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定下了明日的積香庵之行,還要去大報國寺的書市,秦含真心情大好。她在清風館吃過午飯,便帶着青杏回了明月塢,連午覺也不睡了,主僕兩個就把衣櫃衣箱都打開,去挑明天出門要穿的衣裳。
夏青趕來幫忙,聽說她們明日要出府去積香庵,心裏也很羨慕。她是侯府的家生子,從小住在僕役院裏,等閒不能出門。小時候還能在府後的小街上亂跑玩耍,等大了些,進了侯府,就只能圍着主人轉了。若不是去年被派去西北走一趟,她連京城都還沒出過呢。
積香庵的名聲,夏青也是聽人說起過的,心中很是嚮往。只有一點疑惑:積香庵也就是桃花林有名,四月桃花都快謝光了,再去那兒賞花,不覺得敗興麼?這會子京中還有別處好景致,為什麼不約到別的地方?附近還有好幾處寺廟、道觀呢,遊人更多,也更熱鬧些。
秦含真道:「這是祖父的朋友定的,管他呢,咱們只是順道出去玩一天。我祖父說了,要帶我們去大報國寺聽法會,逛書市。」
夏青笑道:「原來如此!積香庵離大報國寺近,附近還有好幾座大寺廟的,連皇家的寺廟都在那一帶呢,還有一座念慧庵,也在左近,那是供奉着咱們家皇后娘娘牌位的地方,只是不接待香客,倒也罷了。明日是佛誕,家家寺廟都有祝聖法會,定然十分熱鬧。三老爺的朋友約在積香庵,倒是能清清靜靜地說話。說完了話,外頭有的是地方可以去玩,十分便宜。」說着她又起了羨慕的心,很想跟着秦含真一道出門。可是秦含真不說,她也不好開這個口。
秦含真想到自家祖父神神秘秘的樣子,估計明天積香庵一行,他要見的那位故人身份比較特別。為防萬一,她還是不帶夏青去了,卻要先安撫一下對方。於是她便對夏青道:「明兒我先帶青杏去積香庵。下回再有出門的機會,我就帶你,怎麼樣?」
青杏笑着挽住夏青的手:「好姐姐,你就讓我先佔個先。我小時候也曾去過積香庵的,還記得從香堂去桃花林的路怎麼走。姑娘說,叫我做個嚮導,因此才帶我去。再有下回出門的機會,我就不跟姐姐爭了。」
夏青笑道:「你既然認得路,姑娘讓你做嚮導,你當然要去。也別說什麼爭不爭的話,咱們一處當差,只要侍候好姑娘就行了。姑娘喜歡帶哪一個出門都無防。我留在家裏,還能幫着照看屋子,也省得底下小丫頭們見姑娘不在,就鬧騰起來。」心裏的遺憾倒是少了幾分。她沒去過積香庵,自然比不得去過的青杏。秦含真帶青杏而不帶她,也是應有之舉。
夏青被安撫住了,也幫着挑衣裳,聽了秦含真的要求,幫着選了件月白的夾襖,配條藍灰色的裙子,倒也整齊,只是太過樸素些,夏青有些嫌棄:「姑娘若不愛穿那些繡了銀線的衣裳,我替姑娘做的新衣裳也做了一半,今晚趕着做完,明兒就能得了,何苦再穿這舊衣裳?」不是她說,秦含真這套舊衣,真是太村姑了一點,而且款式太過老土了,京城裏早十年就不興這麼穿了。她苦勸秦含真:「若叫姑娘再穿着舊衣出門,夫人、二奶奶知道了,定要怪我侍候不周了。」
秦含真想了想,就說:「你也不必太辛苦,盡力而為吧。如果今晚真能做好新衣裳,我明兒就穿新的出去。」
夏青大喜,忙回屋做針線去了。
秦含真小聲問青杏:「你方才說小時候去過積香庵,到底是真的,還是哄夏青的?」
青杏頓了一頓:「是真的,當時年紀小,許多細節記不清了,但從香堂去桃花林的路,我是記得的。連出了庵堂後,到附近大報國寺的路,我也大概記得怎麼走。我真的能給姑娘做嚮導,姑娘只管放心。」
秦含真也不怕她說謊,笑道:「那明天我就靠你帶路啦。你小時候在京城好象去過很多地方嘛。你家裏是做什麼的?都還有什麼親人?若是在京城有認得的人,不妨找一找。」
青杏低了頭:「家裏小時候也有些家底,只是後來敗落了……親人都死光了,沒死光的,也不可能認我們。我和哥哥遭難時,誰也沒可憐過我們,如今我們過得好了,又何必去找他們?只當他們都死絕了便是,還落得清淨呢。」
秦含真聽她說得可憐,便安慰她道:「沒事,你們還有我們呢。我們一家子和和氣氣地在一起,跟親人也差不多啦。你哥哥在隆福寺里侍候表舅,等閒回不來。你要是想他了,我也可以給你假,讓你去探望他。」
青杏嘴角一彎,笑了:「那我就多謝姑娘啦。不過哥哥在外頭,是為了替老爺和吳爺辦事,我不去打攪他。等他辦完了事回來,我便能看到他了,不必着急的。」
正說着話,正屋那邊的秦錦華過來了:「三妹妹回來了?這一地的箱子是做什麼呢?」
秦含真便把明天要出門的事告訴了她,秦錦華一臉羨慕:「真好,能出門。我也想出去玩,可惜母親斷不能答應的。也就是祖母和母親、嬸娘偶爾出門上香時,我還能跟着去透透氣罷了。不過積香庵我沒去過,只聽說那裏的桃花很有名。好妹妹,你明兒去瞧見了桃花,折一枝回來給我,好不好?」
秦含真老實地說:「要是那庵里不禁人摘花,我就折一枝回來。不過,我們離開庵堂後,還要去逛書市,去看法會,等回到家裏,花還新不新鮮,我就不敢保證了。」
秦錦華笑道:「那算啦,二妹妹若是在書市上買到什麼好東西,給我也玩一玩就好。若是有好吃的,那就更好啦。」
秦含真答應下來,秦錦華便高高興興地拉着她去了書房那頭安坐,跟她討論起京城有名的小吃點心。積香庵在宣武門外,那一帶都有些什麼出名的點心鋪子?秦錦華小姑娘雖然少有出門的時候,但她沒少向哥哥秦簡打聽,所以也很熟悉情況呢。
青杏自去收拾東西,秦含真便陪着秦錦華聊天,聊一會兒,又問起功課的事。過兩天就要上學了,到時候她說不定有很多東西要從頭學起,心裏有些沒底。但秦錦華還是一臉天真:「沒事的,你有不懂的,就問先生。先生會從頭教你,再細心不過了。我先前學不會的時候,先生還特地到明月塢來指點我呢。」
秦含真聞言,也只能幹笑了。
正聊着,姚氏帶着丫頭過來了。她心疼閨女,每天最少都要來一趟的,因此秦含真與她也算是常見面。
姚氏今日過來,還特地帶上了兩個小瓶子:「這天兒越發暖和了,這院裏又是水又是花木,難免會有蚊子。你們小姑娘家臉皮嫩,若叫蚊子盯一口,能紅腫好幾天呢,又癢又疼的,萬一留了疤,還不知多久才會消。我這瓶子裏有一種香粉,是特地叫人配的,只需要放上一小匙在香爐里,慢慢燒着,整間屋子裏都不會有半隻蚊蟲敢靠近。這香又不傷身,味道很是怡人,還有安神之效,你們在家時就點一點,晚上睡覺時也可以點上,便不用擔心蚊蟲相擾了。」
秦錦華忙接過一隻瓶子去,拔開塞子聞了聞,喜道:「母親,這是新改的配方麼?比去年的香味道又好些。」姚氏笑着點頭:「你總說先前的香聞着太重了,我就叫人重新調了方子,這個味道如何?你可算滿意了吧?」秦錦華笑彎了眼,連連點頭。
秦含真接過另一隻瓶子,也聞了聞,果然馨香撲鼻。正好,她剛才挑衣裳的時候,就覺得屋裏好象有蚊子,索性這就點起來吧。她叫了百巧來,從多寶架上拿下一隻小香爐,因沒有別的工具在,索性拿手捏了一小撮香粉,放到爐中,百巧小心燃了香,蓋上爐蓋,一縷青煙飄出,不一會兒便是滿室清香。
只是這香氣中,似乎還帶着點兒辛香味。
秦錦華吸了吸鼻子:「這味兒怎麼有些不對?」她低頭聞聞自己瓶子裏的香粉,「這兩瓶香不是一個味道麼?」
姚氏聞了聞,心中也在疑惑。一旁的玉蘭看了看秦含真的手,握起來聞了一聞,笑道:「三姑娘手上沾的是什麼香?想必是兩種香夾雜在一起了,便有些串味兒。」
秦含真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在清風館那裏,拿着祖父秦柏那封帖子把玩了好久的,吃飯前看過,吃飯後又看了,還跟趙陌討論那會是誰送來的,熏的又是什麼香,之後沒有洗過手,會有香味殘留在手上,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她便笑道:「有人給我祖父送了帖子,上頭沒有署名,只請我祖父明兒去外城的庵堂相見。我好奇就多看了幾眼,想必是帖子上的香氣染到我手上了。」
玉蘭笑道:「這倒奇怪了,三姑娘手上的香氣,聞着倒象是白芷的味道,平日裏拿這個香熏帖子的,還真不多見。也不知是誰家這般別出心裁。」
秦含真哪裏知道是誰家?一笑而過便罷。可不知為何,姚氏忽然臉色大變,拉住秦含真問:「三叔明兒要去哪家庵堂?」
秦含真怔了怔:「是積香庵。二堂嬸,你怎麼了?」
「積香庵?」姚氏眨了眨眼,原來不是念慧庵麼?她暗暗鬆了口氣,臉上重新露出笑容:「沒事,是我弄錯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