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問題,何氏是萬萬不敢照實回答的。可她看着秦安雙目發紅的神情,知道自己若繼續沉默不答,這一關無論如何也過不去。
想到金嬤嬤的建議,找一個替罪羊,何氏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她下不了這個狠心……
最終,她只能再次為自己的行為做個辯解:「我不知道你不在意,但我……我並沒有跟別的男人有什麼,由始自終,除了你,就是陳郎。關家的小丫頭胡言亂語,壞我清白名聲,因此我才會心生不忿,想要讓她也吃點苦頭。可她一個未嫁人的小丫頭,平日眼睛長在頭上,除了肖想她那個做了監生的表哥,也沒別的把柄可抓。我見她們姐妹是一個鼻孔出氣,才會拿大嫂來做筏子。我真的沒想到,大嫂如此性烈,竟然會自盡了。」
秦安卻有些不敢相信:「你這話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何氏抹了一把汗,謊話也是越說越流利了,「我知道陳家在外頭是怎麼編排我的,不過就是因為我當年帶走了陳郎三成家產罷了。我一個弱女子,又懷着陳郎的骨肉,陳家連三成家產都不樂意讓我帶走,貪婪無度。他們是故意在外頭傳我的壞話,意圖敗壞我的名聲。你當年就已經領教過他們的行事作派了,不是麼?那可是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難不成還比不過關家小丫頭幾句道聽途說的閒話?」
秦安卻道:「既如此,你大可以跟我說,又或者直接向父親、母親稟明,父親、母親若知道你是清白無辜,受人誣衊,自會為你做主。你為何不說出口,反而是自己去報私仇,還牽連到無辜之人頭上?你若真箇尋了關家二姑娘的晦氣,也就罷了,但你找的人卻是大嫂與少英。他們什麼時候得罪了你?!」
這一點何氏也是無可辯駁的,真正的理由又不能說出口,她只能繼續維持着單薄的謊言:「我……我原也沒想跟他們過不去,可章姐兒與桑姐兒姐妹倆偶有口角,桑姐兒不慎摔傷,人人都說是章姐兒的錯。我怕女兒受罰,又見大嫂惡狠狠的模樣,活象是要把章姐兒撕了一般,鬼使神差的,就……」
秦安冷眼看着她:「你有什麼好怕的?大嫂素來斯文和氣,況且,還有父親與母親在呢。章姐兒若有錯,領錯受罰就是,誰還能傷了她的性命不成?你把我們秦家當成是什麼地方了?!」
何氏垂頭不語,心裏卻大不以為然。秦家如何?還不如當年的何家氣派呢。何家昔日風光時,她也有過兄弟姐妹。她與庶妹之間,何嘗沒有過明爭暗鬥?她推倒庶妹,讓對方磕破點皮,都要挨上二十戒尺,還被罰跪了三天三夜,更何況桑姐兒當時傷重,都快斷氣了?章姐兒並非秦家血脈,那一家子姓秦的,怎麼可能會留她一條命?誰知道桑姐兒這小丫頭還有活過來的一天?為了不讓女兒受苦,何氏自問當時自己也只能拼命了。事情會發展到今天的結果,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秦安不清楚何氏的想法,他始終覺得,何氏解釋的理由不夠份量。大嫂關氏居然就為了這點小事冤死了?他自己都沒辦法相信,又如何能向大哥交代?
秦安看向何氏:「若說關家二姑娘冤枉了你,胡編亂造了你的閒話,你心裏有怨,就該將怨氣發作出來,讓她向你賠罪。你若是清白的,就不怕別人說。你卻要在暗地裏耍手段報復,只能證明你心虛。難不成……你當年真的跟什麼人通過奸?那人身份來歷有問題?」他聽了吳少英半天的話,心裏已經有幾分信了後者的推斷,「那人跟晉王府有什麼關係?」
何氏卻是心中大驚,明明都已經把話題轉開了,怎麼秦安又回頭問起了這件事?當年她見這秦安有些一根筋,只要用些技巧,很好糊弄,才會選中了他做暫時的夫婿,沒想到他這一根筋的性情,還有這等壞處。
這種時候,是不能暴露出真相的。何氏一咬牙,再次辯解:「你不要胡思亂想,我跟晉王府能有什麼關係?章姐兒……她當真是陳郎的親骨肉……」
「那陳家又為什麼說她出生的日子跟陳校尉在家的時間對不上呢?」
何氏大驚失色:「你……你怎麼會知道?!」
秦安淡淡地說:「你在家裏惹了這麼大的禍事,一走了之,父親、母親卻不可能輕輕放過就算了,自然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有心打聽,你的丫頭婆子又還留在家裏,有什麼是打聽不出來的呢?」
何氏慘白着臉道:「這……這是陳家不知道,其實陳郎在那段日子裏,曾經秘密回過家裏……」
「是因為那批失竊的糧草麼?」秦安冷聲道,「當日軍中議論紛紛,說那批糧草失竊,有些不同尋常,極有可能是被人轉移走了。上頭派人來查,那段日子裏駐所里沒有人離開,個個都盡忠職守,因此嫌疑就轉移到了別人頭上。若你說陳校尉當日曾經回過家,豈不是說明,他在駐所里不曾離開過的說法,其實是假造的?他與這批糧草失竊,是否有關係?!」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當年極有可能是上了陳校尉的當,被對方利用了,還因為感恩,聽說對方死訊後,特地跑去祭拜,然後便有了與何氏的這一段孽緣。
何氏的手顫抖着扶住了桌面,腿軟地坐到了椅子上,咬牙道:「我……我不知道他是否跟那件事有關,但我知道……他那段日子鬼鬼祟祟的,曾經有好幾回秘密潛回家中,卻讓我別告訴人。他說……他要辦一件大事,若是辦成了,就會有貴人看中他,到時候他就能飛黃騰達了……」
秦安神情一凜:「貴人?什麼貴人?!」
「我不知道!」何氏哽咽着說,「我害怕極了,他死得太突然,還有人叫我小心,說他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這才死的。我雖不知內情,卻也猜得到,他定然是惹了大禍。我想逃離陳家,既有陳家威逼的緣故,也有避禍的心思。陳家估計也猜到了幾分內情,怕逼得我緊了,我會不管不顧地把事情說出來,他們一家就沒命了,因此才會放我離開。可他們心裏不甘心,等到事過境遷,又把自家犯事的痕跡給掃乾淨了,就開始在外頭四處散播我的謠言……」
秦安眉頭緊皺:「這麼說……陳家族人提過的,曾有人半夜敲你家的後門,其實是來找陳校尉的?」
何氏連忙點頭,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可若是好人,也不會把軍中的糧草給吞了,陳郎還死得不明不白……」
何氏猶自哽咽着,秦安心中卻已經有了幾分猜測。當年那批失竊的糧草,傳聞就是被晉王府給吞了。若說陳校尉當年是為晉王府辦事的話……
他問何氏:「你兄長是否曾經在晉王妃的莊子上做事?」
何氏頓了一頓,咬牙點頭:「是!」
秦安深吸一口氣:「那既然陳校尉去世,你又改嫁,你是否曾經與故交有過接觸?晉王府的人……有沒有接觸過你?或者你哥哥?!」
何氏故作驚訝之色:「二爺,你在說什麼呢?晉王府的人又怎會來找我?我不過是一個小婦人,況且,有陳郎之死在先,我躲着王府的人還來不及……」這話未說完,她又忍不住要咬舌頭了。因為她又說錯了話!
秦安已經聽了出來,冷笑道:「難不成當年哭着喊着說要給晉王府送禮的人,不是你?」
何氏咬了咬唇:「我……我那時是想試探一下,看他們還會不會為難我,看王府的動靜,大約是忘了這回事了……」她小心地偷看了秦安幾眼,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自己。
秦安並不在意她的偷看,只執着地問一個問題:「那你哥哥呢?他曾經在晉王妃的莊子上做過事,他是否還跟莊子上的人有聯繫?」
何氏動了動嘴,過了好一會兒,才擠出四個字:「我不知道……」
秦安盯着她:「這麼說,他很有可能仍舊跟晉王妃莊子上的人有聯繫了?否則也不可能在經過臨縣的時候,輕而易舉就請到了莊上暫居的官軍,那些可都是晉王府私下拉攏的人馬!」
何氏咬着唇,眼圈發紅,艱難地點了點頭:「有……有可能。我哥哥他總是……神神秘秘的……」
「我知道了。」秦安冷淡地站起身,「你先歇着吧,以後就不要再出門了。等你生下孩子,我們再談其他。」說着就要往外走。
何氏慘白着臉攔住他的去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說了這半天,難道你都不相信我麼?!」
「你要我如何信你?」秦安冷聲道,「從頭到尾,你就沒幾句實話。更何況,就算你說了實話又如何?大嫂已經死了,大錯已經鑄成,難道你要我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然後對父親、母親、兄長與侄女說,饒了你麼?你以為我秦安是什麼人?!我多年來一直護着你,寵着你,對你不薄。可不是為了讓你有本事去傷害我家人的!你既然做錯了事,自然要受到懲罰!」
何氏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你要如何罰我?我……我就算有千錯萬錯,也是你的妻子,為你生了梓哥兒,我……我肚子裏還懷着你的孩子……」
秦安頓住,視線掃向她的腹部:「這個孩子……其實是你為了脫罪,才特地懷上的吧?你在我面前,素來莊重矜持,總說這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教養。可是去年臘月,我自軍營歸來,你對我分外熱情,與往昔大不相同。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只是沒有多想。如今想來,你是知道自己在老家闖了大禍,偷逃回大同,生怕日後我知道了會怪罪你,因此故意懷上這個孩子,好逃脫懲罰吧?」
他看向何氏的臉:「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連這種詭計都猜不出來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