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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樓春
秦含真道:「我也覺得這流言傳得太快了,且不說是不是真有其事吧,就這麼幾天之內,傳得那麼多人知曉,還是比較固定的族群,其他人幾乎聞所未聞,我就覺得流言的傳播途徑有點問題。說不定能從中推斷出是什麼人在散播消息。」
趙陌忙問:「表妹覺得是什麼人呢?」
秦含真想了想:「首先,太后寬慰蜀王世子妃,可見這事兒慈寧宮中也是有所聽聞的。年前到慈寧宮晉見太后的誥命女眷不多,因為馬上就過年了,大家都要忙着家裏的事兒,反正新年裏總有機會見,除非真有急事,否則不必趕着在那兩三天裏進宮。所以,我推斷慈寧宮的消息來源,應該就是在宮裏。可能是東宮那邊吧?蜀王世子遇見陳氏女,地點就在東宮之中。陳氏女事後已經被遣回了陳家,但陳良娣還在宮裏呢。」
趙陌遲疑:「這事兒會是陳良娣故意放出來的消息麼?但我印象中,她是一心想讓族妹成為太子殿下的姬妾,借腹生子的。估計她也沒想在借腹之後,留着這族妹的性命,因此拒絕讓侄女兒入宮,只挑了族中無依無靠的美貌孤女,為此不惜毀約,不肯將那族女嫁給我二叔為繼室。我確實聽說過,太子殿下對那陳氏女無意,若不是念及陳良娣侍候了他多年,又曾為他誕下皇孫,給陳良娣留了臉面,說不定早就讓太子妃娘娘把陳氏女逐出宮去了。不過太子妃娘娘也確實幾次三番勸陳良娣將人送走,陳良娣藉口自己病重,需要族妹照料,才把人留了下來。但由此也可推斷出太子殿下的態度,他絕不可能讓陳家再出一名東宮妃妾,再生一位皇孫了。陳氏女在東宮是沒有前程的,但陳良娣與陳家的目的已人盡皆知,陳氏女出宮後,也不可能攀上什麼好親事了,怕是連說親都難。」
在這樣的前提下,陳家見有機會攀上蜀王世子,哪怕蜀王世子是個空架子,他們大約也會願意吧?好歹那是位宗室貴人,給他做繼室,陳氏女不虧,乃是上好的遮羞布。
若是陳氏女與陳家人這麼打算,倒是合情合理,但陳良娣……只怕還不肯死心吧?蜀王世子對她而言並沒有半點助力,她還是更盼着能有一個皇孫的。既然這一回的族妹不能成事,那她應該再另選人才對。讓家族與蜀王世子這麼一位曾有過謀逆嫌疑的宗室聯姻,可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
趙陌還注意到一點:「這種消息傳揚開來,對陳氏女十分不利。早前陳良娣想安排她進東宮而不成,她便已經是婚姻艱難,名聲掃地了。如今再沾上勾引有婦之夫的名聲,原配未死,便已經覬覦起了繼室之位,哪怕蜀王世子當真對她一往情深,也要考慮娶她進門之後,會引起的閒言碎語吧?他是罪王之後,如今是憑着皇恩浩蕩方才苟活下來,靠着太后對他一雙兒女的憐惜,方才有了眼下富貴安閒的日子。萬一他的行事損及兒女,觸怒太后與皇上,他如今的富貴安閒又是否還能得保呢?他不是個沒腦子的蠢人,不可能不考慮到這一點的。」
因此,倘若流言的源頭是陳良娣,這麼做對她沒有什麼好處,對陳家與陳氏女,更加糟糕。如果說她是惱恨族妹背叛自己,另起爐灶,才故意用這種方式報復,聽起來也許還更合情合理一些。
但秦含真對此有點異議:「流言傳播的範圍,不僅僅是在宮中而已,宗室皇親中也有耳聞的。皇親就算了,比如黃家那種,他家本就有人在禁衛任職,又與太子殿下關係密切,也許是從宮中或東宮得到的消息,也未可知。但宗室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在年前進宮去的,他們是怎麼聽說的?而且聽我祖母說,宗室里的女眷,知道的細節還不少,不象是道聽途說而已。難不成是蜀王世子妃或者是她身邊的侍從告訴她們的?」
趙陌有些不解:「這怎麼可能是蜀王世子妃讓人放出去的消息?」
&麼不可能?」秦含真哂道,「要是她真的感覺到丈夫對陳氏女已經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死活都要跟對方在一起了,她病得七死八活的,自覺命不久矣,又攔不住丈夫在自己死後續弦,那先放出風聲去,壞了陳氏女的名聲,也不是不可能的。陳氏女本來名聲就不怎麼樣,如今更是聲名狼藉。被這些流言一逼,要是她被逼得另嫁他人,以澄清流言,那自然再好不過。如果不行,那她就擺出賢惠大度的正室架子來,把人納進門裏去做妾,這陳氏女還不是任由她拿捏?要是蜀王世子已經被小三迷昏了頭,非要堅持娶陳氏女做繼室,不肯委屈她做妾,頂着這種難聽的名聲嫁進宗室的女子,將來也必定會招惹太后、皇上以及其他宗室長輩的反感。就算陳氏女生了子嗣,誰還會支持她的兒子取代蜀王世孫之位呢?」
趙陌沉吟:「這倒也說得過去。倘若這流言一出,能逼得蜀王世子清醒過來,不再與陳氏女有所糾纏,興許更合蜀王世子妃的心意。」
然而……蜀王世子妃又是怎麼把流言傳到眼下這個地步的?她才結束了圈禁生活多久?身邊剩下的心腹侍女本就不多了,娘家又已敗落。而這種明顯會對蜀王世子的名聲造成打擊的事,她又不能委派丈夫手下的人去做。她一個病人,連出門的機會都少,據說除了偶爾進宮見見太后,見見太子妃,還有她的一雙兒女,她就幾乎與其他宗室女眷沒有半點往來。說是她乾的,那也得她能幹得成才行呀!
秦含真聽着趙陌的分析,也覺得有些糊塗了。這有能力的人沒有動機,有動機的人似乎並沒有能力,所以到底是誰在傳播這些流言呢?
她問趙陌:「這流言會對誰產生什麼嚴重的影響嗎?」
趙陌想了想:「蜀王世子的名聲可能會變糟糕一些,但他本來就是罪臣之後,前程已絕,不過是富貴閒人罷了,名聲如何,於他並無多大干係。況且他又不曾真的與陳氏女私通,只是流言而已,興許太后與皇上會私下斥責他幾句,他稍加辯解,也就沒事了。除非他日後喪妻,真箇迎娶了陳氏女為填房,否則旁人連說他一句鬼迷心竊,都沒有實際證據。說到底,這流言傳得再厲害,也不過是一樁風月秩事罷了。」
流言對陳氏女與陳家的害處更明顯一點。最嚴重的一點就是,陳氏女在京城恐怕已經找不到什麼體面的好人家了。讓她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也不知陳家人是否甘心。而陳家在八卦流傳開來後,在東宮太子殿下跟前失寵的跡象,則變得十分明顯。過去外人看在陳良娣的份上,即使看不上陳家,見面也是客客氣氣地,往後就很難說了。
陳良娣的處境說不定也不太妙,哪怕她曾經是唯一為太子生下過子嗣的女人,如今眾人也能看得分明,太子連納她族妹為妾都不願意,對她又能剩下多少寵愛?無寵無子的老女人,就算將來太子登基,她升格做了貴妃,也沒什麼權勢可言。她還比不上太子妃唐氏呢,好歹太子妃是正妻,一直深得太子敬重,還有個女兒。
秦含真與趙陌分析了半天,都想不出這流言是誰在故意傳播,只能推斷,傳播流言的人,肯定在皇宮與宗室之中,都有幫手或人脈。眼下時機還早,他們看不出這種流言能造成什麼後果,也想不出傳播它的人目的是什麼,惟有先觀望一陣,多打聽些消息,才能掌握更多的信息,藉以推斷出更具體的結論。
牛氏在外頭已經擺開了兩桌宴席,派丫頭來催秦含真與趙陌出去吃飯了。兩人對望一眼,便暫時收拾心情,先吃了飯再說。
永嘉侯府這一頓家宴,人人都吃得歡喜,但在數里之外,蜀王世子妃卻膽戰心驚地坐在桌前,低頭不語,對着滿桌佳肴,也根本沒有半點兒進食的。
蜀王世子面無表情地盯着妻子看了半日,才抬手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道:「你的做法也不算錯。這麼快就對太子妃坦言我們的目的,確實唐突了些,也容易引起她的警覺。先糊弄着她,讓她以為你對皇家嗣孫之位沒有半點兒想法,日後你推着大郎去跟她多多親近,她也不會輕易起疑。等她與大郎相處得多了,心生憐愛,再把孩子往外推,她就捨不得了。到那時再談過繼,有什麼話不好說呢?」
他輕啜了一口溫酒,放下酒杯:「只是大郎那兒,你得多囑咐他幾句,讓他千萬要乖巧,多討太子妃的喜歡才是。」
蜀王世子妃心中冰涼,但面上還是擠出了微笑來:「是,世子放心,妾身今日見過大郎,大郎告訴妾身,他與敏順郡主相處得很好,敏順郡主待他十分親近。有了敏順郡主從中牽線,太子妃對大郎定會更加疼愛的。」
&就好。」蜀王世子衝着妻子,微微一笑,臉上說不出的溫柔繾綣,「往後你就別再自作主張了,好歹行事前要跟我說一聲,別讓我擔心才是。你是大郎的親娘,難不成我就不是他的親爹麼?我們夫妻如今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的將來,真真是半點都不能出差錯的。你能明白吧?」
蜀王世子妃身體微顫,卻還是要努力微笑着回答:「妾身明白的,世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