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陪同的人武部幹部,立刻乾咳了一聲。
於婕看了他一眼,這才又加上了一句:「保衛祖國,挺……神聖。」
那幹部擦了擦額頭的汗,說:「你的意思是,穿軍裝、保家衛國,很神聖很了不起,對吧?」
於婕嘴一撇,答:「是咯。」
蒲英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只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麼。
後來,她又看了看於婕的檔案資料。
發現她的中學成績只是中等,班主任給的評語也是中規中矩,從材料里看不出本人的真實個性,所以她決定還是得走訪一下於婕家裏才行。
晚上,蒲英正在賓館裏看電視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敲開了她的房門。
來人正是於婕的父親——於富強。
蒲英心裏暗嘆一聲,一定是人武部的那位幹部泄露了自己的住址。
「我過兩天就要去你們家裏的,你不用提前來找我。」蒲英的人堵在門口,並沒有讓於富強進屋的意思。
「是是是,我知道,」於富強一邊說話一邊觀察着蒲英的神色,「不過有些話,我想提前給部隊的接兵幹部說一聲,而且最好是背着我女兒的面說。」
蒲英猶豫了一下才說:「那好吧,如果只是說說你女兒的情況,你可以進來。別的什麼,就不要提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於富強收到蒲英那略帶警告的眼神,心中頓時一凜,忙點頭說道:「我懂,我懂!蒲上尉,我就是來說說於婕的家庭情況,沒別的意思。」
蒲英點點頭,敞開大門,讓於富強進來。
她一邊示意他坐在沙發椅上,一邊去給他倒水。
於富強坐下來時,順手將一直拿在手中的黑色小包。放在了屁股後面。
蒲英給他遞過去一杯白水,將電視的音量調到靜音後,問道:「有什麼想說的,你就直說吧!」
「我先介紹一下我的基本情況吧?也好讓您了解一下於婕成長的背景。」
「可以。」
原來。於富強來自河北的農村,年輕時也當過三年兵。後來到城市裏打工,慢慢奮鬥成了擁有四五家連鎖汽修美容店的老闆,也算是發家致富了。
由於夫妻倆忙着做生意,對兒童和少年期的於婕都有些疏於管教。於婕在初中住校時曾跟着校園內幾個不學好的小太妹混在一起,學會了抽煙打架、欺負同學,經常半夜翻牆出去,用勒索同學得來的錢打遊戲。
於富強夫妻發現這個情況後,痛定思痛,馬上將女兒轉到了一家管理很嚴的私立高中。於的妻子還不放心,不惜放下生意,跟着住到學校外陪讀。
里外夾攻,這才把於婕管住了。
她的學習漸漸有起色,後來也考上了一所職業技術學院。讀了個物流專業。
這次是於婕自己主動提出要當兵,並在學校里報名後才通知的家裏。
於富強雖然感到驚訝,卻十分支持,還特意幫女兒在武裝部里找了關係照顧。
今天聽說於婕的表現不太好,於富強有些擔心接兵的幹部就此把她刷下來,所以才趕來來做解釋的。
於富強說:「我女兒於婕雖然中學的歷史有些瑕疵,但她真的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事兒。她就是還年輕,說話太直,不過她真的是很喜歡當兵,連我都不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這種愛好。在她的臥室里都貼滿了軍旅大片的海報……」
蒲英笑了笑,「是國內軍旅偶像劇吧?」
「不是,是美國大片,什麼《細細的紅線》《兄弟連》。好些我都沒看過。」
蒲英心想:那更糟了!美軍的那一套,和我們的更不一樣了。
老實說,蒲英白天就已經隱隱看出來於婕身上——那已經有所掩藏的叛逆勁頭兒,聽了於老闆的介紹,更是知道這位要是到了部隊,絕對是個刺頭兒。
特種部隊怕刺頭兒嗎?笑話。這裏專治各種不服啊!
不過,部隊是培養軍人的地方,不是托兒所,也不是少管所,更不是勞改隊。
蒲英最後對於富強這麼說道:「好的,你說的情況我都知道了。這兩天你們就在家裏等吧,我很快就會去家訪的。」
於富強已經看出了蒲英的崖岸高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忙起身告辭。
握手之後,他轉身就要離開。
「於老闆,你的包?!」蒲英擋在他面前,眼睛瞟着沙發椅上的那個小黑包,笑得意味深長:「裏面要是裝着巨款的話,掉了可就不好了!」
「啊?哦,沒有沒有,沒有巨款,就是隨身裝點東西的小包。」
於富強急忙收起那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訕訕地告辭離去。
蒲英搖搖頭,關上了房門,繼續收看電視新聞,關注着L國的局勢。
不過,讓她鬆了一口氣的是,L國的局勢在幾天前因為當權獨裁者出來講話後,已經大為緩解了。
那位自任L國「三軍上校」的獨裁大佬——嘎達飛,向全國民眾發表了電視和廣播講話。
他承諾會從石油收入中拿出更多的錢來,在各個城市修建更多的安居住宅,讓L國所有的窮人都能有房住。
據說,在他講話的當天,就有平民半搶半佔地住進了首都附近幾棟剛剛完工的住宅樓。
那些跟着反對派遊行的普通民眾們,也見到了一片片還在施工的建築工地,因此都回到了自己的破舊居所或是帳篷中,老實地等着去了。
馮垚幾天前還來了個電話,說局勢已經穩定了,大使館的安全也應該是沒問題了,但是中國建築公司的工地因為居民不合法的入住,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另外,嘎達飛的承諾,也給中國公司帶來了更多的商機。短短几天內,飛赴L國的中國人迅速比平日增加了幾倍。
蒲英看了這幾天後續的報道,也知道中國駐L國大使館這陣子又有的忙了。
不過,只要局勢緩和了。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也就夠了。
接下來的兩天,蒲英都在忙着走訪幾名預徵兵的家庭和學校。
第三天上午,十點半左右。她來到了於婕家中。
於婕竟然這個時候都還沒有起床,還是在父母的反覆催促下,半天之後才下的樓。
一看到她浮腫發黑的眼圈和佈滿了血絲的眼白,以及時不時打幾個哈欠的狀態,蒲英就知道——這個於婕。昨晚上一定是通宵了。
在客廳和家長隨意聊了幾句後,蒲英不動聲色地問於婕:「可以帶我參觀一下你的臥室嗎?」
「不可以!」於婕衝口而出。
「小婕!」於富強呵斥了一聲後,馬上又笑着對蒲英說:「當然可以!不過,小婕的屋子一向比較亂。年輕人嘛,都不愛收拾屋子,所以她不太好意思讓您進去。」
蒲英沒有理會他,只是對於婕說:「你要是真的不想讓我參觀,我會尊重你的私隱的。」
於婕瞪着眼睛看了一會兒蒲英後,才撇了撇嘴,「我要是不讓你參觀。你就不讓我當兵——這也算尊重我的個人私隱?」
蒲英笑了笑,不受威脅地說:「是的。到了部隊就要過集體生活,你必須和幾個、甚至十幾個女兵住在同一間宿舍,還會一起在集體浴室里洗澡。如果你現在連讓我參觀一下房間的胸懷都沒有,我怎麼相信你能夠和其他女兵和平共處,成為親密戰友呢?」
「這麼麻煩。」於婕小聲地嘟囔着,但最後還是說道:「那我可以先上去收拾收拾,你再上來嗎?」
蒲英的目光閃動了一下,點頭道:「可以。」
於婕正要轉身上樓,她媽媽也跟了過去。顯然是想上去幫忙,卻被於婕不耐煩地推了一把:「哎呀,不用不用。」
蒲英因為於婕的退讓和靈活應對,剛剛對她有所提升的印象分。馬上又下降了幾點。這種對父母不尊重、不孝順的孩子,她是不喜歡的。
稍後,蒲英得到了於婕的許可,上樓進入了於婕的閨房。
看得出,於婕已經將房間裏的雜物,全都掃蕩到什麼角落裏去了——她的這個行動力倒是挺快的。
不過這個閨房也太空空蕩蕩了。沒有洋娃娃毛絨玩具、沒有粉紅的飾物,也沒有琳琅滿目的化妝品和時裝,牆上還貼滿了美國軍事大片的海報,真的一點都不像女孩子的閨房。
蒲英對牆上的畫報倒也挺感興趣的,邊瀏覽邊問:「這麼多海報,你最喜歡哪張?」
「這張。」於婕指着一張正貼在電腦後面牆上的大幅海報。
那畫報上是一隊身上沾滿了泥水、似乎剛從戰場走下來的美國大兵。
他們個個歪戴着鋼盔,斜背着槍,完全沒有隊形,也沒有走正規的行軍步伐——這種自由散漫的形象,肯定是不會在解放軍的徵兵海報中出現的。
「《兄弟連》?不錯。那你為什麼喜歡這張呢?」
「你不覺得他們很帥嗎?」
「嗯,還可以吧。你覺得哪個最帥?」
於婕很快指向畫報中靠側邊的一位。
「他?為什麼?」蒲英略有點奇怪,因為這位的五官糊着些泥巴,算不得英俊。
「你看他的身後是夕陽,他的脖子上掛着雙軍靴,嘴裏叼着一支自製的煙捲,一身懶洋洋的勁兒,多帥啊。」
「哦……」好吧,蒲英發現經過於婕的一番解釋,她也覺得那上面的美國大兵有點看頭了,「是挺帥的哈。哎,於婕,那你說,要是他沒穿這身軍裝,沒這個背景,光是叼着煙捲這麼站着——你還會覺得他帥嗎?」
於婕想了想,很快說道:「肯定不帥了,那不就是個小流氓嗎?我明白了,這說明這身軍裝很重要嘛。」
「所以,帥的是這身軍裝咯?」蒲英笑問。
「對啊!所以我想當兵穿軍裝啊!」
於婕忽然又腆着臉對蒲英說:「首長,老實說,你這身軍裝雖然神氣,可你穿得也太板正了——喏,如果這裏再松一個扣子,這裏的袖子再放下來,還有再弄點汗水泥水什麼的,就帥多了!」
蒲英見她的手都比到自己胸前,忙抬起手擋了一下,「別亂動!我們部隊有軍容風紀的規定,不是隨便亂穿的。」
「嗐——所以我們的戰鬥力比不過美軍嘛,就是條條框框太多了,把人都拘束死了。」
蒲英「含笑」問道:「哦?這麼說,如果我們和美軍開戰,你是不看好中國了?」
「首長,你別這麼笑啊?怪瘮人的。我知道,說實話容易得罪人,不過不承認差距,真不行。美軍那麼厲害,我們就不該和他們開戰!像日韓那樣和美軍做盟軍,多好?」
「是啊,那樣我們就可以和美軍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是嗎?」
「對嘛,老和俄羅斯的那些破船爛炮搞演習多沒意思?別說美軍了,就是日本的軍備也很高大上啊!」
至此,蒲英已經完全聽不下去了,這位就是個徹底的中二美粉啊。
當蒲英離開於家時,她很乾脆地對於富強說道:「很抱歉,你的女兒,我們部隊要不起。良心建議,你可以送她到美國當大兵,那樣還可以很快拿到綠卡呢。」
她走出去關上大門後,很快就聽到門內傳來一陣叮里哐啷砸東西的聲音。
蒲英不禁聳肩:這爆脾氣,我哪敢要啊!帶回去,還不夠我頭疼的。
好在之後她家訪的對象,都還表現得不錯。
蒲英這幾天一直都沒有讓地方的人員陪同,都是自己挨家挨戶走訪的,她就是不想讓他們來影響自己的判斷。
好在那些人也知道蒲英所在的特種部隊,要求不亞於駐港部隊,甚至接近於中央警衛團的標準,所以他們也沒有把送兵的希望都放在蒲英身上,就由得她去了。
黃昏時分,蒲英結束了一天的訪談,自己一個人走回了住處。
剛一走進賓館大堂的門,撲面而來的強勁冷氣,讓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真是的,電費不要錢嗎?」
蒲英小聲抱怨了一句,撫了撫胳膊上剛起的一層雞皮疙瘩。
不過,她馬上被大堂沙發上那個剛剛起身向着自己走過來的男人,驚得再打了一個哆嗦。
「怎麼,是,是你?」蒲英激動得都有些結巴了。
「是我。」
來人不顧大庭廣眾之下,緊緊地抱住了她,「我回來了。」
蒲英身上的寒意頓時被這個懷抱全都驅散了。心中仿佛有一股溫泉噴涌而出,瞬間流遍了全身,溫暖了整個身心,也催開了所有在歲月中含情待放的花朵。
馮垚看到蒲英因驚喜而綻放的笑臉,心中也感到無比的滿足和幸福,還有——急切。
「到你房間去!我不想在這裏吻你。」(未完待續。)
PS: 不好意思,今天就一章。腦容量有限,得充充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