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英做冥思苦想狀,慢慢地說:「我夢見自己睡在帳篷里,外面忽然有好多人大聲喊叫起來……有個女人衝進來,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外面還下着大雨,天很黑,雨水打在臉上身上也很冷,我還聽到山上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很嚇人!……那個女人拉着我拼命快跑,可是我腳下打滑,怎麼跑也跑不快……」
「後來呢?」
「後來,她帶我鑽進了一個山洞!」蒲英的手指向了樹林後面,「我們躲在那兒,一直等到了天亮。那些叫喊聲,後來很快就都沒了。等我們從山洞裏出來的時候,這個山谷已經成了一片泥潭。」
才仁回頭對江央多吉激動地說:「沒錯了!她夢見的,就是前世央金公主的經歷。」
江央多吉馬上在心裏盤算起來:看起來倒真像是做了個噩夢。就算她是照着才仁剛才的話現編的,可是,那個山洞,她總該編不出來吧?
他馬上指示:「把燈拿來,讓她去把那個山洞找出來!」
後來的結果,自然是蒲英神奇地找到了那個隱蔽的山洞。
蒲英自己似乎也覺得不可思議,不停地說「怎麼可能?我怎麼會知道那裏有山洞?」。
後來,在才仁的緩緩提示下,她又想起了更多的東西。終於,蒲英沉默了,似乎也相信自己真是前世的古格公主了。
江央多吉趕緊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蒲英聽明白後,給出了肯定的答案——確實有古格寶藏,但是,那個地方不在古格王國境內。
江央多吉一聽她說出的線索,不用看地圖,就知道那是在印度境內。
在印度這邊挖寶,當然要比在中國境內方便多了——這麼個好消息,反倒讓他有點不敢相信了。
就在他深思的時候,士兵小隊長來報告:昨晚值夜的哨兵睡過了頭,忘了叫下一崗。按照軍規。他應該受鞭刑,可是現在是在異國逃亡,所以他來請示江央多吉,該怎麼辦?
「那就先記下。等回去後再執行懲罰好了。」江央多吉只是臨時從22部隊借來一支小分隊,並不是他們的直屬軍官,所以他不想多管。
不過當小隊長要走時,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多問了一句:「他睡過頭了?有多長時間?」
「他說他就是快換崗的時候。實在堅持不住才睡過去的。他本該在凌晨四點換崗,睡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吧。」
一個小時,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事。
江央多吉再看看表,現在剛剛五點鐘。
這一夜,折騰得大家都沒睡好。四點鐘,的確是一天中最為疲倦的時候,哨兵睡過了頭,倒也沒什麼奇怪的。
江央多吉想到這兒,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擺擺手讓小隊長走了。
他繼續想着蒲英的記憶是否可信的事。
從內心深處講。他傾向於這件事是可信的。這種判斷,一是源於藏人對輪迴轉世的根深蒂固的篤信;二是因為才仁對蒲英身份的承認,這一點對他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江央多吉也不是沒想過,才仁會不會因為想救蒲英,就讓她假裝恢復了記憶。
但是他又將這個念頭壓下了。因為他覺得才仁很單純,不可能撒謊;而那個蒲英,性格也挺死硬的,也不像是會服軟的人。
還有,她知道記憶恢復時的反應,是那麼茫然和恐懼。似乎還很抗拒這份記憶——這樣的反應,不像作偽。
就這樣,蒲英和才仁以超水平發揮的演技,取信了江央多吉。
他隨即做出了立刻離開中國境內的決定。事後他發現。這個決定很是英明。
因為當他到達印度之後,沒多久就聽說普蘭邊境的幾處哨所都被解放軍54旅接防了,過境檢查處也都換了新人,盤查得非常嚴格。那個斜爾瓦口岸的王班長,以及其他被江央多吉收買腐蝕的人,都給抓起來了。
中國政府和軍方這一次的反應太強硬了。不但藏獨勢力,就是其他國家的特工情報人員,最近也沒有一個人能在印藏和藏尼邊境滲透成功。
江央多吉的老朋友,印度最高情報機構——研究分析處的聯合秘書,K.S.夏爾馬,也打電話向他通報了一個重要情況。
前兩天,印度軍情局特別安全局的一支小分隊,在印藏邊境的阿克賽欽地區(位於新疆和田和西藏阿里之間)進行偵察和送特工過境的例行活動時,被解放軍的一支巡邊小隊繳械並扣留了數小時。
中國方面對此事的處理很低調,在照會了印度軍方後,很快就放了人——至於槍械和諜報工具之類的東西,自然都扣下了。
這種丟面子的事情,印度方面本不想聲張,孰料缺心眼的《印度斯坦時報》向外界披露了自家的這一醜事,於是英美國家的記者在中國外交部例行記者招待會的休會時間,提出了這一問題,想聽一聽中方對此有何解釋。
外交部發言人很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印度報紙所提到的邊境線,中國從來都沒有承認。事實上,這次事件是印方越過了中印邊境西段的實際控制線,構成了對我方領土主權的侵犯。日前,在中方的要求下,印度越線人員已經退回到了實際控制線的印方一側。所以,這次事件已經得到了和平解決。不過,維護邊境地區的和平與安寧,需要雙方的共同努力。我方希望印方能嚴格遵守兩國已經簽定的規定,尊重雙方之間的實際控制線,避免類似事件的再次發生。」
國際輿論又關注起印度官方對此事的態度,印度媒體更是叫囂着要給中國人一點顏色看看。
印度政府內政部、軍方、情報局,不得不為此事召開了一次情況評估會。
各部門的高官們在會上的分歧很大,但大家有一個共識就是——北方的鄰居是個奇葩國家。思維和行事方式,總是和世界上的主流國家不一樣,不按牌理出牌。
國際上又都承認阿克賽欽地區是屬於中國的領土,如果印方在這個中方佔據道德制高點的問題上,和他們糾纏,玩弄外交辭令,絕對是不智的行為。
雖然沒有親歷。但印度高官們對中國外交官們的嘴炮功力,都還記憶猶新。
那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日本首相在釣魚島熱點還沒解決時,又正式參拜了靖國神社。這一次,中國外交部終於不再是口頭抗議。或是取消什麼高層會晤了,而是採取了新的戰術,發起了輿論宣傳戰。
中國駐外的各國大使們,紛紛在所在國發表文章,搶佔道德制高點。給日本死死扣上了軍國主義復活的帽子。
第一個也是最精彩的,當屬駐英大使將日本比作伏地魔的言論。
日本駐英大使馬上拾人牙慧地說中國才是伏地魔。
英國電視台著名的脫口秀節目當即請來兩位大使,讓他們背對背地進行辯論。在電視觀眾們面前,日本大使的態度傲慢、邏輯混亂、證據無力,頻頻失分,丟盡了面子。
另外,一個月內,幾十個國家的重要報紙上都刊載了中國外交官們的署名文章,可謂聲勢驚人。
而那些文章也都文采斐然,佳作頻出。讓日本駐外的大使們疲於應對,最後實在應付不過來,只得置之不理了。
這次中國外交部的大徵文活動,轟動了世界,也算是世界外交史上的一個創舉了。
中國外交官的嘴炮功力,也因此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印度人甚至覺得,僅僅是那個外交部發言人短小而綿里藏針的話,就已經讓他們難以回應了。
這次情況評估會最後也沒得出個結果,只好不了了之了。
不過,K.S.夏爾馬告訴江央多吉:這次會議對於第22部隊。倒是有一個好消息。
在這次事件中,內政部的高官們很不滿軍情局特別安全局小分隊的表現。他們的職責本來是保護情報官的安全,但在遇到解放軍攔阻的突發事故時,他們竟然都不知道如何反應。這才讓印度方面丟了這麼大的臉。
印度情報部門的總頭目,研究分析處的處長,趁機向內閣提出——可以讓第22部隊取代特別安全局小隊,負責邊境地區的安全。
此言一出,內閣成員們的反應不一,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太敏感了。
那些原來就主張取消印藏特種部隊的官員們。還是堅持老意見:重用這樣一支部隊,會破壞印中關係,影響印度的經濟活力。與其這樣,還不如少搞一些在邊境上的間諜活動。
但是這些提出了理智意見的少數人,馬上就被斥為了賣國賊。
因為1962年後,在印度國內,對中國懷有敵意的人佔到了絕大多數。
當年,剛剛獨立沒多久的印度,全民上下都幻想着成為南亞乃至全球的大國。
這本來無可厚非。
像印度這樣一個有着悠久文化歷史、遼闊富饒國土和漫長海岸線、人口僅次於中國的國家,絕對有着成為大國的潛力。
但是很可惜,在美蘇兩大陣營的拉攏之下,印度有些自信心爆棚了。
它的政府高層們錯誤地以為隔着高高的青藏高原,北方的窮鄰居又剛剛經歷了三年困難時期,對於印度的蠶食侵略行動根本就無可奈何。
誰知,一場只打了一個月的局部戰爭,讓印度在國際上丟盡了顏面,並成了國人五十年都難以忘卻的恥辱。
印度人不能理解,為什麼在他們看來是「登山隊員都難以通過的地段」,中國軍人卻能如履平地,好像天兵降臨?
印度人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一支不到400人的中國小股部隊,就能以輕武器和白刃戰,截住了印軍一隊1000多人且擁有大量榴彈炮和車輛的隊伍,還在兵力火力都處於劣勢的情況下,創造了傷亡比例1:30的記錄。
最令印度人難以理解的應該是,中國軍隊在節節勝利,兵鋒直指新德里,各國外交使節都在準備撤離的時候,為何會單方面宣佈停火和撤軍?
國際輿論對解放軍這一軍事行動的評價是——「乾淨利落,瀟灑至極」。
印度人卻完全沒有看明白這一行動背後的意義。他們趁着中國撤軍。高高興興地重新佔領了藏南和達旺,還對國內宣傳是印度軍隊將中國侵略者驅逐了出去。
如果他們真的認為自己贏了,也不會這麼多年來一直把那場戰爭掛在嘴邊了!
印度軍方除了少數被俘的軍人有過認真反省,幾乎所有人都愛這麼去推演假設——如果當初我們怎樣怎樣。就絕對不會輸給中國了!
即便是近年來兩國的經貿關係發展很快,也依然有很多人認為——中印必有一戰。
為此,印度陸軍長年在中印邊境部署了至少3個軍的龐大兵力,而中方僅有52、53兩個山地旅和幾個邊防團(54機步旅常駐拉薩,最多只能算二線梯隊)。
總之。中印的邊境駐軍人數一直保持在1:8左右,印度占絕對優勢。
就算這樣,印度軍方還不滿足,還在大力發展新式武器,或是自製,或是從外國購買。他們升級換代武器時,都是比照着中國軍隊的配置,一定要超過和壓制中方才行。
在這樣敵對的氛圍下,那些還想減少中印邊境兵力部署的鴿派們,必然會遭到軍方的強烈反對。
研究分析處處長。也是一個鷹派的代表人物。
雖然他本人不屬於軍隊系統,但是「印藏特別邊境警察部隊」最早就是由研究分析處牽頭,和CIA、印度陸軍、達賴集團一起協商組建起來的。所以,他也是第22部隊的直屬主管之一。
這位處長向來重視和藏獨勢力合作對付中國,所以雖然政府明令禁止,但江央多吉仍可以在他的默許和支持下,從第22部隊中抽調人手進行邊境情報活動。
江央多吉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作為噶廈政府安全部門的負責人,趁機在22軍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
其實,達蘭薩拉的其他幾個重要家族,也都在22軍中培植了或大或小的勢力。
江央多吉雖然掌控的勢力最大。卻也和他們經常斗得很厲害。
所以,當K.S.夏爾馬告訴他,處長正在積極運作,讓內閣通過一項新法案——「擴編22軍。並進一步提高其戰力」,江央多吉的心思不免活泛了起來。
此事對他擴展個人勢力當然大有好處,也許能整合22軍內的勢力。
不過,以印度議會的低效率,他沒有耐心坐等事成,必須想辦法去賄賂印度議員、施加影響、促成此事。
這樣一來。他對才仁堅贊家的財富,以及古格寶藏,都格外看重起來。
光有錢財還是不夠的。要想在噶廈政府中得到核心的權力,他就必須廣結善緣。
所以,趁着這幾天正在開流亡藏人代表大會,江央多吉也在積極聯絡着遠道而來的各路代表們。
連續兩天晚上,他在自己的豪華別墅里,舉行了兩場社交晚宴,請來了很多客人。
一開始,江央多吉不允許蒲英參加晚宴,每次都把她關在隔壁院子裏。
讓他驚訝的是,近來很暴躁的蒲英雖然很不高興,卻也老老實實地,不再摔碗砸盆,也沒有胡鬧了。
蒲英告訴他,她很好奇現代的藏族貴族是怎樣辦晚宴的,希望能夠出席他的晚宴。為此,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她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裏,再也不吵不鬧了——這就是在刷好感度呢。
才仁堅贊也和江央多吉說,讓蒲英多感受一下宴會上奢華的氛圍,有助於她回憶起前世的宮廷生活。
江央多吉想了想,覺得蒲英的要求也沒什麼大礙,之前他已經讓她失望了一回,這次還是滿足她吧。
前一陣子蒲英就在說,既然來到了達蘭薩拉,她也該去參拜一下達賴活佛。
江央多吉本來也答應了,後來卻對她說:活佛決定不參加流亡藏人大會,臨時前往澳大利亞訪問。
蒲英當時還問:為什麼前兩天他還在的時候,你不帶我去見他?
江央多吉只能推說活佛太忙,不能再給普通民眾摸頂祝福了。其實真正的情況是,他都被人攔着沒法見到活佛,自然也沒有辦法讓蒲英見活佛了。
活佛雖然見不到,難得蒲英這麼配合,江央多吉最終還是同意了她的請求。
當天晚上的宴會上,當他在對客人們介紹蒲英時,只說她是才仁堅贊的未婚妻,並沒有說出她的前世身份。
蒲英出場時依然包着頭巾、穿着紗麗,打扮得好像印度少女。後來,她在才仁的陪同下,和客人們談笑風生,表現得落落大方。
客人們不知底細,還誤會她是印藏混血兒,說話倒也沒什麼顧忌。
蒲英在閒聊中,知道了一些噶廈政府和達賴之間的秘聞內幕。雖然只是片言隻語,但是不難看出:這個流亡噶廈集團的內部已經矛盾重重,外部的生存空間也受到了印度政府的打壓。
內外交困之下,說是大廈將傾,也未嘗不可。
不過,江央多吉顯然不這麼想,他還想力挽狂瀾,或是垂死掙扎一下。(未完待續。)
PS: 【謝謝7638卡卡龍的粉紅】繼情感糾葛之後,發現自己同樣不會寫權謀爭鬥,只有這麼幹巴巴地寫一通了。這段情節太不好想了,真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