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之盤,方十九,三百六十一叉點。
孟志豪要下的就是圍棋,只不過他是以停車場水泥地上的膨脹線為棋道,以紅藍色的石頭棋子代替了黑白子,似乎比普通的紋枰對坐,更多了幾分氣魄。
他高聲問女兵;「誰會下圍棋?敢不敢向我挑戰?」
一時間,沒有人回話。
「你們要是贏了我,可是有好處的哦!」孟志豪利誘着。
蒲英見郭亞軍、李琪等人都站着不動,也沒點暗示,不禁撇了撇嘴:真不夠意思!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告訴我們!
她只好開口問:「那要是我們輸了呢?會有懲罰嗎?」
未求勝,先慮敗——蒲英的謹慎精明,既有自身性格的因素,也是在經歷了大演習的洗禮後變得更成熟的表現。
「沒懲罰。就是休息時間取消,繼續訓練。」
「那要是我們贏了呢?」
「贏一子,就給你們一個小時休息時間。」
「是純粹的休息時間嗎?」蒲英將「休息」兩字特別加重了語氣。
孟志豪呵呵笑着說:「保證跟純淨水一樣純!這一個小時,只要在營區內,隨便你們怎麼休息,我,還有別的教官,都不會幹預的。」
「哇——!」
女兵們剛剛沸騰了一下,但是看到特戰排女兵們淡定的表情,以及教官們戲謔的表情,她們馬上就安靜了下來。
誰也不笨,都知道孟志豪總教官雖然是個「笑面虎」,但他可不是個喜歡學雷鋒做好事的人。
所以,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多半是做夢或是有陷阱。
史香玉問李琪:「班長,你們和總教官下過圍棋嗎?結果如何?」
「下過兩盤,都輸得片甲不留。當我們知道他是業餘五段後,就再沒有打敗他的奢望了。」李琪很快說出了女兵們想要知道的全部答案。
史香玉沉默了。
蒲英卻又問:「那你們特戰排的女兵,下棋最厲害的。是什麼水平?」
「其實我們之中就陳然會下,」李琪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二班長說,「不過,她也只是小時候跟着家長學過一點。後來並沒有正式學過棋。」
「但是,我們各大軍區來的這一百多號人裏面,總該有會下圍棋的吧?說不定還有業餘棋手……」蒲英還不肯放棄。
「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看見有人站出來啊?」李琪問。
場邊上的200多名女兵,的確都在觀望,沒人站出來。
蒲英皺了一下眉頭。又想起來一個重要問題:「哎,對了!如果沒人跟教官下棋呢?」
「那就沒飯吃。」李琪指了指一輛剛剛開過來的送餐車。
這麼說,非下不可了?
施辰水、黃韶容等人一聽,忙大聲招呼會下棋的女兵站出來,但是大家都說不會,或是只知道皮毛,沒人願意站出來挑戰教官。
一直沉默的史香玉見到這種情況,雙手將自己的指關節扳得咔咔作響,半響才說:「我來吧!」
「原來你會下棋啊?也不早說!」蒲英和孫梅等人拍打着史香玉的肩膀,嗔怪地說。
「我也只是小時候在少年宮學過一點。定了個初段,好多年都沒下過了……心裏沒底啊。」史少尉兩手一攤,神情確實很沒有把握。
蒲英等人都躍躍欲試地鼓勵她;「試試嘛!怕什麼,反正輸了我們也沒損失,贏了就當賺了。」
終於,史香玉站到了孟志豪的身邊,向他發起了挑戰。
孟志豪欣然接受挑戰,一邊讓女兵們領飯盒,一邊和史香玉詳細解釋了一下規則。
首先,整個棋局只有三十分鐘時間。棋手的每一步最多考慮20秒。
另外,負責搬運棋子的女兵們不得拖延時間,因為她們這個搬棋子的時間,都會記在挑戰者史香玉的時間上。
孟志豪定的規則。對挑戰者是很不利的,但是他也答應讓史香玉四子,這個讓利可就大了。
史香玉感到了被人輕視的不快,但她也知道這個便宜不佔才傻呢,便咬着銀牙答應了下來。
比賽很快開始。
但是女兵的天然組織者——郭亞軍等班長,卻把權力下放給史香玉、蒲英等人。她們自己卻都跑去領了盒飯,一人搬了個棋子當石凳,聚在一堆,慢慢地吃起飯來。
蒲英等人這才明白,原來女兵們的午飯時間,也包括在下棋時間內。她們只得安排大家輪流去吃飯。
那40名特戰排的新兵,都搶先排隊去搬棋子,因為搬完了棋子就可以抱着飯盒到一邊吃去了。顯然,她們和前輩們一樣,對孟教官的這一套已經不上當了。
還有朱偉男、扎西、肖勇等教官們,也都早早地坐在送餐車旁邊搭起的摺疊桌椅上,輕鬆愉快地邊吃邊聊,一點沒有關心這邊棋局的念頭。
蒲英等人看到特戰旅諸人的反應,也預感到這場棋局的結果,應該很難出現奇蹟。
兩位對弈者的表現,更是讓她們加深了這一印象。
孟志豪盤腿坐在猛士吉普的車前蓋上,端着盒飯大口大口地吃着,只是在咀嚼的間隙才瞟一眼地上的棋盤,然後快速地說出棋招。他的眼睛停留在滷牛肉和紅燒魚上面的時間,可比停在紅藍棋子上的長多了。
史香玉卻一直站在吉普車座上,手裏拿着擴音喇叭,眼睛眺望着棋盤,緊張地報出一步步棋路。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連吃飯都顧不上了。
蒲英並不會下圍棋。一開始看局面,她還感覺史香玉和孟教官的棋子勢均力敵呢。
施辰水卻在體校的時候和別人玩過圍棋,雖然沒有下功夫練過,但基本規則還是清楚的。所以沒過一會兒,她就看出來史香玉的局面不好了。
經過小施的科普,蒲英才知道了圍棋的基本規則。大勢雖然看不太出來,但也看得出史香玉只能一步步地跟着教官的步子走,處處被動的感覺。
遠處的李琪,已經吃完了飯,起身說:「我也去搬棋子。活動活動。」
「嗯,慢慢搬啊!」陳然笑着揮揮手,然後用一種滄桑的語氣對郭亞軍說:「哎,也就是新來的人不信邪啊!想當年。我也是這麼年少輕狂啊!」
「得了哎,說得你好像現在就不輕狂似的?」郭亞軍和她抬槓。
「嘻嘻,本人現在好歹也是個班長了,哪能還那麼輕狂呢?」
作為二班長,陳然和郭亞軍李琪二人的軍事素質相差無幾。而且腦子靈活,也是孟志豪比較欣賞的一名女兵。
她的外表很平常——瘦高個,小男頭,圓盤臉,眯眯眼。但是笑起來的時候,也有幾分女孩子的嬌憨可愛。
陳然的外號叫「分析家」,原因就是她沒事就喜歡瞎琢磨。
這會兒,她刨了幾口飯,又說:「哎,郭子。你發現沒?肖教官自從春節探家回來後,就越來越沉默了。」
郭亞軍也吃完了飯,一邊收拾一邊說:「沒太注意。老肖好像一直都那樣吧?」
「虧你還是他帶回來的人呢?一點也不關心教官的個人生活!」
「我說,我幹嘛要那麼關心教官的私人生活啊?」
「算了,不跟你說了。其實,肖教官挺好的,你不覺得嗎?」
「我覺得哪個教官都很好啊!」
「我是說,比較而言嘛。你看,扎西教官雖然人挺酷的,但有大男子主義;朱教官雖然很隨和。但也太不正經了;還有……」
「得得得!你還吃不吃飯了?不吃,拿給我,我還沒吃飽呢!」
「休想!」陳然馬上護着飯盒,開始刨食。但是她嘴巴里包着飯。卻還在含混不清地說:「我說說怎麼了?虎頭兒不是讓我們隨時要注意觀察和分析敵情嗎?」
郭亞軍輕輕敲了下她的頭:「那是敵情!不是讓你分析教官的私情。」
「喲?可以嘛,郭子!」陳然故作詫異地眨巴着眼睛說:「語言表達能力見漲啊!」
「行了,分析家!你快吃吧!——那邊看來快輸了。」
還不到十分鐘,史香玉已經左支右絀的,敗象已露了。但她漲紅着臉,還在苦苦支撐。
施辰水嘆了口氣。自己很快吃了飯,拿了一盒新的,跑過去遞給史少尉:「你先吃飯,我替你下完好了。」
「我自己……」
沒等史香玉拒絕,施辰水已經將飯盒硬塞在了她手中:「不管怎麼樣,得先吃飯吧!」
蒲英也跟過來說:「對啊,你已經盡力了,輸了也沒關係,就當是個遊戲好了。」
史香玉苦笑了一下,倒也不再堅持了。她在知道教官有業餘五段的水平後,也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只是沒想到會輸得這麼慘罷了。
施辰水大大咧咧地問孟志豪;「教官,我能替她接着下嗎?」
「行啊,你們一起上都沒問題。」孟志豪很自大地說。
「好嘞!」施辰水馬上開始指揮起搬棋子的女兵,「七,13。」
孟志豪聽了一愣,再看看棋盤,「嗯?這是什麼怪招?」,他稍稍考慮一下,應了一招。
「十六,5。」施辰水又報出下一招。
孟志豪看了她一眼,驚訝之色漸去,搖着頭應對了一招。
隨着施辰水一聲聲的報數,連蒲英都看出來了她就是在瞎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孟教官雖然被她的第一招弄得稍有些緊張,但是識破了她的本質後,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孟志豪倒也不生氣,看着施辰水的目光,也有些欣賞了。這種明知是輸,也願意給戰友背黑鍋,而且輸也輸得毫無心理負擔的戰士,也是個人才。
他沒想到的是,蒲英看了一會兒也站出來說:「這樣的棋,我也能下!」
「你會下圍棋?我怎麼沒聽說?」孟志豪自認為對這個女兵還是挺了解的,自然有點意外。
「剛學會的。」蒲英說着還笑了一下,「不可以嗎?」
她是不會下圍棋,可是誰不都是從不會開始學,再多多練習,才能學會下棋的?
反正和教官賭棋,輸了又不少塊肉,她怕什麼呢?
孟志豪不禁大笑:「好啊,本來我一天只下一盤的。那我今天就破一次例,也和你下一盤。」
幾名剛吃了飯,正在閒磕牙的教官聽到了,都紛紛轉過頭來,看了看場內的動靜,相互使了個眼色。
朱偉男說:「頭兒果然很看重這個蒲英啊。」
一向話少的扎西,也開口道:「如果她真的是剛剛學會的下棋,就敢挑戰虎頭兒的話——那的確很厲害!不怕輸、敢於輸的人,都很厲害!」
朱偉男撓撓頭說:「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頭兒為什麼要和女兵們下棋?」
肖勇面不改色地說:「頭兒這麼做,就是怕女兵們都跟你一樣——腦子裏不長別的,光長肌肉了。」
朱偉男氣得要上去揍他,扎西一把拉住了他:「肖哥跟你開玩笑的!」
「哼,我知道!」朱偉男就坡下驢地說:「其實,頭兒也跟我說過,圍棋之道與兵法相通。我只是不明白,指望女的能學會兵法,那不是跟對牛彈琴差不多嗎?」
「就是,我也這麼想的。而且,搞什么女子特種兵,簡直就是瞎胡鬧……」扎西忍不住附和。
肖勇沒吭聲。
直到現在,特戰旅內對女子特種兵,還是分歧很大呢。
肖勇持的是中立態度,但他也知道,孟志豪是男軍官中少有的持樂觀支持態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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