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勇犧牲後,蒲英一直有些消沉。
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是女兵隊的一面旗幟,她是不可以在人前「倒下」的!
所以,她一直壓抑着自己的難過,一直盡着自己區隊長的職責。
只是此刻陪着肖大姐說話,聽她說起肖勇生前的囑咐,不禁又勾起了她對教官的追憶,讓她不知不覺地紅了眼圈。
蒲英和肖教官之間,有着太多的恩恩怨怨。
肖勇,其實並不是一個完人,甚至也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教官。他在訓練時不喜歡解釋、不善於溝通、要求又特別嚴格,這些都是他曾經有過的不足之處。
但是——蒲英,更是個太有個性的刺頭兒。
所以,師徒兩人在最初相處的時候,實在有着太多的衝突和誤會。
總體而言,蒲英對肖勇的誤解更多。
而肖勇,卻是從最初到最後,都非常賞識她,也一直不遺餘力地培養她!
蒲英深知,在成長的道路上,給予自己最多幫助的人之中,一定少不了肖勇教官!
特別是在狙擊技戰術方面,她完全是肖勇一手帶出來的。
肖勇私下裏多次和她說過,他要把她帶成一名優秀的女狙擊手,而且是全軍最好的狙擊手。
只是,他的很多技術,他的很多經驗,都還沒有教給她,他就……
師傅!
你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呢?
沒有你,讓我和李琪拿什麼去參加世界軍警狙擊手大賽呢?讓我們拿什麼去為國爭光呢?
蒲英坐在屋子的角落裏,默默地懷念着肖教官。
與此同時,李琪卻緊挨在肖大姐的身邊,一直陪着她說話。
熟知李琪個性的人,見到這一幕,都會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
全女兵隊最「孤傲冷艷」的李琪,怎麼突然轉性了?
她怎麼可能和一個農村大嫂,坐得這麼近?還談得這麼親切和投機?
蒲英也有點詫異於李琪今天活躍的表現,關鍵是——李琪怎麼好像並不是很難過的樣子?
是自己誤解了李琪對肖勇的感情。還是李琪控制情緒的能力太好了?
蒲英所看到的現象就是,李琪一直主動控制着話題,總是向肖大姐詢問一些肖勇在家中的生活故事。
也許,她是想多了解一些她所不知道的肖勇吧?
蒲英想到這兒。就很心疼李琪。
她真想阻止她,讓她別再問了!別再沉浸在對肖勇的回憶中了!
她倒不是要讓李琪徹底忘記肖勇——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就連她也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可是,作為李琪的朋友,她真的希望李琪能夠——早日放下這段只是處在萌芽狀態的感情,能夠早日找到彼此相愛的人生伴侶。
不過。很顯然,肖大姐對這些話題也很感興趣。
兩個氣質完全不同的女人,甚至還會因為說起肖勇的各種糗事囧事趣事,而發出會心的微笑——儘管那笑中帶着淚,但也比剛才那種壓抑和悲哀的氣氛好得多。
所以,蒲英也就沒有忍心去出聲阻止,反而也跟着一起聽着。
說話間,肖大姐也會偶爾詢問一下肖勇在部隊中的事。
忽然,她感慨了一句:「哎,我就可惜一件事。本來。小勇去年底就該晉升上尉了。可惜啊,他在部隊犯錯誤了,沒晉成。不然的話,現在他的肩膀上就能掛上三顆豆豆了。嘿!那可比兩顆豆神氣多了……小李你說,是不是?」
李琪沒想到肖大姐會在意這種小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點頭稱是。
蒲英聽到這話,卻感覺有無數鋼針扎到了她心上,有無數火星濺到了她的臉上。
她只覺得無地自容,臉也一下子漲得通紅。
蒲英激動地站起身。幾步走到肖大姐面前,「咚」的一下,重重地跪了下去。
「對不起,大姐!都是我不好……」
肖大姐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哎呦喂,你這女娃,這麼一下子得多疼啊!快起來,快起來!」
李琪、史香玉等人也趕緊上前,幫着她把蒲英扶起來。
「是我不好。不該頂撞教官,害得他受處分,還不能晉級……」蒲英低着頭,一迭聲地道歉。
她的膝蓋確實撞得不輕,可她覺得這樣的疼痛正是自己應得的懲罰。只有這樣,似乎才能稍微彌補一下她心裏對教官的愧疚。
「哦,那個女兵就是你啊!」
肖大姐終於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蒲英,卻仿佛是見到了老熟人一樣,親熱地摟着她的胳膊說:「你是叫英子吧?小勇打你,是他不對,他就該受罰。我還幫你罵過他呢!至於他晉不了級的事,那也不能怪你呀……」
「不,確實是我不好!不然,怎麼師傅別人都不打,就打了我呢?不對,那也不是打,是誤傷……」蒲英連連搖頭。
「嗨!你這女娃,還真較真!我剛才說起這事,可一點沒怪你的意思!其實,就是小勇,也不會怪你的。我可常聽他說,你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是嗎?」蒲英抬起頭,有些詫異,「教官還和您說起過我?」
「是啊。以前,他也不愛和我說部隊上的事,說是要保密。可後來有一回,他說漏嘴了,說起他訓練女特種兵的事,然後,」肖大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老讓他給我說說你們的事兒,因為我喜歡聽嘛。小勇呢,說的最多的,就是你這個女娃了!」
蒲英不禁追問:「那,教官都說我什麼了?」
「他說,那個英子可聰明了,學什麼都比別人快,比男兵都強……讓我聽了啊,也都可喜歡你了。」肖大姐看蒲英的神情,的確沒有一點陌生之意。
不過,她又有點好笑地看着蒲英說道:「可我弟也常說,英子什麼都好,就是太有自己的主意了。有時候說的那些歪歪理,都能把他氣得半死。」
還真是這樣!
蒲英不禁慚愧地低下了頭。她現在也知道——自己當年的胡攪蠻纏,說的那些歪歪理,有多麼惹人討厭了!
見她這樣。肖大姐卻又將她摟得更緊些,並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沒事沒事,你也別當真,我弟那性子,我還不知道嗎?特別較真。特別認死理,特別一根筋,我都經常和他慪氣呢!他才是最能氣人的呢,你們幾個小姑娘在他手下討生活,一定很辛苦了……」
蒲英聽了這話,不禁有點哭笑不得——怎麼在肖大姐的眼中,我們在教官手下,好像是地主家受壓迫受剝削的丫頭呢?
一直默默坐在角落裏的黃韶容,忽然喃喃說道:「要是師傅能活過來,我肯定不惹他生氣!他再怎麼罵我。訓練再怎麼辛苦,我也沒話說……」
室內霎時一片寂靜。
黃韶容猛然醒覺,抬頭看向大家,發現自己一不小心,竟然把心裏話大聲說了出來。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她的這些話只能徒增大家的傷感罷了。
李琪最先反應過來,僵住的面容重新展開一個微笑,上來拉着肖大姐,問:「那他……肖教官。有沒有說起過我呢?」
「小李你啊,」肖大姐抱歉地看着她,「還真沒怎麼聽他提起過!他倒是還說起過小黃,說那也是個淘氣的……」
「哦……」李琪低下了頭。
蒲英分明看到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
這不公平啊!
明明李琪跟隨肖勇的時間最長。肖勇怎麼可以和家人從不提起她呢?
他心裏就這麼沒有李琪嗎?
蒲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李琪不受傷、不疼痛。
這時,方霖天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對女兵們說道:「咳咳……好了,肖大姐一路坐車坐了很久,應該累了。你們都先回去吧。讓大姐好好休息休息。我也還有些事情,要和大姐交代一下。」
女兵們起身告辭的時候,李琪卻在最後拉着肖大姐說:「大姐,我曾經借了肖教官一筆錢。我現在沒錢還你……」
「不用還,不用還!再說了,你能借多少錢啊?就當他這個當師傅的,給你發的壓歲錢好了。」
肖大姐隱約覺得肖勇既然有三個女徒弟,卻只說起另外兩個,從來不提這個最漂亮的小李——肯定是兩人的關係不好!那她這麼說,就當給他收買人心吧。
「不,一定要還的。不過,那筆錢太多了,我一時還不起!這樣,我分期還!大姐你給我留個地址,以後我每個月給兩位老人家寄點錢去,慢慢地把這錢還了。」
肖大姐疑惑地問:「你借了多少錢啊?」
「很多很多,具體您就別問了!您只管把地址給我——相信我吧,我一定會把錢全都還給肖家的。」
「不是啊,小李,這可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兒,我總得知道……哎,哎,小李,你別走啊!」
肖大姐看着搶出門去的李琪的背影,愣了半天,然後轉頭問方霖天:「大兄弟,這個小李,說話怎麼不清不楚的?她沒事吧?」
方霖天剛剛給愣在一旁的蒲英丟了個眼色,示意她去追李琪,此刻聽到大姐的問話後,只能苦笑着說:「沒事,沒事……」
他心裏卻在說:沒事……才怪!
招待所外的小路上,蒲英追上了李琪,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走。
她還什麼都沒說呢,李琪就沒頭沒腦地說道:「我沒事。」
自從肖勇犧牲後,每當蒲英靠近她,想安慰一下她的時候,她都會回以這句話。而她除了經常發呆,和有點恍惚,倒也一直沒有出現情緒失控的情況。
可是,蒲英怎會不了解李琪呢?
李琪在某些方面和她太像了!
兩人遇到痛苦時,都不會像一般女生那樣反應激烈,而是會將感情神經的反射通道迅速關閉,這樣既可以逃避那份噬心的痛苦,又可以讓理智掌控行為。
這樣的她們,表面上似乎對痛苦的反應不大,但實際上她們心中的傷痕卻太深太深!最終,她們反而不及一般的女生從痛苦中恢復過來的速度快。
心理醫師遇到這種情況,也會感到很棘手。
因為這種人的心理,極具防禦性,很不容易接受心理治療的暗示和誘導。
她們要走出心之迷津,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蒲英對李琪的痛苦感同身受,也知道李琪會一直這樣苦着自己,但她還是想多陪在李琪身邊,傳遞自己的關心和支持給她,並希望她能早日敞開心扉,將痛苦釋放出來!
這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李琪的情況,其實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
一直貌似正常的李琪,在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在肖勇的追悼會即將召開的這一天早上,突然從營房裏失蹤了!
特戰旅的男兵女兵們全都動員起來,將整個軍營里里外外地翻了個遍,也沒發現李琪的影子。
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她會跑到哪兒去呢?(未完待續。)
PS: 【謝謝phyllis5167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