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雨水,如同龍口吐水一般,順着屋脊嘩嘩地流下來。
一聲驚雷再次轟隆隆的傳來。
屋內的兩柄刀已經交合在了一起。
韓山的刀,同樣很快,然而在那柄呈v字的剃刀下,依舊沒能找到一個可以突破的口子。那柄剃刀,仿佛是黑夜之中的一道電芒,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將韓山的刀抵擋住。
一邊的油燈忽明忽暗,破風聲幾乎要將它吹滅,卻始終未能熄滅。
「我當年就過,刀的刀,才是最快的刀,哈哈,果然沒讓我失望啊!」韓山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血徒冷冷道:「老韓,你的刀,慢了。」剃刀咔嚓一聲,刀柄朝外一番,直接打在了韓山的胸口,擊退了三五步。
傅刀冷冷道:「二十三年前,您的刀就不如我快,如今跟不要提了。六扇門辦事,只要上不達天聽,何必當那些人的走狗?」
韓山手中刀重新起勢,鼻息沉重地道:「弟兄們得吃飯,得罪光了人,這口飯,找誰來要!刀啊,對不住了!」
老神捕韓山,自然有幾把刷子,雖然體力不及傅刀,然而每一刀都是用的巧勁,實在擋不住的情況下,才和那柄剃刀拼氣力。
叮!
兩柄刀這次,終於又硬拼在了一起。
然而,詭異的是,這一回韓山寸步未動,而傅刀卻退了兩步。
傅刀瞳孔一縮,「下毒?」
「刀啊,對不住了。師父知道身手沒你快了,只能用這樣下三濫的招兒了,你可別怪師父啊。」一刀砍來,傅刀招架的力度更加了,直接被砍翻在了老柳椅上。
「不可能的,那些菜你也吃了,為什麼?」
大勢已定,韓山也不急着下手,道:「菜里自然沒毒,但是為師在油燈里做了手腳,我一直在喝酒解毒,可你喝的卻是自己的酒,所以……呵呵,你還是太年輕了。」
他坐在長凳上,看着自己的愛徒,道:「咱們六扇門,到底還是一隻腳涉在江湖,一隻腳跨在朝堂的衙門,江湖規矩什麼的,沾染多了,這衙門像什麼樣子?你是吧。」
他拿起那壺沒有開封的酒,眯縫着眼笑道:「讓我嘗嘗,這酒究竟是什麼滋味。」
韓山喝了一口那壺酒,「唔,這酒烈啊,倒是好酒。嘖嘖,真是好酒。等這驟雨聽了,為師就拿你去交了這班差事,今後六扇門在京師就再也沒人敢肆意招惹了。你啊,就算為當初的蠢事自嘗苦果吧。」
「你還是之前那個老韓?」
韓山眯縫着眼,聽着已經有些了的雨聲,冷冷道:「我得活着!」
「像狗一樣活着嗎?」
「呵呵。這世上太多的人活得像條狗一樣,承認的人卻少得可憐。太殘酷了總是不好,所以別覺得自己活得灑脫,終究還是賤命一條。懂得搖尾乞憐,才餓不死。」韓山老神捕緩緩站起來,「不能再等了,軟骨散只有一個時辰,等將你押送回薛府,後邊的事就不管我什麼事了,你自求多福吧。」
傅刀嘴角微笑着。
「你笑什麼?」
韓山站起來,忽然感覺頭一陣眩暈,刀拄在地上,「這酒還真是烈。」
傅刀冷笑道:「是酒烈嗎?」
韓山的眼中出現了幻覺,他看向那燃着的油燈,已經出現了重影。
「酒里……」
撲通,韓山無力地倒在了地上,師徒兩人,面面相覷。
「為什麼酒里會有……」
傅刀笑了,道:「有心人算無心人,師父您還是棋差一招啊。」
雨聲漸止,電閃雷鳴依舊。
轟!
一聲驚雷落下。
帶着面具的笑臉人緩緩入門。那張詭異的臉,在油燈下顯得格外瘮人。
「燈中有軟骨散,快滅了!」
林嵐屏住了呼吸,走過來,將那盞一直未熄滅的油燈給吹滅了。
屋外的天,呈現出一種酒紅之色,仿佛慟哭完之後,女子的眼眸。聽習慣了狂風驟雨的呼嘯,忽然而來的靜謐,顯得有些那麼不適。
那張笑臉隱入黑夜之中,然而韓山依舊記得。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道:「你……你是誰?」
林嵐拿過長凳,坐在上邊,仿佛一位來自地獄的判官,緩緩道:「這是該我問你的。你是誰,從哪裏來,至於來做什麼,我已經知道了。」
「他是韓山,六扇門的捕頭。」
「老傢伙們都人情世故,你也是。」林嵐翹着二郎腿,一也不介意自己什麼形象。他坐着還是躺着,關某些人屁事。
韓老頭下巴顫動着,終於道:「六扇門辦案,閒人……」
「真是很不巧啊,薛蟠是我讓殺的,算閒人嗎?」
韓老頭面色死灰,這一句話,已經宣告了他的死亡。
「不,你不能殺我!我是奉九省都檢王騰王大人……」
話還未完,被林嵐給打斷了。
「你奉誰來,跟我有關係嗎?老傢伙們做事,總是瞻前顧後,我可沒太多這樣的習慣,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所以……即便我們都是散養的狗,那我也比你快活。」
布衣蒙在了韓山的頭上。
左輪槍在了太陽穴。v字仇殺的笑臉,在韓山心裏已經揮之不去,即便是在老成之人,在死亡面前,嚇破膽的比視死如歸的要多上不少。
「不要殺我……」
「你這條狗不是總端着個架子愛教訓人不是?怎麼求饒了?繼續端着架子來教訓啊!」槍頭將韓山得死死的。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殺了我,你會有大麻煩的!」
「哦。」
屋外閃過一道裂天的閃電。
轟!
雷聲滾滾而來。
砰!
屋內更加響亮的槍聲響起。這一定是更加響亮的雷鳴聲。
林嵐背着傅刀緩緩走出鋪子,將木門上順手帶上。
屋外下過雨,空氣清新。天色已經暗了,傅刀倚着馬車,喃喃道:「感覺如何?」
林嵐沉默了片刻,馬鞭一抽,道:「有些人,你和他將一百遍道理,不如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管用。」
傅刀凝視着漆黑的夜,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只是人老了,就成這樣了。」
v字笑面下划過一絲微笑,「你覺得他該死嗎?」
傅刀閉了眼,呢喃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哈哈,他來金陵找你,便該死了!」
巷陷入平靜。
過了好些時候,一道走路無風的身影緩緩步入木門,看着韓山的屍體咂嘴嘆氣,「咱家一來就要替人擦屁股,晦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