我的茄子,就這麼算了啊!」趙站長氣憤地說。
「當然不能算了。我會接着給你查,到底是土匪團的哪個連哪個排偷的茄子!但是,你今天也不能鬧了!等首長走了,你怎麼鬧都行。現在嘛,我倒是覺得,你該先把這塊菜地好好收拾一下。空着這麼光禿禿的一大片,可實在不好看!」
「再怎麼弄,也是禿子了,除非你批准我也把別人的菜偷來種上!」
保衛科長笑了笑,不再說什麼,帶着手下很快走了。
趙站長知道,自己這幾棵茄子既不是人命大案又不是機密文件,在保衛科長心中根本就掛不上號。他能來一趟,已經算給自己面子了。
這茄子的事兒,看來只能這麼暫時放下了。不過,就算之後找師長,恐怕也不能把茄子再要回來了。那些茄子經過這麼一折騰,活不活得成還不知道呢!
想到這個,趙站長就既心疼又無奈。但是大局為重,他也不得不接受科長的勸告,而且還不敢告訴戰士們真相,怕他們按捺不住情緒。
趙登貴打起精神,走過去安慰着女兵們,並吩咐她們一會兒抽空把這片菜地上的雜物撿走,把地平整好。
中午值班後本該休息的蒲英,也沒心情練體能了,一個人又來到了菜地,坐在地頭看着那片光禿禿的地發呆。
在醫院樓頂晾曬藥材,順便背書的路佳佳,遠遠地看到了她,便沿着小路過河,走到了她身邊。
知道彩茄被人偷走後,佳佳也很氣憤。不過,她畢竟不像蒲英那樣和茄子的感情很深,罵幾句偷菜賊也就放下了。
看到蒲英還悶悶不樂的樣子,路佳佳開始琢磨——怎麼讓英子忘記煩惱,高興起來。
她問:「英子,你們這塊地就這麼禿着?不再種點什麼了?」
「站長說,種了也是讓人偷的,還種什麼啊?我想,他說的是氣話吧。不過,短期內應該不會種什麼了。」
「噢,要是不種東西的話,我想在上面擺一個圖案,沒關係吧?」
「什麼圖案?」
蒲英終於有了點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