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低嘆一聲:「非只你有,而是天下風波將至。」眼見齊德仲面露凝重,常清解釋道:「你可知為師之前離山外出所為何事嗎?」
「我聽長老們提起,師父您是去參加紅山議會了。」
紅山位處西南川滇群山之中,是一座沉寂火山,其色赤赭,山勢險峻且地氣自成一格。而在一千八百多年之前,中土九州曾經歷一場大亂,修行高人死傷無算、凡塵俗世更是生靈塗炭,各大宗門為求戰亂偃息,在紅山之中議和。
傳聞當時促使各派議和的,正是那些早已飛升的各派仙人,總之不管亂世如何,一眾修行高人在紅山挫銳解紛、和光同塵,並約定定期開展紅山議會,消除修行界中各派紛爭。
自紅山議會開展至今,傳承不曾斷絕的修行宗門共有十二家,這便是所謂九州十二宗門,能夠位列其中並不是真的指着十二家宗門勢力如何宏大,但以傳承論,這十二宗門皆有仙人祖師曾經下凡,足見其正宗。
至於飛雲門,創立至今八百餘年,據傳飛雲祖師也已飛升,但事實如何後人不得而知。而像飛雲門這樣的門派,後來也漸漸納入紅山議會的行列之中。
參加紅山議會的,一般就是各派掌門或主事之人,人數並不會太多,畢竟偶爾商議之事涉及宗門秘聞,也只有彼此掌門身份才好談及。
「這次紅山議會中,提到了遠古傳聞中的血日魔潮可能要再度爆發,所以各派掌門要提前做好防範,因應未來變數。」常清臉色一緊:「此事本來為師在門中打算以防微杜漸之舉,而你如今即將下山,所以為師打算讓你了解清楚。」
「血日魔潮?那不是自古傳麼?弟子還以為那是世人不解修行諸事,臆想而出的故事。」
常清搖頭道:「所謂血日魔潮,為師也是這次紅山議會才真正明白——」
古老相傳,天地人三才殺機盡發,天現血日、地起萬魔、人心墜邪,各種稀奇古怪的傳都有。然而實際上,血日魔潮本身是一種超乎尋常的世間動盪。
在此動盪發生期間,陽光普照之地會被血色邪光籠罩,如同天現血日,大地各處會有異界魔窟門戶憑空浮現,來自異界的事物會蜂擁而入,此間事物也有可能被捲入異界而不得回歸,此所謂地起萬魔。
波及大地各處的異界門戶,首先帶來的破壞是山川移行、平地裂谷,對普通的黎民百姓而言就是無可抵禦的絕大天災,而在各處靈山秀水的修行高人來,也是莫大動搖。
再其次,從異界門戶中衝出的事物,若是沒有生靈特徵的死物還好,但按照遠古留下的記載,頗有一群強大妖魔破界而入,當時九州尚處洪荒,還是如三皇五帝那般聖人才將其逐一斬滅。
齊德仲聽着常清的講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師父,若真是如此,我等修行人真的能夠抵擋得了這些異界妖魔嗎?」
常清倒是比齊德仲鎮定許多:「當初為師也有這般顧慮,但紅山議會上一番爭辯,倒是讓為師明白過來……若無血日魔潮,這世間就沒有妖魔了嗎?」
「有,一直都有。」齊德仲道:「妖魔不僅在世間處處,亦在人心內中落足。而若是不測之天災巨禍,此世間亦有。」
「自省窟一遭,你倒是看得通明透亮了。」常清面露欣賞之意:「關於血日魔潮,為師不便透露太多,但九州內外變數必然增添,這一倒是暗合了古老傳言——人心墜邪。」
齊德仲問道:「師父,血日魔潮還有多久到來?」
「具體的異界門戶洞開,至少還有一甲子的時間,但是在此之前,肯定還有不少預兆,塵世妖魔警覺蠢動,不定還會有幾場殺劫。」常清闔眼道:「而且當今人間王朝亦有變亂,我等世外修行不宜過分牽扯,你若下山行走,則難免捲入其中,所以為師將《黃庭十三劍》與絕雲劍給你,也是希望你有自保之能。」
「師父關愛之心,弟子粉身碎骨難報。」齊德仲心中一暖,感激不已。
常清微笑道:「難報也莫要粉身碎骨,我等修仙欲求飛升長生,沒必要輕言殞命殉身,貴生者、貴眾生之生。其實以你的性情,不太適合世外山中清修。」
齊德仲慚愧道:「是弟子心性偏頗。」
「那試問血日魔潮的到來,是世道偏頗了麼?」常清反問道:「不,世間事本就如此,世間修行也確實不止山中清修,適其位、行其事,如此而已。」
「師父教導,弟子須臾不敢忘卻!」
常清問道:「你下山之後有何打算?」
齊德仲回答:「弟子在長林郡中也有相熟之人,可以暫時寄身,重修道法。」
常清頭:「那好,為師也不必顧慮太多了。如果你以後有什麼為難或者兇險,可以南下至江南龍泉,尋得鑄劍師冥河子,憑絕雲劍他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絕雲劍就是冥河子前輩鑄煉的嗎?」
「正是,但你沒事莫要主動尋他,為師與之結交乃屬機緣所致,此人性情不定、正邪難分,但鑄劍一途上堪為當世超絕。」
齊德仲握了握絕雲劍,道:「憑此利器,弟子也略知那冥河子能耐一二,謹記師父指。」
「那好,你就在此好生歇息一夜,明日天明就離開碧亭山吧,也省得門中護法多言。」常清站起身來,一抖袖袍,足下白雲升騰。
「弟子恭送師父!」齊德仲神情沉重卻無哀傷,朝着常清跪下,深深磕了幾個頭。
「白雲升遠岫,搖曳入晴空。乘化隨舒捲,無心任始終……」
白雲托着常清道人的身子飛至碧亭山高處,很快就看不見身影,但仍有一陣清朗詩韻迴蕩山間,如同浮雲聚散離合、永無定型。
齊德仲忽然想起自己在飛雲門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放眼雲海無盡,遠眺雲捲雲舒、雲開雲合,無論看多久都不會厭煩,自己此時也像一團隨風飄散的浮雲,不知要被吹到遠方何處。