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英進去後,洛桑就親手關上了門,按了兩下牆上的按鈕。
「啪嗒」一聲,燈亮了。接着,「嗚嗚」的摩擦聲輕輕響起,只見對面牆壁上緩緩降下了一塊金屬隔板,將那邊的窗戶完全遮擋住了。
「這個房間裏很安全,防彈,隔音,也不會有竊聽器——我們可以放心說話。」洛桑解釋道。
蒲英站在屋中央,環視了一下周圍,發現這個書房雖然非常大,卻並沒有多少書,四壁的書架上擺的全都是軍用物品。
最多的自然是各種槍械,包括手槍、步槍、衝鋒鎗、機槍、狙擊槍等主要類別。屬於現代的、時髦的新式槍械並不太多,主要是從二戰到越戰時代的常用槍,比如德國的毛瑟手槍和98步槍、英國李恩菲爾德步槍、蘇聯的托卡列夫手槍和AK47、美國M14和M16……這倒也符合老洛桑戎馬歲月的時代特色。
還有一個架子上擺放了一些老式的望遠鏡、步話機、班電台、炮兵觀察鏡,以及一些比較新的步兵通話器、紅外望遠鏡夜視儀、狙擊瞄準鏡等。
這裏也有冷兵器,有數把裝飾華麗的指揮刀,還有擦得雪亮的各國軍用刺刀,甚至還有中國的53式步槍的四棱刺和56式步槍的三棱刺。
蒲英忍不住拿起兩把軍刺,把玩起來。
「喜歡刺刀?」洛桑走過來,指着她腰間佩戴的藏刀,「我看你走到哪兒都隨身帶着它,應該不只是拿它當裝飾品吧?」
「當然不是,我是用來防身的。」蒲英說的是實話,這藏刀就是她現在唯一能擁有的武器。
「防身?哪怕是最厲害的刺刀……」洛桑說話的同時,慢慢從蒲英手中抽走那把經烤藍處理後刀身發黑的四棱軍刺,撫摸了幾下後,突然!他毫無預兆地後退一步,再一挺身。黑色刺刀直直地刺向蒲英面門。
這一刺的動作,迅捷得根本不像一個已經七十多歲的老頭子。
危急之下,蒲英想也不想地側身一閃,左手舉起那把銀白色的三棱軍刺擋格洛桑的刺殺。右手同時從腰間連刀帶鞘地拔出了藏刀,並迅速指向了洛桑的左側太陽穴。
「停!」洛桑突然大喝一聲。
蒲英這時也發覺左手的力量不對。
以她目前的手勁,竟然能將洛桑那看似兇猛的一刺架住——這說明,他根本就沒有用什麼力氣。
她心念電閃之下,立刻停住了手上所有的動作。
兩人一時都沒有移動。
兩把軍刺。一黑一白,在半空交叉成十字,並微微上挑,仿佛動作電影中的定格畫面。
洛桑的眼神,慢慢從蒲英臉上,移到了她手中的藏刀。
蒲英反拿刀把、將刀柄指向洛桑的動作,此時顯得有些可笑。
洛桑微微一笑,接着剛才的語句說道:「……在一把手槍面前,也是毫無用處的吧?」
難道他看出什麼了?
蒲英心中暗自琢磨,緩緩地收了左手刺刀和右手藏刀。裝作不在意地說:「是的,但不是人人都能有槍啊。」
洛桑將黑色四棱軍刺又遞迴到蒲英手中,「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把這幾把刺刀都送給你。」
蒲英卻將兩把軍刺都放回了原處的架子上,淡然地說:「不必了!這種刺刀,都已經過時了。」
洛桑點點頭,「沒錯,就像我這個老頭兒,也過時了一樣。」
「洛桑老頭兒!你讓我進這裏來,到底想和我說什麼?」
蒲英終於受不了這老頭各種隱晦的啞謎。也懶得再去猜老狐狸到底是什麼意思,乾脆直接發問了。
洛桑看看她,又是一笑,「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好吧,我問你,昨天你是不是想殺我?」
果然自己昨天異樣的反應,沒有逃過這個老狐狸的注意。
蒲英深吸了一口氣,直視着洛桑,凜然說道:「是!」
「為什麼?」
「你應該也聽鳩山說了。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特種部隊的女兵!」蒲英傲然說道,「凡是中國人,都最恨漢奸叛徒!所以,你還用問為什麼嗎?」
洛桑的老臉一紅,避開了蒲英的目光,訥訥地說:「那我猜,你應該不是,專程來刺殺我的吧?」
「當然。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傻呵呵地上前和你說家鄉話了。」
「那你來達蘭薩拉,是為了什麼?」
「這個嘛,你去問江央多吉就會知道了。我只告訴你,我是被他挾持來的。其它的,無可奉告。」
洛桑停了一會兒,又問:「那現在你還想殺我嗎?說實話!」
「想是想,可我沒那麼笨!現在就是殺了你,我也是跑不掉的。」蒲英索性光明磊落地實話實說了。
洛桑忽然大笑起來,「好!果然不愧是當兵的!我們當兵的,就是敢作敢當!就是要直來直去!」
蒲英被他的態度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昨天他還很怕中國來的刺客,今天卻對着一個當面說要殺他的人,笑得這麼高興?
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麼?
笑了一會兒後,洛桑終於恢復了點正常,招呼蒲英:「來,既然你現在不會殺我,那就坐下來,和我好好聊聊吧!」
蒲英大馬金刀地坐下,也毫不避諱地問道:「你現在知道我想殺你了,打算拿我怎麼辦?」
「我打算,讓你打消殺我的念頭。」
「哦?」蒲英挑了一下眉頭,眼睛一轉,「那你準備拿什麼來交換?」
洛桑又笑了起來,「呵呵,你這小姑娘真是有趣!明明手上有傷,真要動起手,我這個糟老頭也未必會輸給你!你卻這麼自信,還敢和我講條件,好像已經把我的老命都捏在手裏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洛桑老頭兒,你就不用給我臉上貼金了。我也看出來了,你是有利用我的地方吧?那就直說吧!別老是繞來繞去的了!」
「好吧!我問你,你想不想知道。那個印度人和日本人今天和我說了些什麼?」
蒲英心裏猛地一震:沒想到洛桑居然肯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從這些天在江央多吉的宴會上了解到的情況,蒲英已經感到達蘭薩拉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局勢。
今天再看到印度政府和日本情報機構的人一起秘密拜訪洛桑,更是讓她敏感地猜測——他們應該是在醞釀什麼?
雖然他們籌劃的,不一定是一個具體的行動。很可能是一種長期合作的意向,短時間內未必奏效。
但是,有關這個意向的情報,絕對具有重要價值——尤其是對於被他們暗算着的中國來說,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戰略情報!
蒲英看着洛桑。努力保持着平靜的語氣,淡淡地說:「如果你願意講,我自然洗耳恭聽。」
洛桑點點頭,卻沒有馬上說話,而是解下了手腕上的一串紅珊瑚佛珠,慢慢地轉動着,並呆呆地看着前方。
半響之後,他才開口道:「在講那個之前,你願意聽我這個老頭子,講一講我年輕時的故事嗎?」
蒲英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牆壁上掛的一幀照片。
那是一副年代久遠的黑白人像照。相片中的女子。穿戴着舊日拉薩女貴族時興的笨重頭飾。
蒲英覺得,那種像氂牛角一樣的貴族頭飾,裝飾雖多,卻挺難看的。
不過那女子卻有非常秀麗的五官,笑容更是像月光一樣純淨,即使是戴着那麼難看的頭飾,也一點無損她的美貌。
蒲英明白了什麼,這就是讓洛桑甘願為之背叛祖宗和家鄉的女人吧?
她皺了皺眉,說道:「你講吧,我聽着就是。」
這一講就講了一個多小時。
在客廳獨自等候半天的才仁。終於盼到了蒲英出來。
然後,他們就告辭了。一路上,有洛桑的侍衛長護送,再加上本來就跟着的小隊長等人。蒲英什麼都沒和他說。
回到別墅,江央多吉親自迎了出來。
他剛剛接到了洛桑的電話。洛桑親口說,他很喜歡蒲英,要認蒲英做干孫女,還要把她接到自己的府邸里去住。
這讓江央多吉又喜又驚。
能藉此和洛桑老頭拉近關係,當然是大喜;可是。讓蒲英現在就離開他的掌控,那寶藏怎麼辦?
他懷着忐忑的心情詢問蒲英,她是怎麼討得洛桑老頭兒歡心的?
蒲英卻說,老頭兒是一廂情願,他要認她當干孫女的事兒,她還沒答應呢。
江央多吉馬上又着急了,「這可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啊,幹嘛不答應?」
蒲英不耐煩地嗆了他一句;「這麼大的事,我再考慮考慮,不行啊?」
「行行行!」在有人撐腰的蒲英面前,江央多吉的氣勢大減,點頭哈腰地說:「那你準備考慮多久?小心過陣子,那洛桑老頭兒改主意了!」
「哼!又不是你要認干爺爺,你緊張激動個什麼勁?」蒲英諷刺了他一句後,正色說道:「過幾天吧!等我們把寶藏找出來,再說吧!」
「好好好!我也是這個意思。」
江央多吉不覺暴露了自己的如意算盤——最佳的方案,當然是等他利用完了蒲英,再將她送給洛桑老頭兒。不管她是去當干孫女還是當什麼,總之這回就算是和洛桑搭上了重要關係,這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蒲英懶得再和江央多吉多說,一句「我累了」就要上樓準備休息了。
江央多吉自然不會反對,擺擺手放走了她。
他很快鑽進自己的屋子裏和鳩山打電話,通知他儘快準備一起去找寶藏了。
原來在晚宴後,鳩山已經第一時間登門拜訪,很快就以一番虛虛實實的話將自己的行徑掩蓋了過去。
江央多吉自然也知道他在自己背後搞小動作,但是此人代表的日本右翼勢力對達蘭薩拉提供的財政等各方面的支持,就讓他不可能和鳩山撕破臉。所以,江央多吉最後還是睜一眼閉一眼地容忍了他。至於背後的那些小動作,以後慢慢去查訪好了。
整個晚上一直作為旁觀者的才仁,跟着蒲英一起上樓。
在她房間門口互道晚安時,他終於忍不住問蒲英,洛桑老頭兒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麼。
「你就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和你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也許我是在和魔鬼做交易?但我,不得不這麼做……」
蒲英說話的語調,顯得有些猶豫和困惑。
才仁很了解蒲英——她的外表雖給人文靜謙和的印象,但她的行事像男人一樣果敢剛毅、愛憎分明。
他還從來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過這樣迷茫的表情。
可是她卻不願將自己的難處和自己分享,這讓才仁既傷心又無奈。
但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以免再加重蒲英的負擔。
才仁拍了拍蒲英的肩膀,安慰道:「既然你說不得不做,那就一定有這麼做的理由!所以你就大膽地做吧,我一定支持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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