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莊園之中的布匹一樣,有些事林嵐永遠也不可能一個人去完成,那樣子,就算有三頭六臂,他也做不到。他能做的,就是引導、指引一條他認為對的捷徑。
舊棉收購,紡出來的棉線,又被用到織布上。一條完整的流水線就這樣出來了,有了飛梭和珍妮紡紗機,織布的效率提高了幾十倍,就連作坊里的工人們都不敢相信,短短兩個月,從他們手上不知道出了多少匹布。
如今舊棉的數量還不是很多,所以將近製造完畢的西廠也沒有動工,等到再過一個月,入秋之後新棉採收後,那邊才是真正的瘋狂織布間。
期間包成來看過一次,他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可能有這麼快的織布速度呢?這十幾架織布機,才短短兩個月,就搞出來幾百匹布來了?這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樹蔭之下,幾把大布傘敞開着,林嵐喝着冰鎮的西瓜汁,有些舒爽地躺在竹椅上。這樣的日子,比跟某些人勾心鬥角要舒坦不知道多少。
一邊的包成大口地喝着冰鎮的西瓜汁,道:「嵐哥,這冰鎮西瓜汁,您可真會享受啊。」
這硝石製冰的手段在大京朝已經出現,林嵐也沒花什麼氣力去尋找,直接從雜貨鋪購得。他笑道:「這樣的日子,確實賽過神仙吶。」
一邊的英蓮有些悵然若失,呢喃道:「也不知道我爹爹如今怎麼樣了?」三歲被拐,對於自己爹娘沒有那麼深的感情,但畢竟血濃於水,若是像她娘一樣,知道安好,她也就放心了,如今甄士隱出家修道不知何處去了,這才是她擔憂的地方。
「英蓮丫頭,或許這就是你爹的命吧。」林嵐感嘆道。
酷日之下,也就樹蔭加遮陽傘,以及冰鎮果汁,才能消暑了。金陵不少人,都悄悄地去了京師。譬如四位前任尚書,譬如王言,譬如……秦淮河上的那位霸主。
老虎不在山,猴子稱大王。薛家前些日子忌憚肖大家而不敢有所大動作的,如今霸王龍一走,再一次按捺不住。整個城內,到處查找着殺死薛蟠的兇手。
這幾日,就連血徒,都在莊園裏頭不曾出去。
按照他自個兒的話,天熱,懶得剃頭,畫糖又容易化了,沒活干也就在莊園之中當個大總管。
林嵐從木盆之中拿起一瓶冰鎮的老白乾,遞給蹲在另一棵大樹下的血徒,同樣坐在樹蔭下,道:「薛家從京城請來六扇門的神捕,聽已經看出了刀法的路數。」
「哦。」血徒喝了一口冰鎮老白乾,很愜意地眯縫着眼。
「你慌不慌?」
血徒呵呵一笑,道:「慌什麼?看出來又能怎麼樣?」他一仰頭,悶聲喝了一口。
見到血徒如此的淡定,林嵐也鬆了一口氣,道:「老王去京師百叟宴,這事靠譜嗎?」
「不知道。這些事想起來就傷腦殼,我只負責殺人救人,其餘的事情,不是我考慮的。」
林嵐微微一笑,搖頭不語。
「對了,雲凡那子手裏的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呵,您本事這麼高,怎麼不搶過來自己研究?」
血徒不屑一顧地道:「跟一個孩子較真,失了身份。」
他撣了撣身上的草屑,問道:「您呢?就這麼閒着?」
林嵐雙手抱着後腦勺,看着透過碎葉的藍天,道:「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這樣活着不就挺好的嗎?」
「舒服倒是挺舒服,就是別人看來有些頹廢了。」
林嵐呵呵一笑,道:「那依血徒大俠之意,怎麼活才算是精彩人生?」
「有太傅、御史大人撐腰,有如此有才氣,安安穩穩地踏上仕途,定然能夠一帆風順,不是嗎?」
「若真能像你的,大父和老父恐怕抬都將我抬進官場了,可你看看,如今百叟宴風起雲湧,揚州鹽道黑白不明,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傻子,才會喊着嚷着升官發財。」
血徒起身,道:「隨您吧。」
「你去做什麼?」
血徒嘴角划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道:「是龍是虎,總得會上一會。」
「你不是查不到你頭上嗎?」
「本來是查不到。不過那晚我是左手出的刀。」
林嵐眉頭一挑,道:「那能明什麼呢?」
「六扇門來的若是老熟人,估計就有些麻煩了。」
林嵐嘴角一抽,真能搞事啊,非得耍酷來上一刀?你捅死他、淹死他都可以,何必要玩藝術來這麼一刀呢?
「那你就更不能亂跑了。」
血徒緩緩道:「如果真是老夥計,順藤摸瓜到這裏很容易。」
「你準備殺了他?」
「干我們這一行的,乾淨的當了神捕,髒的就只能當刺客打手,這刀子上誰不沾血。」血徒話的時候,總喜歡看着人的脖子,仿佛在研究從哪裏下刀一般,「若是交情好,自然相逢一笑泯恩仇,若是當初就有過節的,自然手底下見真招了。」
「你也當過神捕?」
血徒眯縫着眼,聽着樹梢上一聲早鳴的蟬聲,道:「當得時間不長,那時候太傅當朝,我緝拿的京師貴人也是最多的。後來嘛,你懂的。走了。」
血徒抿嘴一笑,朝外走去。
……
……
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薛家主府的正堂上,薛太公與一位年紀有些大的老者坐在一道。
「韓捕頭,不知道我孫兒的死,有些眉目了嗎?」
韓捕頭坐了椅子的一半,筆直着腰,道:「雖然入土有些久了,屍體有些腐爛,但是從仵作的屍檢和老朽對屍體傷口的觀察,已經有些眉目了。」
「兇手呢?韓捕頭閱人無數,不知道可曉得這個殺人刀的歹人是誰?」老太爺雙手拄着拐,身體前傾着,有些緊張地問道。
「薛太爺。」
「嗯?」
韓捕頭抬頭看了看豪華的雕欄,呢喃道:「既然王都統請老朽來辦案,老朽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用不着三天兩頭的過問。」他拿起一邊用布裹着的長刀,看了眼遠處鉛色的墨雲。
薛太公皺着眉頭,冷哼道:「神氣什麼?指望他辦事,就跟什麼似的,個臭武夫。」
江湖混混,武林豪傑,在薛老爺子眼裏,沒什麼兩樣,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