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
時間來到了自由世界新曆796年水2月22日的雨夜,位於神山附近呼倫族領地上空的滂沱大雨和別的地方依舊沒有什麼兩樣,正混跡於此地酒館內的段青此時也已經喝成了爛醉如泥的狀態,說話時的表情和舌頭在一眾酒客面前顯得僵硬而麻木:「我告訴你們,就是我現在這樣的感覺。」
「你這是又遭了什麼大難了?」一名坐在旁邊的酒客用同樣醉酒之後的亢奮聲大笑道:「不會是這幾日被『追星』,追得沒地方逃了吧?」
「怎麼可能,區區全世界的聲討,還不足以讓我如此害怕。」臉快要貼到桌上,段青只能衝着其他酒客擺出半張強撐的笑臉:「我要面對的死亡威脅,可比你們想像中得要可怕得多,可怕到我一想像那個畫面噗。」
「喂喂,要吐出去吐,別弄髒我的酒館。」站在吧枱後的酒保立刻大聲嚷道:「出去!快出去!你們幾個,誰把他架出去?」
連日的陰雨和魔法紊亂讓無數被困在這裏的玩家無所事事已久,但他們還沒精力過剩到幫一個醉鬼清理現場的程度,紛紛避之不及的景象隨後也將吧枱附近的位置迅速清空,只餘下了無法離開的酒保在擦拭的酒杯上方露出一雙瞪視着段青的眼神:「——你敢!」
「我不敢。」於是段青急忙像彈簧一樣從桌上立了起來:「我剛才是嚇唬他們的,開個玩笑而已,哈哈哈哈哈。」
「雖然我很樂意看到你們這些冒險者天天光顧我這個小店,但我可沒打算讓你們天天來消遣我。」望着段青隨後推到自己面前的那幾枚光燦燦的金幣,身形壯碩的酒保不動聲色地伸手一撈,同時將自己怒視的表情緩緩收起:「你因為什麼事情要死要活,也不是跑到我這個地方就能解決的。」
「哎呀,只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才想借用你的美酒麻醉一下自己嘛。」段青搖頭晃腦地再度低頭:「酒保閣下見多識廣,想必也知道一些辦法才對吧。」
「我聽說西邊的大陸,酒保的確有着類似的工作,但我從開始做酒保到現在,也就過去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沒有立刻回答段青的問題,酒保的聲音此時也顯得瓮聲瓮氣:「呼倫族算是所有草原部族裏最『世俗化』的部族,不僅應需求建設了駐地,還建設了這麼多為冒險者服務的店鋪和設施,不需要四處遊獵的我們也只能『入鄉隨俗』,各自干起了類似的行當。」
「你之前是一名呼倫族的戰士?」
「沒錯。」
與灰袍魔法師對視了片刻,酒保再度擦拭着酒杯低下了頭:「若是你想要打聽呼倫族的事情,我倒是可以給你說幾句話,若是你想問我什麼人生經驗或者只是想要傾訴苦水那就只能另尋高明了。」
「只要你能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傾聽酒客的聲音,這個技能早晚也是可以學會的。」望着那酒保明顯小一號的侍從服飾和正在擦拭酒杯的雙手上不時閃過的舊疤,段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肯定比你過去四處征戰、刀口舔血的時候簡單得多。」
「希望如此吧。」眼中閃過了幾分奇光,酒保搖着頭將視線收回:「看在你多給了幾個金幣的份上——我記得你們叫做小費?總之你還有什麼想問的,我會儘可能回答。」
「我沒什麼唔,那我就隨便問兩句吧。」想要隨口拒絕的話音停在半空,段青隨後也略顯無奈地滿足了對方的要求:「前兩天我曾和一位船長大人在這裏喝過酒,他跑到哪裏去了?最近怎麼沒見到他?」
「那日你走後,盧芬商會的老盧芬就找上了他。」酒保聲音低沉地回答道:「他們之間後來商量了一些事,具體內容我不清楚,那之後就沒再見過他了。」
「看來這事之後得問問語殤。」感覺自己的頭又變得痛了幾分,段青撇着嘴巴點了點頭:「謝了。」
「如果你真的有什麼生存的苦惱,或者受到了暗中的威脅,你可以去神山上尋找援助。」酒保望着準備起身離去的段青說道:「各大部族現在都在神山上駐留,無論是壯祀族還是亞戈倫族,他們應該都很樂意為你提供庇護。」
「這個說法倒是有點意思。」段青反倒是衝着對方笑了笑:「你們呼倫族為什麼一直沒有登上神山,接受神山的庇護呢?」
「呼倫族更熱愛自己的土地,即便是要遷徙,我們也會帶着這片土地一起離開。」酒保望着段青說道:「我們會為了保護這片土地而戰鬥,也會為了保護這片土地而改變,成為戰士,或者是酒保,對我們來說都是『保護』
而已。」
「向你致以最高的敬意。」晃了晃昏沉的腦袋,灰袍魔法師第二次推開了這家酒館的大門:「我會再次前來光顧的。」
雨夜的沙沙聲中泛起了一絲波瀾,然後又隨着酒館大門搖晃的停止而逐漸恢復平靜,離開了此地的灰袍魔法師這一次沒有急着返回神山,而是開始環顧起了重回神山之後第二次目及的這條寧靜的街道——曾經出現在記憶中的無數帳篷和木欄此時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沐浴在雨幕之下的土石建築和閃爍在這些建築內的星星燈光,它們大小不一、高低不同地相互連接成了一條宛如鄉村一隅的小小街道,用陌生而又熟悉的風格證實着酒保剛剛說過的最後幾言:「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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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邊是」
不知是之前被自己強行壓下的酒勁重新上涌還是被眼前的一幕勾起了興趣,灰袍魔法師決定沿着這條街道向呼倫族的深處走去,他的目光不停在暮色昏沉的雨幕左右游移,半晌之後才在這片看上去陌生無比的街道中找到了熟悉的一角:「我好像在這裏做過一個任務呢。」
搖晃的步伐前方,一座古老而又陳舊的風車正在段青的面前悄然矗立,永無止境的大雨自然也將那個風車上的四扇風頁淋了個通透,那遍佈在扇葉上的破敗漏洞也在夜幕下反射着雨色天空特有的昏光:「他們幾乎改造了整個部族領地,卻沒有動這個地方看來這裏確實對他們很重要。」
「我當時是不是真的給他們修好了一個了不得的存在啊。」
酒意阻撓着自己搜索記憶的行為,也推着段青來到了這唯一熟悉的建築腳下,他用盡全力穩住了平衡,然後才將記憶中熟悉無比的那敲門的一幕重現出來:「喂!餵?有人嗎?長老閣下——」
「大半夜的亂敲什麼!」
被不斷敲響的破舊木門猛然被拉開,差一點將發力過猛的段青閃到地面上,他艱難地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熟悉的老者身影:「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啊?你們這些該死的冒險者——」
似乎辨認出了段青的樣貌,開門的老人原本還待繼續傾瀉的話語陡然停在了半空,他瞪着灰袍魔法師看了半晌,最後一轉身走入了風車之內:「你怎麼來了?」
「看來長老還認得我。」段青傻呵呵地指着自己的臉:「但我好像呃,您叫什麼名字來着?」
「艾爾德,你也可以叫我艾長老。」老人將很久之前說過的話再度重複出來:「當然,名字什麼的,不重要。」
「啊,對對對,是叫做艾爾德,艾長老。」用力扶住了門框,段青的臉在夜色之下逐漸擠出了一抹尷尬的笑容:「實在是太久沒有來過,再加上這裏的變化太大,所以——」
「那些自以為是的部族長老,差一點就把這片土地全都賣掉了!」似乎是被段青的話提到了怒處,裹着皮裘的老人突然轉身喝罵了起來:「說是什麼順應時代,順從上天的安排,吸引更多的冒險者冒險者會因為你們的『捨棄』而被吸引嗎?就算真的有人上這個當,他們又能因此變得更好過嗎?」
「呃,這個啊哈哈哈」
「別在那裏裝傻,你就是個冒險者!」
看着段青傻笑的模樣,老人將手指指向了段青:「這些禍事就是你們引來的!我,還有這條街上的其他部族成員,都不知道被你們騷擾了多少次!等你們都跑到這片地界上惹是生非、拉幫結派、甚至干涉部族內務的時候,我看那些長老們怎麼辦!」
「那也是他們的事,不是我的事啊。」段青隨後也露出了無辜的表情:「冒險者里也有好人有壞人,請不要把我當成他們一竿子打死好不好?我還幫過你的忙呢!」
「別以為你幫我修理過風車,你就可以證明自己是好人了。」艾長老繼續用怒氣沖沖的目光瞪着段青的臉:「你的所作所為,我可是一清二楚!說!你來幹什麼!」
「不幹什麼啊。」胡亂揮舞着自己的雙手,依舊處於醉酒狀態的段青盡力直起了自己的上半身:「我只是路過,看到了熟悉的風車,所以才想過來拜訪一下!」
「是麼?」斜着眼睛再度看了段青半晌,艾爾德嘟噥着問道:「不是為了要錢?也不是為了討要什麼隱藏任務和任務獎勵?」
「當然不是,我差點連你的名字都想不起來。」繼續無辜地舉着雙手,段青隨後揮舞了一下自己被淋透的袍袖:「那麼」
「我可以進去了嗎?」
留下了一聲重重的冷哼,老人背轉過身向着
屋內走去,令人熟悉的破舊景象也隨着段青的入內而呈現在他的眼前,中間也不時夾雜着零件與木輪相互扭轉在一起的時候所發出的吱嘎聲響:「居然還在運轉呢。」
「只要呼倫族沒有捨棄這片土地,這裏的機械就不會停止運轉。」老人的聲音從昏暗空間的角落裏傳來,段青忍不住搜索着聲源的方向,仔細辨認之後才發現了他正在角落裏翻找的身影:「當然,看現在的這個架勢,停止運轉應該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裏的機械究竟有什麼用處?」
「你想知道答案?」
一問和一反問迅速而簡短,爾後則是長長的寂靜,還在左右四顧的段青鼻尖隨後飄來的一絲苦味,緊隨而至的則是老人塞過來的一碗湯藥:「喝了吧。」
「這是——?」
「雖然我也喜歡喝酒,但現在可不是醉酒的時候。」
留下了這樣的一句話,艾爾德長老步履蹣跚地向着擺放凌亂的風車深處走去:「我這裏也不歡迎醉鬼。」
「若不是這場大雨,魔法師可不會輕易喝醉。」一口將手中的熱湯灌了下去,段青抹着嘴巴苦笑道:「雖然這裏面還有其他的原因,不過還是謝謝艾長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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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場大雨給整個世界帶來了不便。」老人的喘息聲從房間深處傳來,段青循聲向着那邊走了幾步,只見他已經動作緩慢地坐在了一張簡陋的木床上,那雙裘帽之下渾濁的雙眼也回望向了這邊:「幾千年前的時候,這樣的大雨可不會帶來此等災難呼,看來即便是水元素之泉,也抵禦不住時間的摧殘呢。」
「長老知道水元素之泉的事?」灌入口中的熱意向四肢延散,伴隨着老人突如其來的發言將段青徹底激醒過來:「您——?」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小小的冒險者。」
雙手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艾爾德老人用淡淡的話語阻止了段青的提問:「看在你和你的同伴九死一生疏通了水元素之泉、又陰差陽錯再次找到我的份上,我可以稍微提點你兩句,但你可別想四處張揚。」
「雖然世界上的人都打算把這口黑鍋扣到我頭上,不過我也沒打算到處亂說別人的事情。」段青急忙點了點自己的頭:「而且艾長老應該在這裏居住了很久了吧?我看不出來你和『天空』能有什麼關聯。」
「我和『天空』確實有點關聯,只是你還沒有察覺到那個『關聯』而已。」艾爾德長老搖了搖頭:「我也不會回答你的這個問題,我們換一個角度:聽說你和你的那幾個可憐的冒險者同伴,都是從神山附近的天空『掉下來』的。」
保持着直視段青的姿勢,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正上方:「那你們有沒有想過——」
「你們為什麼會從這裏『掉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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