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的姐姐只有一個,就是已故的秦皇后秦樨。
秦皇后是老侯爺秦揚唯一的女兒,又是嫡出。雖說生而喪母,但繼母葉氏寬厚慈愛,對她視若親女,因此她的日子過得一點兒都不憋屈。同胞所出的兄長秦松成日仇視父親的其他女人,尤其是佔據了他生母黃氏夫人正室之位的葉氏。但秦皇后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她跟葉氏好得跟親生母女似的,對秦柏也是視若親弟,更象是葉氏的親骨肉,反而跟同胞兄長秦松感情不大和睦。
以秦皇后的出身、地位,又得父母寵愛,她在閨中時的住所,自然是怎麼精緻怎麼來。
晚香閣地方極大,離盛意居近,挨着花園,無論景致還是佈置,都是全永嘉侯府最好的。據秦柏回憶,這個院子正房五間,還是二層的小樓,東西廂房各兩間,規格只比松風堂差些,比盛意居還要高。院中不但種滿了秦皇后最喜歡的玫瑰、月季等花草,還有一彎溪流從院中蜿蜒而過,配着小橋流水、楊柳依依,雖然是一處居所,但跟花園也不差什麼了。
晚香閣與侯府的花園之間,其實也沒有圍牆,而是代之以一大片樹籬花海。院中的溪流穿牆而出,流入園中,沿着花海穿園而過,亦攔住了園中人的步伐。花園中的人走不過來,也看不真切院中的情形,但院中的人站在小樓上,卻可以把花園中的美景盡收眼底。在百花綻放的季節,晚香閣中的鮮花與花園中的百花連在一處,遠遠望去,便如同一片七彩雲霞,更兼花香撲鼻,真真如同仙境一般。
如今晚香閣外過道上的裝飾,以及明月塢、桃花軒里的小橋流水,甚至是前者院子中的水池亭台,其實都是仿着晚香閣建的,但其美麗之處,還遠遠不及晚香閣的十分之一,不過只是學了點皮毛罷了。
秦含真沒有去過桃花軒,但方才從明月塢過來,對院中的景致還是挺滿意的。明月塢景如其名,院中有一個水池子,種了幾朵蓮花,旁邊有小亭子,小石橋,可以想像得到,在明月當空的夜晚,水池中倒映着月影、月影伴着蓮花的情形。這樣的院子已經十分精緻了,晚香閣居然比明月塢還要更勝十倍嗎?秦含真有些難以想像。
可惜,雖然她很好奇院中的景致,秦柏也很想重遊故地,懷念一下亡姐,姚氏卻沒辦法帶他們到晚香閣中逛一圈。只因秦皇后的舊居,自打她成為了正宮皇后以後,便被封鎖了起來。有一房秦皇后的舊仆住在院中負責日常維護與打掃,再有一位舊宮人長住在此,看守着秦皇后生前的舊物。除此之外,秦家上下人等都不得隨意進入。
這是當今聖上親自下的旨意。他偶爾會輕車簡從到此懷念一下亡妻。秦松曾經將承恩侯府所有門的鑰匙都獻了一份進宮,因此聖上與東宮若要過來,根本不必驚動秦家上下。秦家對此不敢有任何怨言,還要戰戰兢兢地止步於晚香閣外,生怕一不小心,就觸怒了聖上。因為晚香閣成了禁地,等到承恩侯府的千金們需要搬離父母身邊的時候,只能將原本在太侯爺與老侯爺時代是妾室居所的一片小院重新翻修改建,變成了桃花軒與明月塢兩個院子,才算是解決了。
沒辦法親眼看到晚香閣的景致,秦含真覺得很遺憾。但她沒有說什麼,因為她能察覺得到,祖父秦柏的心情似乎更不好了。也許是因為他想起了死去的姐姐秦皇后吧?未能見到秦皇后最後一面,是秦柏生平最大的遺憾。而且,他們姐弟之間,似乎還有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秦柏心不在焉地在前頭走着。姚氏原本還想要一路與牛氏說笑,聊些二房的笑話,但瞧見他這模樣,也稍稍收斂了些,不敢再肆意,只簡單對沿路的房舍作些介紹便罷。
過了花園,便是侯府的東夾道了。東夾道盡頭正是後門,那裏有上夜處,也有門房。一天十二個時辰,日夜都有人把守的。與花園隔着夾道的那一大片建築群,分別是大廚房與僕役房。大廚房前頭的小巷也有小門通往東邊青雲巷,方便下人日常採買時走動。
從大廚房旁的過道重新折回南方,便是盛意居的另一邊。這裏與盛意居夾着過道而望的是兩處院子,一為「折桂台」,一為「燕歸來」。恰與西邊的明月塢與桃花軒相對,這裏是承恩侯府里少爺們的居所。
如今折桂台中住着長房秦仲海與姚氏的嫡長子秦簡,以及秦叔濤的庶長子秦順,前者住正屋,後者住東廂,西廂卻是空的。秦仲海十歲的庶次子卻是住在隔壁的燕歸來。那院子明明只住了他一個人,他卻奇怪地住在東廂房裏,正屋反而空着。據說是要留給秦叔濤的嫡子秦端滿了七歲後搬進來的。
秦簡不是跟同父的庶弟同住一院,反而與三堂弟秦順住在一起。秦簡的庶弟(至今沒人提起他的名字)住在隔壁院子裏,正房空着他都不敢搬進去。而秦順也未搬進嫡出的弟弟將來會住的院子,即使同樣是住在廂房中,也要跟秦端分住兩處。這兩對兄弟之間的關係還真耐人尋味。
秦含真同時也想起,二房的庶長子秦遜今年好象也有六歲了吧?他在兄弟中排行第四,明年就該搬出來住了。二房先前鬧着要把清風館給他,難不成是因為折桂台與燕歸來兩個院子的正屋都有了主人,而二房又不樂意叫他屈居堂兄弟之下嗎?其實秦遜年紀比秦端大那麼多,他搶先佔了燕歸來的正屋又如何?二房本是庶支,非要鬧着討屬於三房的清風館,又是何必呢?
姚氏不知是厭惡住在燕歸來的庶子,還是真的認為那個院子無甚可看的地方,她只把三房一行人領進折桂台里轉了一圈。這院子正如它的名字一般,院中種了許多桂花樹。眼下雖不是桂花綻放的時節,但從這院名里,也可以看出承恩侯府對於嫡長孫秦簡的期望了。
秦簡與秦順都在上學,他們上課並不是在花園裏,而是在府外附館。主人不在,三房眾人除了看看房子,看看花,也沒什麼好逛的,便就此退了出來。
折桂台與燕歸來南面,也有兩個院子,一大一小。大的院子叫紈心齋,小的那處是東小院,連個名字都沒有。紈心齋如今是二房薛氏的住處。她年青守寡,院中連朵花兒都沒有,丫頭們穿戴都是灰撲撲的,本人又性情古怪,脾氣不佳。無論是姚氏還是三房眾人,都無心跟她打交道,因此只從她院門前經過就算了。
至於東小院,如今是符老姨娘和張姨娘兩位老姨娘的住處。前者是二房已故男主人秦槐的生母,後者則是他的侍妾,為他生下了遺腹女秦幼珍。據說薛氏本來十分不待見張姨娘。妻妾之間本就不和,而薛氏在夫家落難後逃回娘家,張姨娘卻隨着葉氏夫人回了祖籍,並在老家生下女兒。相比起秦伯復當初備受秦松質疑血統的際遇,秦幼珍卻很受秦家長房疼愛,就連宮中貴人都憐惜有加。庶女反比嫡子更受看重,這叫薛氏如何能忍?秦幼珍的生母張姨娘自然就成了她的出氣筒。還是符老姨娘看不慣,特地要求叫張姨娘搬過來陪她念經禮佛,後者才算是逃出了薛氏的魔爪。薛氏再不樂意,在需要打出亡夫招牌的時候,也不敢得罪亡夫的生母,只好暗自扼腕。
符老姨娘十分和氣。她是如今承恩侯府中,除了秦松夫妻以及薛氏以外,對秦柏最熟悉的人了。相比其他人,她的心態興許還更平和些。聽聞三房來了,她便帶着張姨娘及幾個丫頭婆子迎出門來,微笑着請秦柏一家進去喝杯茶。她還用懷念的目光看着秦柏,又慈愛地摸摸秦含真與梓哥兒的小臉,感嘆道:「三少爺如今也老了,也是兒孫滿堂的年紀。三十多年一眨眼就過去了。三少爺怎麼不早些回來呢?」
秦柏微笑地看着她,回憶起她從前的秀麗容貌,再對此她如今的白髮蒼蒼,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他道:「我有很多話想問姨娘的,今日時候已不早了,改日我們夫妻再來拜訪姨娘吧?」
符老姨娘知道他是想問葉氏夫人的事,便笑着點點頭:「三少爺隨時都可以過來。」她又往西邊紈心齋看了一眼,「若是三少爺覺得不便,打發人來喚一聲,我到清風館去也是一樣的。」
秦柏向她行了一禮,便帶着家人告辭了。
再往南走,便是二房所住的福貴居。這是一個兩進的大院子,也有小門通往青雲巷,可以從東南角門出府。因為二房上下對三房的態度都不是很好,秦柏覺得妻子和孫子、孫女只需要認認門,知道這裏住的是什麼人就好,倒也不必進門打攪,便請姚氏領路,直接越過福貴居的大門,沿着過道,重新回到了前院中。這趟承恩侯府之旅,就算是結束了。
二房秦伯復不在家,去衙門上差了。小薛氏得了消息,趕到門口的時候,只能看到三房眾人的背影。
小薛氏不由得嘆了口氣,心裏覺得可惜,慢慢回到了屋中。
大丫頭彩綾不解地問她:「奶奶這是怎麼了?三房的人沒進來,不是好事麼?三老爺三太太倒也知機,不曾進來,否則奶奶還不知道該招待他們,還是直接把人請出去呢。若是直接把人請出去,顯得太過無禮,又叫長房得了把柄。但若招待他們進來喝茶,回頭太太與大爺知道了,又該埋怨奶奶了。」
小薛氏搖頭:「一家人鬧成這樣,又是何必?」她也不多說,拿起先前看了一半的書,重新翻閱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