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城待了半天,蒲英從駐軍診所的病號和醫生的聊天中,獲取了更多的信息。
雖然他們的立場有所偏倚,但是蒲英結合自己以前了解到的軍事地理知識,也大概推斷出這兩天沸沸揚揚的中印邊境事件是怎麼回事了。
事發地——奇普恰普河谷,位於印度拉達克地區和中國阿克賽欽地區之間,是中印有領土爭議的地區。
印軍在那裏不但設置了前哨哨所,還在平坦空曠的河谷荒灘上,建起了名為斗拉特別奧里地(DBO)的簡易機場。
這個機場的戰略位置十分重要。它不但在戰時很容易切斷中國國防的戰略補給線——新藏公路,還威脅着中國和巴基斯坦陸上交通要道上的兩個重要關口——喀喇崑崙山口和紅其拉甫山口。
中國方面則在距離這個機場5公里處的5092高地,修建了哨點和國防地下工事。這樣,整個DBO機場就完全處於5092前哨的炮火覆蓋之下。所以,印方對中國的這一前哨也是視為眼中釘。
不過這幾年來,中印簽署了邊境互不開火協議,又開啟了邊境劃界協商會談,雖仍紛爭不斷,但在邊境上都能保持克制。為了和平共處,中方平時並沒有在5092前哨部署士兵和武器,印度方面的機場也處於半關閉狀態。
只是,雙方邊防軍在日常巡邏時,都堅持按照自己一方的劃界線,也就是都有對方所謂的「過境」行為。
不過,因為那一帶是荒涼的無人區,巡邏隊又都是來轉一圈就走,所以雙方也就這麼「心照不宣、相安無事」了。
可是前兩天,突然有一支中國軍隊的巡邏隊,深入到「印度控制線」一側十五公里的地方,就在印度DBO機場前面幾百米處搭起一排帳篷——不走了!
這當然讓印度軍隊高度緊張了,馬上派出一支巡邏隊。也「越境」後在中國巡邏隊帳篷的後方,搭起了帳篷!
不過,雙方現在只是對峙和喊話,互相指責對方越境。並沒有開火的跡象。
今天已經是事發第三天,事態似乎有所緩解。雙方的指揮官都同意舉行國旗會談,這次事件大概有望和平解決。
蒲英知道的信息,就是這麼多。
雖然表面上是中國軍人先「越境」,還違反慣例地留下來不走。但是,蒲英猜想事情絕對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
中國軍方的行動向來講究綿里藏針、後發制人,很少這麼「主動進取」的。
出現這樣的情況,除非是被逼急了才會「自衛反擊」,或是要警告和敲打某些「白眼狼」國家的時候。
蒲英猜不出中國方面的動機,但知道目前是中國軍隊佔據主動,也肯定不會打起來,就放心了。
當她攙扶着輸完液的才仁慢慢走到診所之外後,才仁看看左右並沒人注意他們,便輕輕地將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開。「好了,我又不是真的病了,不用扶了!」
「抱歉啊,又讓你扎了一針。」
「沒事,就當是鞏固療效了。」
「那——你也承認自己沒完全病好咯!還是我扶你上車吧!」蒲英和才仁開着玩笑,又作勢去扶。
「不要!怕了你了!」才仁那麼大的個子,哪好意思讓小小的蒲英像攙老頭子一樣攙扶自己,忙不迭地跑開了。
跳上等候在診所門口的越野車,才仁發現車上只有阿卡一人,便順口問道:「阿達呢?去哪兒了?」
「他說下車走走——喬治先生。你們等一下,我去找找看。」雖然這兩個廓爾喀人都不怎麼愛說話,但阿卡是大哥,平素也更為老成穩重一點。
正要上車的蒲英。也對下車的阿卡說:「去吧!找到了阿達,我們就可以出發上路了。早點把我們送到新德里,你們也可以早點拿到另一半的報酬。」
阿卡點頭憨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蒲英上車後拿了包幹糧出來,準備先墊點肚子。
不一會兒,她看到阿卡走出幾十米外。就遇到了趕回來的阿達。兩個人就站在那裏說起了話,不知怎麼卻越說越激動,好像是在吵架。
大哥阿卡一直搖頭晃腦的,似乎在反對什麼。
「嘀——嘀——」蒲英按了兩下喇叭。
兩兄弟這才一前一後地走過來,上了車。
蒲英使了個眼色,才仁開口問道:「你們剛才說什麼呢?好像在吵架啊?」
「沒,沒有。」阿卡黑着臉,完全不會掩飾。
弟弟阿達看了看自己的哥哥,這才衝着才仁說:「沒事!我剛才花錢買了瓶可樂,大哥他罵我亂花錢。」
「節省一點也是對的!你渴了嗎?那拿去喝。」才仁拿出一瓶礦泉水遞過去。
「不用,剛喝過了……」阿達本想推辭,才仁卻已經將水甩了過來,他只得接住了,「謝謝你,喬治!」
才仁拍着哥哥阿卡的肩膀,說:「好了,沒事了!開車吧!我們去馬納里!運氣好的話,爭取明天晚上到達!」
車子開出列城後,先沿着印度河走行了一段。
這裏的海拔不過3500米,又正值盛夏,所以兩岸的牧草正是茂密濃綠的時候,給四周高原那單調的白色山尖和鐵灰色山體增加了亮麗的色彩。
雖是正午,從車窗外呼呼灌進來的河風,卻很清涼解暑。
這一切,讓因為不久就可以離開印度而興奮的蒲英,心情更加好了。
不過,上路後沒多久,阿卡阿達兄弟又吵了一架。
起因是阿達在車上打電話。他們兩兄弟駐守克什米爾多年,本來就有這邊的電話卡,又是剛剛退役沒多久,自然還能用。阿達十幾分鐘內就打了三次電話,這讓哥哥阿卡又不高興地罵起他來。
蒲英和才仁忙勸了幾句,阿達很快收起了電話,阿卡也不再說話。
由於他二人都用的是本民族語言,蒲英和才仁都沒聽懂,也就不知道他們具體是為了什麼吵架。
不久,公路離開河谷。駛上了盤山公路。
兩兄弟就跟沒事人似的,相互交替着開車。由於他們很熟悉地形和路況,車子的性能又好,所以這一路都開得很快。
當天晚上。他們竟然追上了那隊先出發的摩托騎士們。
大家又是結伴一起宿營。
宿營地在一處地勢險要的山口,由於進可攻退可守,印軍便在懸崖拐角之後的一大片山坡平地處,設立了一個兵營。
有軍營就有發電設備,還有水源。再加上海拔也不是很高,所以這裏就成為了來往列馬公路的軍人和平民們中途歇腳的好地方。
蒲英在下車停車的時候,還看到有幾輛印軍BMP-2步兵戰車,在路邊排成一列。
她猜測,這麼一副隨時上前線增援的架勢,應該是因為前兩天發生的帳篷事件,所以這個軍營也做了戰備動員吧?
不過,那些兵車上的印度士兵們,倒是一點都沒有備戰的氣氛。
他們有的倚靠在戰車旁邊,應摩托騎士們的請求。和他們一起合影;有的和遊客們聊天,並會表演滑稽的小魔術。
這親民的形象,比起嚴肅矜持的解放軍,更有「軍民一家親」的感覺了!
讓蒲英目瞪口呆的還在後頭!
晚飯後,一些不執勤的印度士兵跑到平民營地來玩,他們還借那些洋大叔的摩托車,練起了疊羅漢的雜技!
蒲英知道這是印度閱兵式的保留項目,卻不知道這個項目在印軍中真的開展得這麼廣泛!
所以,蒲英對這支會瑜伽會雜耍的印度軍隊,觀感還真是有點複雜!
不過她也能感覺到。中印邊境的形勢總體還是好的。所以,當天晚上她睡得也就很踏實了。
第二天早上,蒲英被那些摩托騎士們起床收帳篷的聲音給吵醒了。
她看了看表,「嗬!還不到六點鐘!這些大叔可真有精神!這麼早又要出發了?」
蒲英很快穿好衣服。走出帳篷,果然看到那些大叔們已經將東西都收好捆好,正在往車上搬運呢。
整個營地的人也陸續起來,洗漱收拾,準備出發。
倒是對面的印軍營地一片靜悄悄的,除了哨兵。就沒看見什麼人。大概是因為太早了,天都還沒亮,不到他們的起床時間吧!
忽然,南邊的公路上傳來了汽車轟鳴的聲音。很快又看到幾束雪亮的車前燈光,在對面的盤山公路上明滅閃爍。
「咦!這麼早那邊就來車了?他們是走夜路嗎?」
「夜裏翻越唐格蘭拉山埡口,他們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一定是有什麼急事吧?也許是軍車呢?」
幾位有經驗的司機議論着。
對面來車的速度,確實非常快,就在這麼幾句話的時間,已經相距不過幾百米的山路了。
由於天還沒有大亮,蒲英一開始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當那幾輛車越開越近後,她終於發現——糟糕了!
那不就是江央多吉率領的那一小隊印藏特種兵們所乘坐的軍用吉普車嗎?
錯不了!
七天前,她還天天坐在那車上,對車的外觀和塗裝特點都很熟悉。
不用說,江央多吉的車隊這麼着急地往這裏趕,一定是為了抓我而來的!
真奇怪!
我在蘭布爾擺脫他之後,一路都很小心,不應該被他發現啊!
他在印度內的情報網,竟然有這麼厲害了嗎?
形勢緊急,蒲英一時想不通是怎麼暴露的,也就不去想了。
她一把拉起才仁,飛快地向越野車跑去。
「你三哥追來了!快跑!」
「什麼?」
才仁可沒跟着她和三哥去找寶,所以根本沒認出對面的車隊。
蒲英也沒空和他解釋,直接打開車門,先把他推到後座,自己又跳上了駕駛位。
可是她忘了這裏是山地,晝夜的溫差極大,因為進氣的溫度低,所以她連連發動了幾次,汽車也沒發動起來。
而那邊追兵的車輛,已經開到了營地的南面。只是由於有兵營的路障橫在路中央,他們才停了車。
很快,有人從頭車走下來,正在和站崗的印度哨兵交涉。
「是三哥!」藉助車燈,才仁認出了那個交涉的人,急忙焦急地催着蒲英,「快,快開車!」
蒲英根本沒空說話,手裏不停地重複着發動的動作,心裏一遍遍地吶喊着:拜託!給點力!快打着火啊!
好在他們昨晚停車的位置,是在營地的最北面。因為隔得比較遠,剛剛到達的江央多吉還沒有發現這輛車的動靜,這才給了蒲英緩衝的時間。
終於,「轟」的一聲,越野車發動起來了。
蒲英幾乎要歡呼出聲了。
她不敢怠慢,正要慢慢鬆開離合的時候,突然!一個冰冷刺骨的東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同時,她的胳膊也被人按在了方向盤上。
「別動!熄火,下車!」一個聲音在耳邊威脅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